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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军既动,犹如潮水一般,郭靖虽武艺精深,一人之力,又怎抵挡得了大军冲击?朱子柳在城头见情势危急,忙垂下一根长绳,叫道:“郭兄弟,抓住了。”郭靖一回头,见最后一名丐帮兄弟已经入城,却有十余名蒙古兵跟着冲进城门。城门旁的刀斧手一面抵敌,一面用力关门,两尺厚的铁门缓缓合拢。郭靖大喝一声,挺矛刺死了一名蒙古十夫长,纵身跃起,拉住了长索。朱子柳奋力拉扯,郭靖登时上升了丈许。
蒙古军督战的万夫长大喝:“放箭!”霎时之间千弩齐发。郭靖上跃之际早已防到此着,扯下长袍下襟,右手拉索,左手将袍子在身前舞得犹如一块大盾牌,劲力贯袍,将羽箭尽皆挡开,只是他所乘的坐骑却在城门前连中数百箭,竟如刺猬一般。朱子柳双手交替,将郭靖越拉越高。
这时蒙古军中走出一个高瘦和尚,身披黄色袈裟,正是金轮法王。见郭靖身子离城头尚有二丈,他从一名蒙古军官手中接过铁弓长箭,拉满了弦,搭上狼牙雕翎,向长绳中间射去。他心知郭靖、朱子柳武艺深湛,倘若射向人身,定被挡开,因此拉弓射绳。这一招甚是毒辣,羽箭离郭朱二人均有一丈上下,二人无法相挡。金轮法王怕二人突出奇法破解,一箭既出,又分向朱子柳与郭靖各射一箭。第一箭啪的一声,将长绳断成两截,第二第三箭势挟劲风,续向朱郭二人射到。
长绳既断,郭靖身子一沉,那第二箭自是射他不着。朱子柳但觉手上一轻,叫声:“不好!”羽箭已到面门。这一箭劲急异常,发射者显是内力极为深厚,此刻城头上站满了人,朱子柳心知若是低头闪避,这箭定须伤了身后之人,当下左手伸出二指,看准长箭来势,在箭杆上一拨,那箭便斜斜地落下城头去了。
郭靖一觉绳索断绝,暗暗吃惊,跌下城去虽然不致受伤,但在这千军万马包围之中,如何杀得出去?此时敌军逼近城门,我军若是开城接应,敌军定然乘机抢门。危急之中不及细想,左足在城墙上一点,身子斗然拔高丈余,右足跟着在城墙上一点,再升高了丈余。这路“上天梯”的高深武功当世会者极少,即令有人练就,每一步也只上升得二三尺而已,如他这般在光溜溜的城墙上踏步而上,一步便跃上丈许,武功之高,端的是惊世骇俗。霎时之间,城上城下寂静无声,数万道目光尽皆注视在他身上。
金轮法王暗暗骇异,知道这“上天梯”功夫全凭提一口气跃上,只消中间略有打岔,令他一口气松了,第三步便不能再行窜上,当下弯弓搭箭,又是一箭向郭靖背心射去。箭去如风,城上城下众军齐叫:“休得放箭!”两军见郭靖武功惊人,个个钦服,均盼他就此纵上城头。蒙古兵虽是敌人,却也崇敬英雄好汉,突见有人暗箭加害,无不愤慨。
郭靖听得背后长箭来势凌厉,暗叫:“罢了!”只得回手将箭拨开。两军数万人见他背后犹似生了眼睛一般,这一箭偷袭竟然伤他不得,齐声喝彩。但就在震天响的彩声之中,郭靖身子向下一沉,再也窜不上城头去了。
就在这万分紧要的关口,只见一道白影倏然而过,左手拉住朱子柳手中半截绳索,飘下城去,右手一扬,一条飘带顺势抖出,缠住
了郭靖的手臂。这来人自然是小龙女了,她和赵敏一早起来,听着郭靖府中人声鼎沸,均是议论蒙古又来攻城之事,她二人出门,见了即将临盆的黄蓉。黄蓉听闻前方士兵传来的信息后,突然腹中剧痛,一股强烈的心悸之感涌上心头,她万分担心郭靖安危,于是央求小龙女与赵敏前来相助。
这一下奇变陡生,众人不由得惊呆,一颗心高高悬在胸口。然而朱子柳却是随机应变,快捷异常,当即双臂使劲,先将绳索向下微微一沉,随即劲运双臂,急甩过顶。小龙女与郭靖二人在半空中划了个圆圈,就如两头大鸟般飞在半空。城上城下兵将数万,无不瞧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郭靖身在半空,心想连受这番僧袭击,未能还手,岂非输于他了?望见金轮法王又是一箭射来,左足一踏上城头,立即从守军手中抢过弓箭,猿臂伸屈,长箭飞出,对准金轮法王发来的那箭射去,半空中双箭相交,将法王来箭劈为两截。金轮法王刚呆得一呆,突觉疾风劲来,身子一侧,举弓便挡,只听“铮”的一响,手中铁弓断折。金轮法王与郭靖的武功虽在伯仲之间,但郭靖自幼在蒙古受神箭手哲别传授箭术,再加上内力精湛,弓箭之技,天下无双,金轮法王自是望尘莫及。郭靖连珠三箭,第一箭劈箭,第二箭断弓,第三箭却对准了忽必烈的大旗射去。
这大旗迎风招展,在千军万马之中显得十分威武,猛地里一箭射来,旗索断绝,黄旗顿时飘滑下来。城上城下两军又是齐声发喊。
忽必烈见郭靖如此威武,己军士气已沮,当即传令退军。
郭靖站在城头,但见蒙古军军形严整,后退时井然有序,先行者不躁,殿后者不惧,不禁叹了一口长气,心想:“蒙古精兵,实非我积弱之宋军可敌。”想起国事,不由得忧从中来,浓眉紧皱。朱子柳、小龙女、赵敏等见他扬威于敌阵之中,耀武于万众之前,但竟没半点骄色,心下无不钦佩。
☆、人间自古多情痴
蒙古兵退,襄樊转危为安。安抚使吕文德调遣一千士卒安置管理数千难民,而后兴高采烈的在元帅府大张筵席庆功。小龙女赵敏也被请为席中上宾,众人对她们极为热情,大多数人也均为她们美貌所倾倒。当谈起小龙女飞身相救郭靖时,众人更是大赞她武功高强,侠义心肠,实为女中豪杰。小龙女却不以为意,全当没听到群雄赞美,只顾着给赵敏夹菜,同她安安静静地吃菜,只是郭靖敬酒相谢她救命之恩时,才与他小饮几杯。
武氏兄弟坐在次席旁座,一言不发,只喝闷酒。他们今日本欲同师父一起杀敌,不想被师父否定拒绝,在其陷入危难时想出手救援,却又无计可施,感到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师父被一女子所救,这让他们男子汉大丈夫何以自处?又想到上次师母芙妹同他们被小龙女赵敏相救的情景,更觉面上无光、丢人之极,心里顿觉又苦又闷。
筵席过后,一行人回到郭靖府中。
黄蓉请小龙女赵敏到内堂相见,温言道谢嘉赞。二人见黄蓉即将临盆,身子不适,只应和着说了几句话,便告退而出。
两人并肩慢慢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府中花园。园中花木茂盛,幽香扑鼻。小龙女抬头望了望蓝天,道:“昨晚阴云密布,今天却是大晴天;早晨还是激烈残酷的战争,中午却又一片宁静祥和。这世间上的事,真让人难以看透。”
赵敏道:“人虽然无法预知未来,但总能走好当前的路。”小龙女痴痴地望着她,说道:“那咱们的路呢?要是不能解那情花毒,短短三十六日一到,那又如何是好?”赵敏宽慰道:“灵素已经去绝情谷了,我相信情花毒难不倒她。”小龙女点头道:“是了,咱们应当即刻去寻访天竺僧才是,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赵敏道:“再等等,我觉得天竺僧会来襄阳,无需我们寻访。”
小龙女幽幽叹了口气,与赵敏并肩坐在一块大石上,两人相对无语,柔情渐浓,灵犀互通,暂不去想那些烦心之事。
过了良久,忽听假山外传来脚步之声,有两个人隔着花丛走近。只听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你再逼我,干脆拿剑在我脖子上一抹,也就是了,免得我左右受苦。”一个男人声音气愤愤地道:“哼,你从前说过的话。哪里还再放在心上?”听声音正是郭芙和武修文。小龙女询问的向赵敏看了看,赵敏对她一笑,两人屏息凝听,且看他二人说些什么。
郭芙一听武修文这几句话,登时大为恼怒,提高了声音道:“既是如此,咱们从前的话就算白说。我一个人走得远远地,永远不见你们,咱们也永远别见面了。”只听衣衫噗的一响,想是武修文拉住了郭芙的衣袖,而她用力一甩发出声音。郭芙不禁怒道:“你拉拉扯扯的干什么?我不会嫁给你这小猴儿。”
武修文道:“好啊,你终于说出心事了!你不肯做我媳妇,却肯做我嫂子。我跟你说,我跟你说……”气急败坏,下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郭芙语声忽转温柔,说道:“小武哥哥,你对我好,已说了一千遍一万遍,我自早知道你是真心。你哥哥虽然一遍也没说过,可我也知他对我是一片痴情。不管我许了谁,你哥儿俩总有一个要伤心的。你体贴我,爱惜我,你便不知我心中可有多为难么?”
武敦儒、武修文自小没爹娘照顾,兄弟俩向来友爱甚笃,但近年来两人都痴恋郭芙,不由得互相有了心病。武修文心中一急,竟自掉下泪来。郭芙取出手帕掷给他,叹道:“小武哥哥,咱们自小一块儿长大,我敬重你哥哥,可是跟你说话却更加投缘些。对你们哥儿俩,我实在没半点偏心。你今日定要逼我清清楚楚说一句,倘若你做了我,该怎么说呢?”武修文道:“我不知道。我只跟你说,若是你嫁了旁人,我便不能活了。”
郭芙道:“好啦,别再说了。爹爹今日跟敌人性命相搏,咱们却在园子中说这些没要紧的话,若是给爹爹听到了,大家都讨个没趣。小武哥哥,我跟你说,你想要讨我爹娘欢心,何不多立战功?”武修文跳了起来,大声道:“对,我去刺杀忽必烈,解了襄樊之围,那时你许不许我?”他一想到师父早晨对他无言的看轻,便很是气恼,直想做件响当当的大事给师父瞧瞧,好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郭芙嫣然一笑,道:“你立了这等大功,我便想不许你,只怕也不能呢。但那忽必烈身边护卫甚多,单是一个金轮法王,就连爹爹也未必胜得了,更何况你呢!快别胡思乱想了。”
武修文哪里能忍受郭芙的轻视?当下胸中热血上涌,豪气勃发,他涨红着脸向着郭芙俊俏的脸庞恋恋不舍地望了几眼,说道:“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转身快步走了。郭芙见他脸红痴望自己,全当他痴迷美貌的自己,心中欢喜,倒是没多想那“刮目相看”的意思。
小龙女与赵敏在花丛后听他二人情话绵绵,不禁相对视而笑。
武修文走后,郭芙独自坐在石凳上,望着天空呆呆出神,隔了良久,长叹了一声。忽然对面假山后又转出一人,说道:“芙妹,你叹什么气?”却是武敦儒。
郭芙微嗔道:“你就总是这么阴阳怪气的。我跟你弟弟说的话,你全部听见了,是不是?”武敦儒点点头,站在郭芙对面,和她离得远远的,但眼光中却充满了眷恋之情。两人对视不语,过了好一阵,郭芙道:“你要跟我说什么?”武敦儒道:“没什么。我不说你也知道。”说着慢慢转身,缓缓走开。
郭芙望着武敦儒的背影,见他在假山之后走远,头也没回,心想:“不论是大武还是小武,世间倘若只有一人,岂不是好?”深深叹了口气,独自回房去了。
赵敏见郭芙走远,笑道:“他们这可是三角恋啊!”小龙女道:“那是人家的事,与我们无关。”赵敏道:“当笑话看看也不错嘛。依我看,让那郭二小姐一同娶了武氏兄弟,不是两全其美了么?”小龙女道:“自古以来,可没有女人娶男人之说。”赵敏笑道:“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为何不能?”小龙女嗔道:“难道你还想再娶几个美女为妻不成?”赵敏笑着靠入小龙女怀里,道:“我的心很小,我只要姐姐。正所谓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小龙女微微一笑,紧紧拥住赵敏,两人静静的坐着,不再言语,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心情格外的好。
次日一早,正自熟睡的龙、赵二人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见黄蓉容色憔悴、满面担忧的站在那里,小龙女道:“黄帮主请进,这么早来找我们,有什么事么?”黄蓉进屋后径自座在椅子上,也不说话,一手抚着腹部,一手把一封书信递给小龙女。
小龙女打开书信,见上面写道:“大蒙古国第一护国法师金轮法王书奉襄阳城郭大侠尊前:昨宵夜猎,邂逅贤徒武氏昆仲,常言名师出高弟,诚不我欺。老衲久慕大侠风采,神驰向往,盖有年矣。日前大胜关英雄宴上一会,匆匆未及深谈,兹特移书,谨邀大驾。军营促膝,杯酒共欢,得聆教益,洵足乐也。尊驾一至,即令贤徒归报平安如何?”她心中微微诧异,料想不到武氏兄弟竟真的会不自量力的行刺忽必烈。
黄蓉见小龙女看完信,恳切地道:“龙姑娘,如今二兄弟已被放回,但靖哥哥却身陷危难。我知龙姑娘武功高强,特来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