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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东方天边刚刚露出点鱼肚白,桥梁工地上的千瓦大灯的光便暗淡了,疲倦地闪着眼睛,点缀在一马平川的清溪村,犹如广袤天空里的一颗小星,孤独而寂寞。江家厨房里的灯也亮了,虽然只有四十瓦,却比那颗大灯亮堂得多,狭小的厨房,被照得如同白昼。于是见一个人影,脚在地面,身子在墙上,很像童话里的巨人。影子行动迟缓,肚子部位显得特别突兀,高高地隆起,显示着一种生命涌动的迹象。
“静,我叫你别起来做饭,你就是不听,唉!”
厨房隔壁的房间里,一个算不得苍老的声音叹息着,接着就听翻身下床找鞋子的声音,轻微咳嗽的声音。
“妈,你身体不好,不要这么早起床!”
厨房里,影子的嘴巴在动。影子的一只手在锅里鼓捣,一只手撑着腰,仿佛不撑着,那腰就承受不了肚子上的重量。
“我起来喊涛子,让他自己做。你挺着个大肚子,行动都不方便,做什么早饭!哎——”
“就让涛子兄弟多睡会儿,他们今天期末考试,养好精神才能考得好。”
厨房里多了个影子,是涛子。涛子冲妈妈房间说:“妈,你别起来了,我起来了!”
“你还晓得起来呀?我以为你睡死了呢!也不体谅体谅你嫂子,她怀着你侄子呢,傻小子!”妈妈似乎又躺床上去了,木床吱嘎了一声。
“嫂子,你回去歇息吧,让我来。”
嫂子看了看小叔子。因为天热,这家伙也不避忌嫂子,赤裸着上身,露出强健的肌肉。涛子是个懂事、勤快的孩子,生在农村,从小干重活,身体素质天然地棒。嫂子笑了笑,说:“涛子,你休息好了吗?今天可别考砸了!”
“放心吧,嫂子!”江涛拍着结实的胸膛说,“我江涛就没考砸过一回!”
“又冲壳子!”妈妈在隔壁笑着,笑声里没有责备,倒很是得意。
“妈,涛子可不是冲壳子!”嫂子自豪地说,“涛子,考好点,我们都看着你呢!你回去再睡一会,嫂子做好饭叫你,你哥也要早些吃呢。”
“嫂子,我早睡醒了,没事,我会考好的。哦,哥白天黑夜地干,可别累着,房子什么时候造是小事,身体是大事!”
“涛子,你可真懂事!”嫂子笑着说,“既然没事,就帮嫂子烧火吧。”
“好的!”涛子就看着嫂子的笑来到灶前,帮忙往灶里添柴禾。涛子爱看嫂子的笑,那笑像一个美丽的梦,又像秋天河面上的雾,怎么看怎么美。
嫂子一边淘米往锅里放,一边不经意地打量小叔子。火光里,涛子的脸红堂堂的,每一颗汗珠都能看得清楚。嫂子心里想,涛子今后可比他哥有出息,绝不至于连大学都考不上。涛子的前途仿佛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实实在在,像看涛子脸上的汗水珠子,看得清清楚楚的。
叔嫂配合着做好了早饭,涛子要上学,胡乱扒拉着饭吃。嫂子便从厨房出去,到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天,见曙色未起,便又进厨房,对隔壁屋里的婆婆说:“妈,我想去再睡会儿!”
“快去吧,以后再不要这么早起来,将息自己的身子要紧!涛子能做饭的。”婆婆在床上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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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于是回去了。
涛子见嫂子临出门时用拳头在背上不住地敲着,心里很不好受,于是眼里就含上了泪水。
“明天,”涛子心里想,“明天我一定要让嫂子吃我做的早饭!”
嫂子回去上床时,不小心弄醒了丈夫江波。
“吵醒你了啊,大哥?”嫂子上床的动作就变得轻轻的了。
“不是,我自己醒的。”江波揉了揉眼睛,见窗外天光渐渐亮了,打了个呵欠说,“工地上这灯也太亮了,连是不是天亮了都不清楚,真是!”
“是天亮了。”嫂子说,“没睡醒就再睡会,你白天干一整天,晚上还加那么久的班,我真怕你受不了!”
“没事!”江波笑着,一把揽过老婆,抚摩着她的突兀的肚子,侧过耳朵去听胎动,“有你娘儿母子做我的精神支撑,我还有什么受不了的?”
“可惜肚子越来越大了,要不然,我也可以到工地上去挣点钱的。你看,光你一个人挣,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造这老房子。眼看涛子就初三了,离读高中还只一年,到时也要用钱——”
江波抱着老婆,在她脸上亲了亲说:“你不用担心,有我呢!”
“都怪我,要不是我进门就克死了爸,花光了积蓄,我们也不至于这样——”
江波捂住了老婆的嘴,不让她说下去:“静,这都是庙子里那王瞎子瞎说的,我不许你也跟着这样说!我们是高中毕业呢,难道也跟着迷信?”
“不是我信不信,大家都这样说,还说我要克妈妈,克你,克——我都害怕了,要是真这样,我,——你叫我怎么活啊?”
江波拍着老婆的肩,安慰说:“静,别信那些瞎话,怎么可能!好了,我起床了,你好好睡会儿,啊!”
嫂子点点头,看着丈夫起床,听着丈夫去厨房洗漱,吃饭。她其实根本就睡不着,但躺着比坐着或者站着舒服,她喜欢这样躺着。这样躺着感觉安全,因为有床框范,有帐子罩着,有屋子关着,有院子围着。她不喜欢出门,因为一出门就能听见庙里的那个不是和尚的和尚撞响的老迈的晨钟或者暮鼓,听见竹树林里不时传来的关于自己克死公公的传言,听见婆婆一声声无奈的叹息……甚至会时常莫名其妙地闻到庙子里飘散出来的香火的味道,像硝烟还没散尽的那种味道,充满着死亡的气息,总能勾引起结婚那晚经历的那种大喜过后的大悲……
她在床上躺着想心事,江波便进来了,他刚漱了口,满口的清香味。他用他的满是清香味的嘴亲了亲她的脸,色迷迷地说:“不亲一亲,我走路都没劲!”
她娇嗔着:“天亮了啦,你就不怕涛子在院子里看见?”
“涛子早走了。妈妈起床了,今天好像是观音菩萨的生日,她要上庙去烧香。我叫她别去,硬不听。也不知道当初造庙那和尚是什么玩意,好好的平地不造庙,偏选择半崖上造,庙会上人又多,万一挤下崖去,可怎么得了!观音也是,一年生三次,害得我老为妈妈担心!”江波俯看着老婆,恋恋不舍,嘴里说了一箩筐的话,就是不肯离开。
“大哥,妈妈吃斋烧香,还不都是因为我!”嫂子又开始了自责,“要不是我——”
“又来了!”江波打断老婆的话,“说过不许你再提的!”
嫂子便不再说,却定定地看着丈夫,傻傻地笑。江波也看着老婆,相对傻看。
“你还不去?”嫂子笑着问。
“还没看够!”江波说。
“那就别去了,在家慢慢看!”嫂子吃吃地笑。
“我要把你身子的每一部分都装进脑子里,带到工地上慢慢回味——”江波声音小下去了,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我会一边挖土,一边听着宝宝的胎动,听着听着,一天的漫长时间就打发了……”
嫂子吃吃地笑着,用指头点着江波的头:“好了啦,不正经,再不走,要遭扣工钱了!”
江波这才站直身,不舍地走出房间。妈妈早在堂屋里,恭恭敬敬地给家神上香。江波看了一眼那被烟熏得面目全非的家神,看那“天地君亲师”几个大字,心里就很不舒服。不舒服归不舒服,妈妈喜欢给他们上香,自己也没办法。
等妈妈上完香,江波说:“妈,庙里窄,人又多,你要注意安全!”
“你这孩子,大清早起来说什么屁话来!”妈妈横了江波一眼,很不满意儿子的这句劝告。
“算我没说,我走了!小静还在床上,你自己吃饭,别喊她,让她睡会儿!”江波说着,走出了大门。
“你等会儿!”妈妈突然想起似的,追出大门,在篱笆门边赶上儿子,拉着他到桃树下说:“杜静肚子大了,你们晚上可不许再闹腾了,听好没有?”
“妈,你这是说什么呀,也不怕外人听见!”江波又尴尬又好笑,四下看了看,红着脸,小声说,“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妈妈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亲亲的嫂子 第一卷 白虎克命 第三章 白虎之命
太阳从观音崖上探出脑袋来的时候,白亮亮的清溪瀑布便染上了一层金色,它们从悬崖上耸身往崖下跳跃,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弄出隆隆的声响。这是一挂触手可及的瀑布,悬挂了也不知道多少年。它和半崖上的观音庙一起托起朝阳,一起笑看落日,不倦地打量着清溪村,但却一个年轻,一个苍老。一个时时都要弄出跳崖的惊险和坠落的悲壮,一个处处都龙钟老迈,暮气十足,甚至连晨钟的节律都懒散得迈不动脚步。
一条青色的没有栏杆的石阶由西往东陡削地爬上半崖,在观音庙前稍事停歇,然后折了一个身,又由东向西爬上了高崖。站在高崖上打量渠江的一排刺槐树,年年都幸福地开花,浓郁地芳香,却年年都不见挂果,豆荚里瘪瘪的,没有一点货。但它们一点都不害羞。依然高傲地站在崖上,以一种藐视的眼神打量滔滔西去的渠江,以及那些上崖进庙顶礼膜拜于土偶之下的人们。
人们虔诚地来到古庙,低三下四地乞求送子娘娘,为自己或者为媳妇,乞求肚子能够早日鼓起来,以续一门香火,不知道这些刺槐是否也为自己乞求过,它们得天独厚地享有送子娘娘,居然不能结实,真是对观世音菩萨莫大的讽刺。
此时的刺槐显得特别的辉煌。太阳躲在他们身后,怯怯地,四处探望,像一个胆小的孩子。它的光辉却为刺槐镀上了一身的灿烂,犹如庄严的佛像,人们不敢仰视。远远地看,能见千百条丝绸的带子,从刺槐身上飘下来,七彩的,随着晨风斑斓。
嫂子杜静就站在崖下,任由七彩的飘带在自己身上轻拂,她的曾被月光轻抚得梦幻般美丽的脸,在迷离的阳光中依然梦幻般美丽。她也许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崖下一站,已经成了比清溪瀑布,比观音古庙,比辉煌的刺槐更显美丽的风景。人们频频地回头,不认识的,问问这是谁家的媳妇;认识的,微笑着打个招呼;年老的,关心一下她肚子里的孩子;小孩子,则甜甜地叫阿姨,并试图去摸她的肚子;更有甚者,就连跟主人前来上香的看家狗,也对了她大摇尾巴,然后轻轻地从她身边蹿过去。
嫂子对这一切都抱以感激的微笑,却不十分在意。她只是目送婆婆随人流爬上半崖,隐入人头攒动的观音庙去。看着观音庙里的拥挤,看着络绎不绝来赶庙会的人,她真担心,要是发生拥挤踩踏,那可怎么得了!不过她这是在为别人担心,因为她自己并没想过要去给观音上香,一来她肚子鼓鼓的,早就有喜了,二来怕挤着肚子里的宝宝。她只是不放心婆婆,要来送送,也顺便走一走,呼吸点早晨湿漉漉的空气。婆婆本不欲让她送来,但听她说是顺便走走,活动身体,觉得这有益于孩子,便欣然同意了。和婆婆一起走,尽管处处是熟人,但她听不到一句关于自己的传言,连平日里嚼得最凶的何家婶子,也只和婆婆摆摆上香要注意的事项,绝口不提其他。
站在路中间,便挡了别人的去路。她只好折转身去,要原路返回。那些七彩的飘带于是被她抛在了身后,轻轻地漂浮在空气中,一时不能弥散,被匆忙行走的上香的人们搅动,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阳光将她的身影投向路边的稻田,淡淡的,那突兀的肚子显得并不明显,只是能感觉在稻子上移动,朝回家的方向。
回家得走一会儿,上香的人似乎很多,络绎不绝。路狭的地方,上香的人见她是个大肚子,往往停下来让她,但她不喜欢老是别人让路,有时便主动地停下来。这样,不但要耽搁些时间,也会影响自己的心情。她站着,就能听见刚过去的不认识她的大妈婶子问:“这是哪家的媳妇啊?模样可真标致!”然后就有熟识她的大妈婶子接嘴:“嘿,这媳妇你都不知道啊?老江家克死公公的媳妇杜静啊!人是个好人,客气谦虚,礼数周到,从不和人争个长短。可惜呀,生就的个白虎命!”
白虎命!杜静心里绞痛。等眼前的大妈婶子过尽,她不再给后面的人让路,她实在怕在让路的时候,再听到类似的话。
也许,自己真是白虎命!不然,怎么自己一进婆家门,公公就猝然死了呢?
想想那天晚上,新婚的喜气还融在爆竹的硝烟里没有完全散尽,夜色在月光里浓浓地发酵一种缠绵,正当她和江波欲喜尝人生的极乐,却突然听到了妈妈绝望的呼喊。那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