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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范赫尚不明白之际,下风城已经被攻破。守城的大将许明确实有能耐,面对端军毫无含糊。马老将军拖着病体骑在马上,气息不稳地看着不远处杀红眼的两军,端军伤亡颇大,他也不敢退兵,更不敢下令佯攻。皇上给他的密旨是下了死令的,只攻不退。他也只能万分心疼地看着多年跟随他的端北子弟兵们血染沙场。他不敢怨,更不敢恨,君命便是天命。
这样做的好处,马老将军不明白,许明更不明白,但赵润玉却知道。许明为了应付端军的猛烈进攻,将所有兵力都集中在南门,只留少部分兵力在东西两门,因为这两门都需翻过崇山峻岭才能到达,基本不会有大队人马前来攻城。而北门却是因为面向武威郡,许明根本就没派人一兵一卒守卫。赵润玉的五万大军轻松进了城,直奔南门杀来。守城的士卒正全神面对攻城的端军,被突然从身后杀出一路人马惊慌了神,城门顿时失守。
许明一开始还以为是乱民造反,只派了小股人马来平乱,却被杀个片甲不留。他心里虽百般疑惑,但反应却也神速,立马派出精兵去夺城门。不过马老将军也不会白白浪费战机,一见敌方城门大开,心知有异,又见有两方人马捉对厮杀,赶紧命人冲了过去。端军一进城,守城的敌军便没了心气,兵败如山倒,任是谁也无力回天。许明是范赫的心腹,怎会投降,乱军之中被砍杀。
战局已定,马老将军催马入城,正想派人去打听是谁帮忙打开城门,就见有一年轻将领飞奔过来,磕头便拜。他借着火光仔细一看,竟是孙儿马英,激动之下身形晃了晃,跌下马来。马英慌忙跳起将老将军抱在怀里,一群人急哄哄寻到府衙,又忙叫来军医。
老将军知道自己的身体,挥挥手示意旁人退下,只留下孙儿,问道:“你怎会在此?”
马英紧握着爷爷的手,故意笑嘻嘻道:“爷爷可别问,这事现在还不能说呢。”
话音刚落,就见一盔甲鲜明的陌生将领跨步进来,拱手施礼道:“请老将军集结全军进发金水城,再下令安民。”
马英赶忙对爷爷解释道:“孙儿就是在这位赵润玉将军麾下任职。”
老将军瞪目打量,眼前这人真如傲雪寒梅般让人赞叹,他不由心生感慨,又听这赵将军说道:“还请老将军赶紧下令吧。若是被范赫先得知下风失守,必会先去金水城接其家眷,后冲出近乡关,投奔北狄。怒目关重地,李朗将军只会带少量兵马攻取近乡关,肯定挡不住范赫全力突围。逃了范赫,无疑于放虎归山,老将军速速决断,莫贻误了战机。”
马老将军一听有理,立刻传令下去,兵分两路,一路直取金水城,一路攻往近乡关。
“我等此次行动还望老将军保密。”赵润玉见老将军反应神速,十分钦佩,但还有要事不便久留详谈,于是拱手要告辞。
“将军放心,军中虽有多人认识马英,但天色黑暗,战事混乱,几年不见,英儿又长成不少,相信不会有人认出。老夫也会吩咐下去,不准泄露一丝风声。对外只说是城中百姓憎恶暴政,见端军攻城,自发反抗打开城门便是。”马老将军也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圣启三年时,皇上密旨召孙儿入京,转眼四年而过,只见寥寥几封家书保平安,这其中肯定有重大缘由。他这身子骨每况愈下,只想再见见这个最疼爱的小孙儿,今日得幸,他激动得差点栽下马来。这会见赵润玉要走,孙儿也要跟着走,他有些急了,恳求道:“赵将军,老夫已是风烛残年,难得见孙儿一面。望将军通融片刻,容老夫与孙儿叙叙家常,可好?”
赵润玉点头,对马英道:“还有一个时辰才会集结人马,你就先陪老将军一会。”说罢,告辞而去。
马老将军见马英仍然望着赵润玉离去的方向,颇为不满道:“爷爷也是军人,自是不会耽误你的行程,你现在好好陪爷爷说说话。爷爷知道事关机密,也不会多问,只好奇一点,我观你们人马不少,怕有三五万,但你们是如何骗过范赫耳目的?”
马英收回目光,复又嬉皮笑脸道:“就知道爷爷要问。孙儿就泄露一点,武威郡矿多山多,把持了矿山,隐匿个几万人,不算难事。范赫忙着对抗朝廷,哪会有心思留意矿山,即便有人来巡查,我等都装作矿工,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能瞧出什么来。”
马老将军心里更加疑惑,这矿山难道就好控制?肯定还有更隐秘的内应。不过看孙儿似乎也不知情。这也不是他行军打仗之人该问的。况且这区区一点时辰不是啰嗦的时候,孙儿这一去不知何时再见。想到此,老将军也不像平常一样嘘寒问暖,而是严肃道:“爷爷的六个儿子全部战死沙场,虽是心痛,心中却也自豪。我马家满门忠烈,对大端那是鞠躬尽瘁无怨无悔,终不负两代先帝重托。唯一可惜的是,只有你三伯和你爹给我马家留了一点血脉啊。”
马英心情沉重,面上还要宽慰道:“爷爷何出此言,我那么些堂姐堂妹们难道就不是马家血脉?”
“出嫁从夫,女儿家总归不是我马家人。”马老将军示意孙儿不要打断他,又道:“爷爷只剩下你们兄弟三人这点血脉,本不想让你们再上战场,正巧你堂兄为人木讷,你大哥又不喜习武,爷爷挣来的那点家资也够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只有你,偏偏最像我马家儿郎,可你心性急躁,缺少历练,有些好大喜功,爷爷担心啊,这也是爷爷为什么将你牢牢箍在身边、不愿放手的原因,更是怕你和你叔伯一样下场。不过今日见到那位赵小将军,爷爷总算放心了。年纪轻轻,一眼就能看透战局,浑身上下不见一丝骄纵,实在难得。此人前途不可限量,你跟着他,爷爷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爷爷您就直说孙儿只有将才,没有帅才吧。”马英撇撇嘴,不服气道:“那您看这天下谁才能入得您的眼?”
马老将军慈爱地拍拍孙儿的手,笑道:“现如今,一等一的帅才非李朗莫属。赵岩守强攻弱,欠缺一点。若是范赫不为私欲,倒也是个帅才。爷爷要是年轻十岁,也不输他们。不过将来嘛,那位赵小将军,爷爷倒是很看好。也不知是谁家儿郎,如此才华又生的这般好颜色,以前竟没有一丝风声,突地就冒了出来?”
“爷爷在孙儿心中永远不老。不过您老这次可猜错了。”马英兴奋道:“人家哪是儿郎,是巾帼才对。”
马老将军一愣,孙儿这姿态分明就有撒娇的意味,只是这撒娇不像是孩童仗着长辈的宠溺胡搅蛮缠,而是像夸奖到心上人之后那种欲说还休的喜悦。他活了那么久,什么事没见过,孙儿这样子分明就是春心萌动。算来,孙儿已经二十有三,他两个哥哥早成家有了孩儿,可这小孙儿却单身至今,叫他这个做爷爷的如何能不愧疚。如今做爷爷的怎么得也要帮孙儿一把。捋了捋胡须,老将军难得打趣笑道:“爷爷真是糊涂,孙儿大了。那位赵姑娘巾帼不让须眉,爷爷瞧着也是极喜欢,若有她辅佐你,爷爷死也瞑目了。这样吧,等此次战事结束,爷爷就上折子,请皇上为你赐婚。”
马英顿时浑身喜气洋洋,但年轻人到底脸皮薄,犹是嘴硬道:“孙儿哪会喜欢她?只是这小丫头确实有点才华,后来又架不住武青昭劝说,我这才与他们烧香结拜。她只是我义妹。”
老将军呵呵乐道:“爷爷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这都看不出,那真该进棺材了。你小子虽然毛病多,但是对比你强的,你也是真心臣服。你在军中少见女人,那姑娘模样好,有真本事,这才让你心生爱慕,爷爷没说错吧。只是将来我孙儿要惧内喽,这可让爷爷有些失望啊。”说完,哈哈大笑。
马英也跟着傻乐,突然又想到什么,扭捏道:“赐婚的折子您先别忙递,等我大端一统,您孙儿立了大功,您再上折子。”
老将军精神一振,联想到今儿犹如神兵天降的队伍,心中隐隐有了眉目,赶忙吩咐道:“时辰不早了,你还是赶紧归队。日后我马家光耀门庭,就靠你了。但你要牢记一点,我马家只对端朝,对湛氏天下尽忠效力。”
马英正色道:“爷爷您放心,孙儿虽有时混账,但还是会明辨是非。说句大不敬的话,我马家世代忠良,几代湛氏对我马家也是恩情有加,旁人看来我马家就是皇家的死忠。就算有居心不良之人许以厚利,那也只是利用,这样好的主子都要反叛,将被天下唾弃,忠义之名殆尽,谁还敢信任我马家。所以爷爷,孙儿明白,只有皇上,只有湛氏血脉才能许我马家永世荣耀。”
“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爷爷很欣慰,走吧走吧。”马老将军内心万分不舍地望着孙儿离去,雏鹰总要经历风雨才能翱翔,这个道理他虽懂,但是到底舍不得让这最像自己的小孙子出一丝危险。如今跟了个好将领,他总算安心。他不会看错,这个赵润玉将来的成就恐怕不会在李朗之下。其实他内心对于女子还是有些轻视的,之所以保着端朝,那是因为皇上是湛氏的嫡亲血脉。孙儿说的有理,他们家已和湛氏连在一起了。不过细想一下,皇上让孙儿去帮着赵润玉,恐怕也是因为女子身在军营颇为不便。这姑娘行军打仗的才华确实让人刮目相看,虽然不符合他心中孙媳温婉柔顺的要求,但进了家门,可保小孙儿扬名立万前途无量。更何况他已有两个孙儿传宗接代,这个小孙儿是唯一能光耀门楣的希望。这门亲事,他这做爷爷的无论如何也要帮着孙儿。听孙儿的意思是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他这把老骨头定要好好支撑住,为孙儿谋划一番。只是现在还是以战局为重。
老将军有了计较,一边叫来军医好好替自个诊治,一边命斥候加紧探听战况。
武威郡虽小,但多山,不利用大队人马行进。马老将军虽封锁了占领下风城的消息,可当时天黑混乱,毕竟有漏网之鱼。范赫得了信大惊失色,给近乡关守将留了三万人马,自个带了三万精兵直奔金水城,他要抢在李朗发现关内空虚前、赶在端军到达金水城之前救出家眷冲出近乡关。
正月初三,双方人马同时到达,狭路相逢,杀成一片。打了半个时辰,远处的近乡关突然燃起了求援火焰。让范赫更加心焦,他知道自己离了关隘虽会使军心动摇,但李朗顾忌北狄,必定不会带太多人马,所以留三万军队守关绰绰有余。而此时近乡关求援那肯定是受了夹击,端军定还有一路人马到了近乡关,正猛烈攻城。这可大大不妙。
此刻关外李朗见佯攻的队伍竟能撕开敌方一个口子,心中奇怪,近乡关对武威郡来说是重中之重,范赫是不会容其有一丝疏漏。敌方突然松动肯定关内有变。李朗大喜,当即下令变虚为实,全军压上。
范赫此时留也不得走也不得。有心腹将领劝他舍了家眷赶紧冲出近乡关投向大漠。他岂能甘心,如今他已经六十有二,没了家眷,他还有什么奔头。他这一犹豫,底下的将领更没了信心。跟随他的都是身经百战之人,都瞧出战局不利,可主帅还在举棋不定,这不是枉送大家性命吗。有些不是心腹的带着手下趁乱脱离战场逃了,形势越发不利。金水城弹丸之所,也不是险要之地,留守的一万兵马主要是为了保护家眷的,本就守得吃力,又见城外的援军非但没有击退敌人,反而还有溃败迹象,更加没有守城决心,有些兵匪竟开始趁机抢夺财物想大捞一把后逃走。
一开始城中将领还能杀鸡儆猴控制局面,可随着端军愈战愈勇,军心立时崩溃,到最后干脆相互斗殴四处放火毁灭罪证,金水城不攻自破。端军也不顾金水城了,集中力量对付范赫人马,决不让他再回近乡关。
被逼入绝境,范赫反而有了血性,斩杀逃兵,下令拼死冲入金水城,他的血脉决不能就此断绝。就快进城时,隐约间城中冲出一人,还背着个裹得严实、身形似乎有五六岁的孩童。范赫看得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