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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友们都可怜这个没了爹娘,最后连哥哥都没剩下的孩子,又见他这么懂礼数,谁还怪他呀?都将“不要伤心,要好好地读书,好好地听嫂子的话”之类的话来劝他。涛子挨桌敬了酒,表达了对乡亲们的感谢,然后回到叔叔和伯伯所在的桌席去。叔叔和伯伯说,要和他、嫂子商量善后的一些事。
桌子上首坐着叔叔和伯伯,他们是江家的长辈,理所当然地应该坐上首位置。横里一边坐着嫂子娘家哥嫂,一边坐着嫂子和张希。张希是涛子特地请来陪自己的,涛子在感觉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张希一个鼓励的眼神,就能让他生出无穷的力量,所以坚决要她和自己坐一桌吃哥哥葬后这一顿饭。葬后的这顿饭,一般都是长辈要给晚辈说事的饭,有时会吃上好几个小时。涛子一人坐下首,他没来时,下首就一直空着。
话由涛子伯伯开始说:“涛子,能够顺利把哥哥安埋下去,虽然离不了大家的帮助,但从中也可以看出,你长大了,是个大人了!”
听得伯伯夸奖,想起自己才十五岁的年纪就不得不担负这种责任,涛子心里的苦水便开始悄悄地流淌。但涛子没让这股苦水在心里泛滥,他强笑着说:“全靠伯伯和叔叔指点,全靠乡亲们的帮助,我一个小孩子,能办得好什么事呀?”
张希接嘴说:“涛子哥,本来你也能干嘛!”
涛子抬头感激地看了看张希,接着听伯伯的话。伯伯这次的话是朝嫂子说的:“杜静哪,杜静——”
嫂子神情木呆,张希用肘碰了碰她,她才听伯伯叫自己似的,人精神了些,但神情依然委顿。
伯伯见嫂子注意自己说话了,便继续说:“杜静啊,你也都看见了,你过门来不到两年,这个家就连续走了三个人,三个人哪!任由哪个听了,都由不得不掉眼泪呀!”伯伯说着,声音先喑哑了起来。
嫂子娘家哥嫂便忙着劝伯伯,要他不要伤心,说是已经这样了,伤心也没用了。嫂子则依然神情凄凉,嘴唇动了动,泪水便充盈了她的眼眶。凄然呆坐中,她的眼神渐渐失去了光泽,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在渐渐消失,而她的目光也渐渐退回到了内心深处似的。哥哥死后,嫂子就一直这样凄然呆着,眼神暗淡,这么多天了,谁也没在她眼里找到点灵气。她甚至没像哭妈妈之死那样痛哭过哥哥,涛子明白,嫂子这是将深深的悲哀、无助和绝望掩藏到了内心深处,她甚至将一向善良客气的目光也退回到了内心。只有在宝宝哭闹的时候,她的眼里才会燃起一丝亮光。涛子知道,嫂子这次是连心都差不多死了。要不是宝宝偶尔的哭声惊起她的知觉,涛子真不知道,嫂子还有活下去的勇气没有。
伯伯掉了一阵眼泪,接着又说:“走的已经走了,剩下的两个,总得让他们好好地,平平安安地吧?杜静啊,你得拿个注意,怎么保全你的弟弟和宝宝啊!”
伯伯的话藏着机锋,意思是要嫂子想个什么办法,不再继续克死涛子和宝宝!涛子一听就明白了伯伯的意思,心里便不由得一寒。嫂子都这样了,亏他们能说得出口!
涛子看了看嫂子,见她依然木着一张凄凉悲切的脸,眼睛无神地看着桌子上的某一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双手抱着宝宝,好像什么都听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她怀里无知的宝宝,正吸吮着她瘪瘪的奶子。嫂子这段时间吃不下东西,奶水特别地少。涛子看得心痛,咳了一声嗽说:“伯伯,今天既是哥哥的葬日,又算嫂子的满月,就不说这件事了吧。”
伯伯注目涛子看了一会儿说:“涛子,马上就要收稻子了,大家都要忙了,过了今天,哪个有时间管你们的事?你说说,今天不把这些事说明了,以后什么时候来说?要万一过不两天再出点事,那可就想说也没法说了!”
涛子皱眉道:“连你也信王瞎子的话!”
伯伯不悦起来:“什么叫连我也信?我这是不得不信!事实摆在这里,能不信吗?”
叔叔连忙赞同:“是啊,涛子,你伯伯说得没错!我以前是不信王瞎子的,心想他没参过师,能算准什么呀!可是你看看,他说得有多准!我们还能不信吗?”
涛子不以为然,冷哼了一声。他的牛脾气开始上来了,不再说话,只是冷冷地听伯伯和叔叔说。伯伯见涛子不说话了,以为是他听了叔叔的,便又道:“涛子,为了你和宝宝不再被克着,你嫂子,我们要请她离开江家了!”
涛子听得这话,猛然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说什么?你说什么?要嫂子走?”
伯伯皱眉道:“涛子,别那么激动嘛!听我说——”
“不行,谁的话我也不听!”涛子气呼呼地道。
伯伯双眉紧紧地拧在一起:“涛子,你这是什么话?我和你叔叔还不都为了你好?”
叔叔忙朝涛子招手:“涛子,你坐下!”
这时嫂子娘家哥哥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说伯伯,你们要请静妹子离开老江家,要她走哪里去呀?”
“爱去哪里去哪里呗!”伯伯冷冷地道。
嫂子哥哥冷笑道:“我家妹子嫁到你们江家,不是我们不要脸皮偷偷摸摸地跑来的吧?那可是你们老江家明媒正娶,敲锣打鼓接来的!想要撵她走?没那个说法!再说了,她现在是清溪村人,法律都保证她是江家的户主,你们凭什么撵?”
伯伯勃然怒道:“你家妹子生就了白虎命,就不该把她拿来嫁人!她已经害了老江家一家三口,你还嫌不够?硬要克死涛子,克死宝宝,你心里才舒服?”
“哪个看到我妹子往他们碗里投毒药了?说我家妹子害了你江家人,证据拿出来呀!诬陷也是要犯法的,别欺负我们杜家没有不懂法的!好歹杜家村也出了几个律师!”
涛子听他们吵起来了,心头火起:“你们都别说了!我都说过了,这不但是哥哥的葬日,也是嫂子的满月,吵什么吵?现在这个家我当,我说了算!都别吵了!”
涛子的话使大家都吃了一惊。伯伯惊愕地望着自己的侄子:“涛子,伯伯可都是为了你和宝宝好哦!”
涛子哭泣道:“伯伯,你们的心意我知道,可是你们看看嫂子!你们忍心吗?”
于是大家的目光便落在嫂子身上了,嫂子却站起身,抱着宝宝进卧室去了。她仿佛一直置身事外,神情凄楚而麻木,凄楚得叫人伤心,麻木得让人害怕。大家都默然了。
涛子看了看大家说:“嫂子嫁过来,没得罪过任何人,她人多好!为什么要听王瞎子的呢?”
涛子说起嫂子的为人,大家都默然点了点头。是的,嫂子的善良与谦和,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是一个非常温顺老实的小媳妇,她谁也不去得罪,却到处结得人缘。即使叔叔和伯伯口里说要撵她,他们的心里也是很觉过意不去的。
嫂子娘家嫂子站起来说:“我去看看,我怕静妹子想不通做出傻事来!”
涛子皱眉道:“有我和宝宝在,嫂子不会做任何傻事的!”
嫂子娘家嫂子固执地道:“我还是得去看看!”
“那你去看吧。”涛子说。
叔叔等嫂子娘家嫂子进了卧室,忍不住道:“涛子,还是多想想这个问题!”
涛子看了看叔叔,见他一副不甘心的样子,便使出最大的耐心道:“叔叔,爸爸去了,妈妈去了,哥哥也去了,嫂子便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们要真为我好,就什么都别说了!”
“涛子说得对!”嫂子娘家哥哥道,“静妹子现在是涛子唯一的亲人,我们都是外人,我们说什么都不管用,还说什么呢?”
涛子笑了笑道:“哥哥,你放心,涛子绝对不会让嫂子回娘家麻烦你们的!也请叔叔和伯伯别再提这件事,不提,我依然是你们的侄子;提了,你们就别把我当侄子了!——大家吃饭吧!”
亲亲的嫂子 第一卷 白虎克命 第十二章 谷子事件
送走亲友,涛子整个人像饱胀的气球突然泄了气,一下子显得特别委顿。他坐在檐下阶梯上,双手搁在膝盖上,却把脸全埋在了双手里,凄凄惶惶地抽泣了起来。张希坐在他旁边,一声不哼地陪着他,只用手去摸他的手,轻轻地拍一拍,表示还有个人在关心着他。
涛子抽泣了一阵,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冷静地对张希说:“张希,谢谢你这段时间给我的鼓励和帮助。要收稻子了,我不能天天辅导你了,你得原谅我。”
张希轻轻地道:“涛子哥,辅不辅导我是小事,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啊?”
涛子哀叹了一声,接着就坚定地道:“我的目标永远都没变:好好读书,考大学,到城里工作!”
张希不无忧虑地道:“万一嫂子不让你继续读了,你怎么办?”
涛子陡地站了起来:“张希,不许怀疑嫂子!她不会,永远都不会!”
嫂子躺在床上,听涛子这样说,忧伤委屈的心里,总算得到了点慰藉。在不到两年的短短的时间里,公公死了,婆婆死了,丈夫也死了,还都是自己给克死的!这是人的生命旅途中多大的灾难啊!有谁会像她这样伤得如此之痛?叔叔和伯伯更是要撵自己出江家,这又是多大的侮辱?这些天,她一直处在恍恍惚惚中,连丈夫的后事都让涛子打理,自己什么都不过问,完全处于一种自我封闭的意识状态。但刚才涛子和张希说的话她却偏偏听了个真切,她知道,现在能够真正理解自己的,恐怕只有涛子了。嫂子翻身坐了起来,她下了个决心:就算是为了涛子,我也得鼓足勇气站起来。人不能老活在忧伤里,更不能老活在自己的内心深处,马上就要收稻子了,我不能再躺在床上了!
嫂子站起来,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她晃了晃头,头晕的感觉便迅速消失了。她抱着宝宝去照了照镜子,准备出去和涛子商量收稻子的事。她才照得一照,心里便不由得一阵酸楚,原来自己竟然瘦成这个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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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梦幻般美丽,脱俗幽雅的嫂子,因为一连串的打击,不断的悲伤的袭扰,进食的不断减少,使得她已经瘦得叫人担心了。她看了看宝宝正吸着的奶,见自己曾经傲人地坚挺的Ru房,现在竟然干瘪下垂,一副毫无生机的样子,心里的难受就更重了一点。但她已经决定舍弃忧伤,要好好地抚养江家两个孩子,要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自己不是白虎命,也不是狠心后娘。于是她梳了梳头,揩了揩泪痕,振作精神,出了自己的卧室。
涛子见嫂子出来,吃了一惊:“嫂子,你怎么出来了?”
嫂子平静地道:“涛子,我们的稻子已经熟了,该收了,我们和叔叔、伯伯他们换换工,请他们帮我们收一下,就定在明天收,你看好不好?”
张希见叔嫂商量收稻子的事,便起身告辞走了。涛子说:“嫂子,我马上就去和伯伯他们商量。”
“去吧,看看先收哪家的,好像伯伯他们的也熟了,叔叔的稍微要青一些,暂时收不得。”嫂子说。
院子外便是社里各家各户的稻田,一眼便能看得出谁家的稻子熟了,谁家的稻子青头还多了点。
涛子便去商量伯伯,伯伯说:“先收我的,我菜都买好了。”
涛子没有异议,伯伯又说:“涛子,你嫂子的事,你就真的能够容忍?”
涛子听伯伯又把这事情拿来说,心里有些不痛快,却又不得不和他周旋:“伯伯,嫂子是个好人,我真的把她当自己的娘,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伯伯却严肃地道:“涛子,虽说你嫂子克死你爹娘和哥哥的说法是有些迷信,可是我们也不能一点都不信,是不是?再说,我和你叔考虑的,可不全是克不克的事。我们考虑的是你嫂子今后改嫁了,你怎么办?现在这个社会,女人不可能一辈子守寡,要是你嫂子改嫁了,宝宝她带走是天经地义的事,未必把你都要带走啊?她要是把你的那一部分抚养费都给带走,到时你拿什么生活?拿什么读书?”
涛子听伯伯这么分析,心里倒是吃惊。是的,嫂子不可能一辈子守着自己,她肯定要谋求她的幸福的,可是涛子坚决不相信嫂子到时会把自己那不多的一点抚养费也带走:“伯伯,你说的有道理,但嫂子不是那号人,即使她要改嫁,也绝对不会亏待我的!”
伯伯摇摇头:“小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态度要敢硬起,我和你叔就想办法照顾你和宝宝两个,让你嫂子尽早嫁人算了,要克也让她克别的人家去,要走也只能带走她那部分安抚费。可是你小子不敢硬起,我和你叔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涛子摇摇头说:“伯伯,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