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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腾的饭菜,小孩围膝而绕,欢声笑语,纵然日子贫苦,一家人相守着,却是简单自在。富有富忧,穷有穷乐,人心,不过知足二字。心境的不同,日子过得也是各有不同。
在临街旁的一处民宅里,青瓦白墙,红木门窗紧闭着,门外堆着些酒坛子,木门上结了些蜘蛛网,想是屋里主人不常出门,荒凉至此。
屋里光线昏暗,隐隐的阳光从窗缝里钻进来,落到了地上,与门外相同,屋内亦四处摆放着酒坛,寂静的空气中响着隐隐均匀的呼吸声。堆成小山的酒坛缝中露出一片青色衣角,忽然酒坛松动了下,一个身影挣扎着从酒坛堆中爬了起来,脚底踩着个酒坛,不留神摔倒在地,她撑着手用力地揉了揉额头,白皙的小脸,细长的眼睛,带着宿醉的酒意,薄唇紧抿成条线,似是滋味极不好受。
她有些摇晃地站起身子,手里还提溜着一坛酒,往里看了看,剩了些残酒,仰起头灌入口中,随意扔在一旁,又踢开了挡在身前的酒坛,坛子咕噜咕噜地滚去了一侧。
她呆坐在床前,发了好一会愣,整了下衣领,低头嗅嗅衣裳,满身浓烈的酒味,只得出门从缸里拎了桶凉水,回到房中,冲洗一番,洗了把脸,才渐渐散去了浓浓的酒意,换了身还算干净的衣裳,头发披散在肩,也懒得梳理。
青笙伸了个懒腰,在厨房忙了一会儿,算好时辰后,支起窗户,外面便是街道。从里面往外支出架子,摆满了各种竹制的小玩意儿,伸出的一支竹竿上,停了许多竹制的五彩的蜻蜓,以嘴为支点,通过双翅和身体的重心协调,便能以一个支点,停留在竹竿上,身形翩动,似是活了起来般,翻飞着五颜六色的蜻蜓。
青笙取出个铁棍,敲了敲手中的铜铃,便发出了叮叮的声音,街上的孩童听之,知道是那个十日方开门做一回生意的怪人开铺了,便打闹着跑了过来,手里拽着家里给的零花钱。青笙从厨房取出做好的两炉炭烤焦糖布丁,浓郁诱人的香气,便铺天盖地的袭过整条大街。
孩童们眼睛发光,砸吧着嘴,倒是规规矩矩的排着队,依次往碗中放上两文钱,取一个布丁,井然有序,装钱的碗后放了一块木板,歪歪扭扭地写着,一概两文,不得还价。不一会儿,两炉布丁便售罄,小玩意儿也卖了好些,碗里的铜板渐渐多了起来,铺主却撑着头,自顾的在摊前打着瞌睡,“喂。。”,一声怯怯的声音,打断了铺主的好眠,她有些不耐地说道,“一概两文,放在碗里,自己拿”,
“可是。。我只有一文。。”,低柔而羞怯的声音说道,青笙只得睁开眼,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小女童,掌心中摊着一文,双眼直直盯着竹上的一只蜻蜓。青笙取下来,递给她,嘴角有了笑意,“拿去罢”,小女孩嘴角荡起酒窝,将一文钱放入碗里,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忽的,一只涂着蔻丹的手伸向一物,“大姐,那是本店的招财猫,恕不出售”,青笙懒懒说道,宿醉的双眼,仍是迷蒙的微眯着,“你的牌子上写着一概两文,没写恕不出售”,一个女人的大嗓门吼道,大声地让青笙捂住了耳朵,挥挥手,懒得跟她争吵,嘟囔着,“拿去拿去,别打扰我睡觉”。
那女人才算罢休,探手在她碗里抓了一把铜钱,嘴里说道,“当是交这个月租子了,还有我给你洗衣服、打扫房子的工钱”,青笙睁大眼,抢回碗,一看只剩十几个铜板,口里恼怒的说着,“我可没让你帮我做这些!”。
那女子一身大红衣裳,头上簪满了粉红的纱花,还算耐看的脸上,透着小百姓的市侩气息,双手叉腰,指着青笙,破口骂道,“就你那屋子,我不帮你收拾,还不乱得跟狗窝样,真不知你怎么能呆的下去。成日就知道喝酒,喝酒,十日才开一次店,若是上进些,倒还能去我家提亲,偏生这般懒,我爹娘根本不会同意让我入你顾家的门,真是没用!”。
青笙苦笑着,你家就是求我,我还不愿去呢。她缩回身子,把支架一收,砰地关了窗,把那女子关在窗外,那女子气得用手狠狠拍了拍窗户,见得没有搭理她,才骂咧了几句后离去。
青笙把铜板从碗里倒到手心里,低头数了数,只剩下十五个了,十个留着吃饭,剩下五个在手里颠了颠,拎着两个酒壶,牵着火麟,往外走去。
陈家酒舖,铺子虽小,凭着祖传的酿酒手艺,日子倒也过得下去,青笙递给老板五个铜板,淡淡说道,“陈大哥,打两壶酒,只有五个铜板,赊上一壶的酒钱,过几日再还可好?”,陈老板倒是憨厚,随口应了,看着她宿醉后有些苍白的脸色,一边往酒壶里打酒,一边劝道,“你呀,就少喝点吧,这三天两头烂醉如泥的,伤身体啊”,青笙笑了笑,也不说话,拱手道了谢,取过酒壶便走。
酒铺门帘猛地掀开,那陈大嫂听得青笙又赊欠酒钱,赶紧走了出来,扯开嗓子吼道,“陈福,你怎么又赊酒给那酒鬼,一月开店不足三次,日日买醉,又穷又懒,真不知活着干什么,活该打一辈子光棍,落魄户”,陈老板脸上有些难看,低声喝道,“好了,别骂了,也是个可怜人!”,陈大嫂声音更尖刺了,“怎么了?就是个穷懒鬼,我告诉你,陈福,要不是你娶了我,有老娘帮着你打理酒铺,你也别想像现在,过上这好日子”,陈老板不再言语,知她虽然嘴上狠毒,做事倒是爽快麻利,也不反驳,闷声做事。
作者有话要说:
☆、马贼
青笙从包袱里取了麦麸饼,给火麟喂了,翻身上了马,身形随着火麟的行走,东倒西歪,只是往嘴里倒着酒,再不说话,火麟识途地往山中走去,青笙骑在马上,酒壶往口中灌着,微闭着双眼,眉头微蹙。
甫进山中,远远听见一些急促的马蹄声,吴泽山乃南北要道必经之地,毗邻官道和行商要道,紧接着,便是马蹄声、脚步声,刀剑相击声,女子尖叫声,隐隐有人大喊,“马贼!”。早听闻,吴泽山中有马贼,时常洗劫官道,抢劫货物,只是这一年多,在吴泽镇,青笙却从未遇过,大抵马贼都把主意打到了来往的商队身上,对一穷二白的小镇居民倒是没有在意。
火麟停留在原地,打着喷鼻,不再往前,似是在等待青笙的指令,青笙看了看手中的酒壶,迟疑片刻,却不曾料到,那马蹄声直直朝着青笙而来,马蹄声凌乱,带着些男人猖狂的笑声和女子的惊叫连连的呼救声。
一行人马,疾驰到青笙面前,停了下来,青笙这才微微睁开双眼,醉意朦胧,似有似无的打量眼光盘旋在众人身上。为首之人,面容狰狞,双眼斜挑,眼角一道疤痕,一手握刀,另一手抓住身前马背上,伏低的女子,一身苏绣锦衣,绣工精巧,几数海棠娇艳盛放,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让开。。”,为首之人恶狠狠地骂道,这条道不宽,眼前的人策马横对,占据了大半条道,挡住了马贼们的去路。
“放了那女子,我便饶你们一命。。”,青笙勉强睁了眼睛,有些醉意醺然,眸子有些发红,透着冷厉之意,她淡淡说道,
“就凭你?自不量力,快滚开,老子便放你一条狗命”,为首之人拔出长刀,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斑驳的光点在刀上,散发着寒光,映着那人狰狞的笑容。
“哼。。那便来试试罢”,青笙轻笑了一声,随手在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低着头,缓缓折掉上面的旁枝和树叶,淡然又冷静,让为首的人有些恼羞成怒,脚下策马而来,手中长刀便挥了过来,
青笙微眯双眼,一道寒意闪过,动也不动,手上的树枝如蛇一般,绕过长刀,不过一招,树枝轻点他的手腕,为首的人手中长刀掉落在地,捂着手腕,一时难以稳住身势,摔落马背,青笙下了马,一袭青衫缓缓走近,身上带着莫名的冷意,让那人不由惧怕,撑着手往后挪去。
“我数到三,放下那女人。。”,青笙走上前,一脚踩在那人胸口,脚尖使力,令他不得动弹,淡淡开口说道,旁边的马贼们皆是犹豫,不知该是一哄而上,还是该听从那人的话语,
“一。。”,青笙手中的树枝往下,如刀切豆腐般,轻易刺进为首之人的右手手腕,溅了些血花,那人痛得连声大呼,“快,快放下女人。。”,一众马贼听令,只好翻身下马,将那女子抱下马背,放在地上。
青笙猛地抽出树枝,疼的那人大呼,她把树枝轻轻抵在那人颈脖,淡然开口道,“取财尚可,但掳人不善,望谨记,否则将来,伤得便不是手腕,是此处了”,语气冷漠,却令人不寒而栗。
那人连连求饶,称不敢再犯,跌跌撞撞爬上马,率着众马贼扬尘而去。
青笙才转过头,见得那被虏的女子,低着头,虽身陷凶险,鬓发凌乱,仍算的镇定,挺着背,袍袖掩脸,不发一言地转过身,取出怀中的丝巾,遮住了面容。
青笙冲着女子说,“这些人只为求财,却不知为何此次竟敢掳人,快走罢,想必你们的侍卫都还在守着”。那华贵锦衣的女子,蒙了面纱,颔首表示了谢意,毅然转身而去,脚步却一瘸一拐,想是扭了脚,她却倔强的强撑着往回走。
青笙望着那艰难行走的背影,步伐蹒跚,却腰背挺直,没有失了半分礼节,她微微叹息了声,双腿一夹马肚,火麟小跑了几步到她身边,“若是不介意,我送你过去。。”,青笙看着她,伸出手,眸子里深邃无波,那女子看着她,微怔了片刻,遮住的面容外,眸子如水,眉头微微蹙着,似是犹豫。
片刻后,女子伸出了手,青笙拉过她坐在身前,很快的松开了手,她知此女子就算深陷险境,亦要蒙脸不语,想是把女子名节看的重,不敢轻易冒犯。
“坐稳了”,青笙低头说道,气息吹拂到她的脸上,撩起了几缕青丝,那女子皱着眉,青笙方想起自己一身酒味,只是抬头正视前方,拉着缰绳让火麟小跑着往前而去。
不过片刻,到了官道上,见得几副轿子停在路旁,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尸体,还有些受伤的人坐在路旁,一些丫鬟站在路上,手握着丝绢,哭哭啼啼的,青笙策马而去。那些人听得马蹄声,脸上大惊失色,却见得马上坐着自家主子,立刻大喜而喊道,“主子。。主子…”,丫鬟们涌了上来,唤道,
“小姐,可是回来了。。奴婢好怕”,青笙松开了握着缰绳的手,那丫鬟扶着女子下了马,“别哭了,收拾下走罢”,清悦的嗓音从那女子口中说出,不是端若华如青玉的凉意,不是宁子沐如凤鸣的炙热。
青笙眸子黯淡,哀伤如流淌的河水,轻易淹没了自己,她不再言语,握着马缰往右一拉,“驾!”,掉转了马头,往山中疾驰而去。火麟仰天嘶叫一声,撒开四蹄狂奔而去,桃花溅起,劲风扑面,青笙弓着身,景色从眼前疾掠而过,一幅幅的如曾经的记忆,从脑海里疾掠而过。
赤色骏马,身姿俊逸,如下凡天马,奔走间流云似火,马上之人,一袭青衫在风中翻卷,披散的长发随风飘在身后,随着骏马起伏的身形,如生于绝壁的一杆修竹,姿清俊,骨清绝。只是那远去的背影,透着的不可述说的孤寂和哀伤,似是千万年隐于孤山里的一抹青色。
那女子望着逐渐消失在眼前的人影,怔然入神。
作者有话要说:
☆、望断
火麟带着青笙往吴泽山中行去,往那在过去一年多,不知去过多少遍的桃林而去,那里,曾经,留下了最深刻的回忆。进的桃林深处,青笙让火麟慢了下来,漫步在桃林中,右手松拉着马缰,左手握着酒壶,不时往口中饮着。
青山环绕,吴泽山中桃花再次灼灼盛放,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青笙仰首,酒壶中的金黄色的酒液如线般落入口中,在空寂无人的山中,她纵声高歌,歌声悠扬而惆怅,看过了沧海桑田,经历了生离死别,悲苦的闻者心酸,在寂静的山林中,一遍遍的回荡。
等,等,等,等苦平生几春秋,浊酒一壶难入喉。
悲,悲,悲,悲若苍生白日蝼,相忘江湖身已朽。
青丝染霜,目微醺,笛声犹在,剑鞘锈。
望断天涯,无去路,而今饮尽,亘古愁。
愁,愁,愁,愁肠断故人不知处
道,道,道,道不清尘世无尽忧
歌声中充满了哀戚和苍凉,回绕在空山密林中,惊起了栖息树上的飞鸟,振翅掠过了树梢。火麟打了个喷鼻,口中呜呜嘶吼,似在安慰她般,青笙拍拍火麟的脑袋,双眼被酒意染得通红,心中的苦,不予人说,一醉方能解尽千愁。
进入茂密的山中,火麟寻着青笙常来之处,便停了脚步,低头吃了几口青草,青笙翻身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