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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滢含笑同意了。
五日后的夜间,陆凝香遣人去红巾营通知说母亲急病,很是凶险,急需出关见女儿一面。红巾营哪敢怠慢,来人过府还想劝说,结果一看马车都套好了,老太太靠坐在里面,任谁说都不听。来人只好命一对人马保护大将军家眷出关。关口处,马英的人拦住车马想要细查,红巾营的人却拿出了大将军的手令。马英的人竟也没有多问,直接发行。
车队才出了关口,暗处的两人便催马出现了。其中一位颇为英挺的男子看着黑漆漆的关门,沉声问道:“钱先生可看清了?”
“马将军放心,错不了的,刚才我身边那位从孟阳来的人说了,混在马车旁的丫鬟中有两位却是公主贴身的侍女。”另一位斯文男子嗤笑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她们按耐不住了。”
“身在险境,即使公主不急,她身边的人也会想法子赶紧出关的。否则有了万一,下人总是最倒霉的。”马英感叹,目光冰冷道:“我只怕是声东击西。”
“将军该对自己的两手准备有信心,关外关内埋伏的都是好手。我亲自带人去看看情况。若公主在车内,那是最好不过,谁也不用担了罪责。若不在车内,一定还在赵府,到时就制造北狄奸细冲入赵府的假象。无论如何,安王面前您这首功是必定的。”钱伯涛恭维道。
马英长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随即被狠戾代替,“现今还不是说功劳的时候。那就有劳钱先生跑一趟了。”
“得令。”钱伯涛抖擞了精神,挥动马鞭,带着一队黑衣人出关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设伏的地点离近乡关并不远,在一处土丘的后面。借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堆,钱伯涛看的清楚,到处都是死尸,并不见马车。他赶紧命人下马查探,心里疑惑不已,他率人追击赵府马车几乎是前后脚,按理说死了这么多人应该打斗很激烈,可他离得这么近连个响声都没听见,太过蹊跷。
怀疑的念头刚兴起,破空之声突地从四面八方传来。钱伯涛尚在愣神中,手下陆续闷哼倒地。有经验的赶紧大喝“有埋伏”,然后想去扯钱伯涛,却见这位领头的还浑噩地坐在马上,心中又气又恨,这他妈的是什么领头。又见流矢越来越密,干脆也不去顾别人,只自己逃命。可哪能逃得了,这里早被围得水泄不通。这些人都已明白,黑夜中靠近这大的火堆,分明就是当了活靶子,这么明显的诱敌之计,可见对方是早有准备。仅剩几个尚活着的黑衣人已然绝望,见对方冲锋过来,早已士气全无,象征性抵抗了几下就束手就擒。
结束战斗只一瞬间的事。钱伯涛恍如梦中,万无一失的计划呢。他还想张嘴问对方何人,哪知过来的两个士兵不由分说粗暴地将他拽下马捆绑起来,和他几个手下一起塞进不远处一辆蒙上黑布的囚车里。也不知颠簸了多少时辰,隐隐只觉得外面有了亮光又暗了下去。等有人将他们拽下囚车时,天空已挂起明月。
钱伯涛挤挤眼睛,借着月光看了下,顿时心里冰凉。面前的一座大帐前飘荡这一杆大旗,硕大的“赵”字清晰可辨。几个士兵将他手下押走,他则被推进了大帐里,被强按着跪下。灯火通明的大帐内,昔日那个在孟阳客栈中谈天说地、还要帮他做媒的好兄弟正坐在帅案后冷冷地盯着自己。他一阵心悸,冷汗直流。耳边传来是声音更是阴厉,“我在军中多年,想让一个人说实话,有的是手段。念在当年你我相识一场,你若实话实说,我保你不受皮肉之苦。”
钱伯涛也知道如今是死罪难免,那又何必装作硬气在死前受尽折磨。他努力想在故人面前扯出一丝笑容,维持些仅有的自尊,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想想当年他在南晋官场混迹时的艰辛,真是满肚心酸。要不是这赵润玉鼓动,他怎会去参加什么以棋招亲,又怎会招来闵煜的暗恨,也许早已在南晋用官权捞满钱财、现今归隐田园做个悠闲富家翁了。初时闵煜还当他主动输棋识趣,倒也没有为难他。可毕竟是争女人,谁能心中没有刺。再后来又不知谁泄露了赵润玉替他谋娶陆凝香之事,闵煜自此嫉恨上他。他在南晋官场表面光鲜、实际那提心吊胆受人侮辱的滋味实在无处可道。南晋灭亡,他内心还是颇为高兴,真是因祸得福,他因和南晋的重臣没有交集而被打发回乡。至此平淡一生,他自是不甘心,又四处借了些银钱,北上京城,想寻些门路或考个功名再入官场。赵润玉的拒绝帮忙虽让他尴尬羞愤,但也没有绝望,他对自己的才华考取功名还是有信心的。然而几次落榜让穷困窘迫大受打击。他也曾去贡院看过上榜进士的文章,自觉所写不差,也向主考递上诉求,将文章贴于贡院前让天下士子评论,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大多数评论皆是落第上榜一线间,并无多大过人之处。
赵润玉听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以往,不耐烦道:“休得啰嗦,捡要紧的说。”
钱伯涛垂着头,面上失神苦涩,道:“没有当初哪来今日。我十分不甘,既然上榜落第皆可,为何单是我落第?自古钱权不分,一定是我没有找对路子打点到位。于是我变卖了祖传美玉,四处寻找门路,想着来年再考。这时却有人告诉我,之所以落第竟是有根源的。只不过是当初拾到钱袋未还被公主瞧见,我这仕途就被皇上断绝。十年寒窗苦,皇上为何就不能体谅我们这些寒门学子?成大事不拘小节,何必为了一点小事而断绝了我的希望?”
赵润玉连连冷“哼”,不屑道:“何人告诉你落第缘由?”
“礼部侍郎马志洁,”钱伯涛身形委顿,有气无力道:“没了前程,自然要另谋出路。马志洁劝我投入安王麾下效力,我一时糊涂听信了他的鼓动,随着袁少华的商队来到近乡关接近马英,也替安王和狄王传些书信。”他现在如竹筒倒豆子,没有丝毫隐瞒,“安王的计划是在迫不得已之时借助狄兵控制环山省,以便和朝廷抗衡。如此一来就要帮助北狄消灭李朗和大将军您。这些年来北狄时不时闹点天灾,前晋时尚能从中原讹诈大量粮草银钱,现在单靠自己力不从心,这么耗下去,北狄会被活活拖垮。亢征南也想着一场定胜负,但明着对打,兵力物力上,北狄绝非大端敌手。亢征南一直在寻找机会。我带着安王的书信前去,自然是一拍即合。马志洁让我找个内应,目标便是对皇上和大将军您不满的马英。马英初时还对我有戒心,但当我提起和大将军您的过往,对您言语多有怨恨时,他立即将我视为知己。这些年我们在马英身上花的钱不计其数,他那些貌美如花的外室都是安王安插在他身边的,其中还有一个是狄女。等他儿子出生后,我们才告诉他实情,此时他也不得不对我们言听计从。我们安排好计划,让马英寻个机会率兵出关,假意遇敌负伤,向李朗和您谎报军情,将大军诱出,以便让北狄攻占怒目关。”
赵润玉哈哈大笑,“李老将军久经沙场岂能受你等蒙骗?你与马英所作所为我若一点没有察觉,岂配做这近乡关的三军统帅?”她脸色一变,怒目道:“你等为了一己私欲,竟勾结蛮夷,想置我大端百姓于水火之中,其罪令人发指,祖先子孙当以你等为耻。让你死个明白,早在十多日前,我与李朗将军已经合兵一处大败北狄。现今北狄只剩残部向北逃窜,气数尽矣。”
钱伯涛浑身哆嗦,如此大捷,赵润玉竟能瞒得近乡关上下不得一丝风声,可见其手段,自己怎么会蠢到和这样的人为敌?
看着如烂泥般的钱伯涛,赵润玉心中恨意陡升。北狄覆亡的代价却是李朗的牺牲。
这些年来,端朝风调雨顺越发强盛,北狄却时好时坏。亢征南虽图谋中原之心不死,但也不敢强硬相对,一直用游骑骚扰边境,就指望端军一时不察,能让他趁虚而入。可镇守两处重要边关的是李朗和赵润玉,这二人哪会给他机会,反而也以小股骑兵相对。草原之上,北狄历代居住之地,开始他们胜多,后来渐渐双方互有胜负,但一直都是小打小闹伤亡不大。圣启十四年后,端军的骑兵越发彪悍。粮草补给充足,人马能不强壮?这时李朗和赵润玉上折,可以决战了。皇帝也不想拖了正式下旨。然而端军却一直找不到北狄主力,颇让两位主帅心烦。
圣启十七年八月初,李朗突然接到军情,说马英奉命去草原游击狄军时发现在护耳河驻扎着北狄主力,且业已禀告过赵润玉。自从赵润玉驻守近乡关后,两军队互有帮助,主帅间也是谦和礼让,士卒间一直像兄弟般。加之马英祖父是抗狄名将,他也没有疑心。然而李朗戎马一生,虽文闻之大喜,但绝不会轻信一面之词就贸然出兵。而且护耳河深入北狄境内,草率出兵万一中了埋伏,岂不让大端灭狄功亏一篑?这时李朗已经七十多了,头脑仍然清醒,找心腹安排了一番,悄悄给赵润玉写了封信送了件东西,然后带着全部兵马出关,只是走了一日,又命十四万大军回关,而自己则带着一万人马出发护耳河。
赵润玉接到信,感慨万分,赶紧布置。她当然也接到马英的军报,但心中早对此人疑心,正在暗中调查,接到李朗的信当即决定了将计就计。
李朗在信中说的明白,如果是北狄诱敌深入之计,他便以自己做饵,让赵润玉带兵包围敌军。如果北狄是想调虎离山借机攻占怒目关,便让赵润玉从近乡关出兵,前后夹击,然后统一领兵追击敌军。他给赵润玉的东西正是自己的大将军印。这等为国为民毫无私心的人怎能不令赵润玉感动。李朗带兵才走了五天,北狄三十万大军便兵临怒目关,结果在十四万守军和赵润玉的内外夹击之下大败而逃。赵润玉拿出大印,一方面命人追击敌军残部,一方面命人去接应李朗。但回来的只有李朗的尸体。为了诱敌成功,护耳河的狄军也有五万之众。双方都是做饵,也都想拖着时日,等到己方援兵,所以都是一击便跑。几次交手之下,李朗明白了,敌军也明白了。这下形势急转,敌军想要赶紧去给主力大军报信,李朗却要拼命阻击,不让消息泄露。双方杀红了眼,到底力量悬殊,一场血战之后,等赵润玉派的援兵到时,万人也只剩下了百人。李朗不顾七十多高龄,为激励士气亲自上阵杀敌,身中数刀气绝而亡。
赵润玉十分痛心,却下令不准将大捷的消息透露,只写了密折上报皇上。然后等着马英有动静好一网打尽铲除“毒瘤”。她其实出城之际就已经安排好这“引蛇出洞”之计。故意让马英主持近乡关事物,凭着自己对北狄的打击,这些蛮夷一定会趁此机会劫持自己家属用来威胁。她早在关北关南安排人手埋伏,又和留守的红巾营人马计划好,如果马英有异动,关内的人就悄然打开关门里应外合将马英等人尽数拿住。马英是功臣之后,在端北军中马家的威望甚高,没有确实罪证便安上通敌罪名,非得引起军中哗然,皇上那儿也不好交代,最后苦的只是自己。但此人她是不得不除,从暗报来看,马英已恨透自己,放在身边始终是大患。她这也是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否则谁愿意拿自己的家眷做诱饵。只是没曾想公主突然出现打乱了一切,但也正和她的心意。那些个出关设伏的黑衣人早被她一网打尽,从中也得知了信,只是没等她安排人员进关报之公主时,埋伏在关北的士兵就将走私药材的商队给带来了。她安下心,亲自率军迎接公主。然后命人燃起大火堆,扔下黑衣人尸体,就等着敌人入瓮。
这一切她如实禀告了公主,自然得到了湛滢的大加赞赏,这也增加了她铲除马英的信心。然而现在听钱伯涛的叙说,竟牵扯到了夺嫡。她师从唐咸安,深知手握兵权的大将卷入大位之争的风险。选错了靠山下场自然是惨。但若选对了,那便成为新皇的功臣,初时肯定要大加封赏。手上已经有了兵权,再功高盖主,后果也不难想象。她隐隐有些头疼,命人将钱伯涛押下去,揉揉额头,走出帅帐,见陆凝香拿着披风正等着她。
赵润玉淡然一笑,接过披风道:“我不冷。夜里凉,你小心自个身子。你站了多久?可都听到了?”
陆凝香点点头头,轻声叹道:“这钱伯涛当年能屈服于权势,如今成了这般模样也不足奇,根子里就是软骨头。我真是庆幸当初,想来也是爹娘在天之灵佑我,让我遇见你。”
“昧人钱财还好意思说不拘小节?也是我当年涉世不深才会觉得此人有德才,竟还替你与他做媒,幸亏没成,否则我真要悔死了。”赵润玉自嘲一笑,又道:“还是赶紧去禀告公主一声。”
湛滢得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