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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增嫠妇泣,衾倩侍儿温。
空帐悬文凤,闲屏掩彩鸳。
露浓苔更滑,霜重竹难扪。
犹步萦纡沼,还登寂历原。
石奇神鬼搏,木怪虎狼蹲。
赑屃朝光透,罘罳晓露屯。
振林千树鸟,啼谷一声猿。
歧熟焉忘径,泉知不问源。
钟鸣栊翠寺,鸡唱稻香村。
有兴悲何继,无愁意岂烦。
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谁言。
彻旦休云倦,烹茶更细论。
黛玉湘云二人皆赞赏不已,说:“可见我们天天是舍近而求远。现有这样诗仙在此,却天天去纸上谈兵。”妙玉笑道:“明日再润色。此时想也快天亮了,到底要歇息歇息才是。”林黛玉听了,便起身告辞,史湘云走到门口,回头望了一下,便看见妙玉伫立在门边望着她。史湘云回头便走了,但不知为何心里有点空空的
噩梦惊魂
次日,黛玉正在看书,只见一个婆子在院里问道:“这里是林姑娘的屋子么?”雪雁出来一看,模模糊糊认得是薛姨妈那边的人,便问道:“作什么?”
婆子道:“我们姑娘打发来给这里林姑娘送东西的。”雪雁道:“略等等儿。”雪雁进来回了黛玉,黛玉便叫领他进来。那婆子进来请了安,且不说送什么,只是觑着眼瞧黛玉,看的黛玉脸上倒不好意思起来,因问道:“宝姑娘叫你来送什么?”
婆子方笑着回道:“我们姑娘叫给姑娘送了一瓶儿蜜饯荔枝来。”说着,将一个瓶儿递给雪雁,又回头看看黛玉,因笑着向袭人道:“怨不得我们太太说这林姑娘和你们宝二爷是一对儿,原来真是天仙似的。”
“宝姐姐近日怎么了,怎么这么久都没来?”黛玉问道,婆子笑道:“我们那里忙呢,都张罗琴姑娘的事呢。姑娘还有两瓶荔枝,叫给宝二爷送去”说着,颤颤巍巍告辞出去。
黛玉虽恼这婆子方才冒撞,但因是宝钗使来的,也不好怎么样他。等他出了屋门,才说一声道:“给你们姑娘道费心。”那老婆子还只管嘴里咕咕哝哝的说:“这样好模样儿,除了宝玉,什么人擎受的起。”
一时晚妆将卸,黛玉进了套间,猛抬头看见了荔枝瓶,不禁想起日间老婆子的一番混话,甚是刺心。当此黄昏人静,千愁万绪,堆上心来。心里气宝钗这么久都不来,辗转缠绵,竟像辘轳一般。叹了一回气,和衣倒下。
不知不觉,只见小丫头走来说道:“外面雨村贾老爷请姑娘。”黛玉道:“我虽跟他读过书,却不比男学生,要见我作什么?”因叫小丫头:“回复‘身上有病不能出来’,与我请安道谢就是了。”
小丫头道:“只怕要与姑娘道喜,南京还有人来接。”说着,又见凤姐同邢夫人、王夫人、宝钗等都来笑道:“我们一来道喜,二来送行。”黛玉慌道:“你们说什么话?”
凤姐道:“你还装什么呆。你难道不知道林姑爷升了湖北的粮道,娶了一位继母,十分合心合意。如今想着你撂在这里,不成事体,因托了贾雨村作媒,将你许了你继母的什么亲戚,”说得黛玉一身冷汗。
黛玉又恍惚父亲果在那里做官的样子,心上急着硬说道:“没有的事,都是凤姐姐混闹。”众人不言语,都冷笑而去。黛玉此时心中干急,又说不出来,哽哽咽咽。恍惚又是和贾母在一处的似的,心中想道:“此事惟求老太太,或还可救。”
于是两腿跪下去,抱着贾母的腰说道:“老太太救我!我南边是死也不去的!况且有了继母,又不是我的亲娘。我是情愿跟着老太太一块儿的。”但见老太太呆着脸儿笑道:“这个不干我事。”黛玉哭道:“老太太,这是什么事呢。”
老太太道:“不中用了。做了女人,终是要出嫁的。”黛玉道:“我在这里情愿自己做个奴婢过活,自做自吃,也是愿意。”老太太总不言语。黛玉抱着贾母的腰哭道:“老太太,你向来最是慈悲的,又最疼我的,到了紧急的时候怎么全不管!”
说着,撞在怀里痛哭,听见贾母道:“鸳鸯,你来送姑娘出去歇歇。我倒被他闹乏了。”黛玉一抬头便看见宝钗站在自己面前,便紧紧抓住宝钗的手道:“宝姐姐,我不要嫁到南边去,你救救我。”宝钗笑道:“你既有了人家儿,咱们各自干各自的了。”
黛玉情知不是路了,求去无用,不如寻个自尽,站起来往外就走。深痛自己没有亲娘,便是外祖母与舅母姊妹们,平时何等待的好,可见都是假的。黛玉便哭道:“原来宝姐姐你这般无情无义。”说着,便拿出剪刀来,往身上刺去。
只听见紫鹃叫道:“姑娘,姑娘,怎么魇住了?快醒醒儿脱了衣服睡罢。”黛玉一翻身,却原来是一场恶梦。喉间犹是哽咽,心上还是乱跳,枕头上已经湿透,肩背身心,但觉冰冷。
想起梦中光景,无倚无靠,一时痛定思痛,神魂俱乱。又哭了一回,遍身微微的出了一点儿汗,把外罩大袄脱了,叫紫鹃盖好了被窝,又躺下去。翻来复去,那里睡得着。只听得外面淅淅飒飒,又像风声,又像雨声。
又停了一会子,又听得远远的吆呼声儿,却是紫鹃已在那里睡着,鼻息出入之声。自己紥挣着爬起来,围着被坐了一会。觉得窗缝里透进一缕凉风来,吹得寒毛直竖,便又躺下。正要朦胧睡去,听得竹枝上不知有多少家雀儿的声儿,啾啾唧唧,叫个不住。那窗上的纸,隔着屉子,渐渐的透进清光来。
黛玉此时已醒得双眸炯炯,一回儿咳嗽起来,连紫鹃都咳嗽醒了。紫鹃道:“姑娘,你还没睡着么?”黛玉道:“我何尝不要睡,只是睡不着。你睡你的罢。”说了又嗽起来。
紫鹃见黛玉这般光景,心中也自伤感,睡不着了。听见黛玉又嗽,连忙起来,捧着痰盒。这时天已亮了。紫鹃便去换了一个痰盒儿,将手里的这个盒儿放在桌上,开了套间门出来,仍旧带上门,放下撒花软帘,出来叫醒雪雁。
开了屋门去倒那盒子时,只见满盒子痰,痰中好些血星,唬了紫鹃一跳,不觉失声道:“嗳哟,这还了得!”黛玉里面接着问是什么,紫鹃自知失言,连忙改说道:“手里一滑,几乎撂了痰盒子。”黛玉道:“不是盒子里的痰有了什么?”紫鹃道:“没有什么。”
岂知,这薛蟠竟然打死了人,这一下,薛家上上下下都忙坏了,薛宝钗更是没有时间去潇湘馆了。这日,黛玉独自坐在房中,只见宝钗那边打发人来。
却说黛玉叫进宝钗家的女人来,问了好,呈上书子。黛玉叫他去喝茶,便将宝钗来书打开看时,只见上面写着:
妹生辰不偶,家运多艰,姊妹伶仃,萱亲衰迈。兼之
猇声狺语,旦暮无休。更遭惨祸飞灾,不啻惊风密雨。夜
深辗侧,愁绪何堪。属在同心,能不为之愍恻乎?回忆
海棠结社,序属清秋,对菊持螯,同盟欢洽。犹记“孤标傲世
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之句,未尝不叹冷节遗芳,如吾
两人也。感怀触绪,聊赋四章,匪曰无故呻吟,亦长歌当哭之
意耳。
悲时序之递嬗兮,又属清秋。感遭家之不造兮,独
处离愁。北堂有萱兮,何以忘忧?无以解忧兮,我心咻
咻。一解。
云凭凭兮秋风酸,步中庭兮霜叶干。何去何从兮,失
我故欢。静言思之兮恻肺肝!二解。
惟鲔有潭兮,惟鹤有梁。鳞甲潜伏兮,羽毛何长!搔
首问兮茫茫,高天厚地兮,谁知余之永伤。三解。
银河耿耿兮寒气侵,月色横斜兮玉漏沉。忧心炳炳
兮发我哀吟,吟复吟兮寄我知音。四解。
黛玉看了,叹了口气。只听见外面有人说道:“林姐姐在家里呢么?”黛玉一面把宝钗的书叠起,口内便答应道:“是谁?”正问着,早见几个人进来,却是探春、湘云、李纹、李绮。
彼此问了好,雪雁倒上茶来,大家喝了,说些闲话。因想起前年的菊花诗来,黛玉便道:“宝姐姐自从挪出去,来了两遭,如今索性有事也不来了。”探春微笑道:“怎么不来,横竖要来的。如今是他们尊嫂有些脾气,姨妈上了年纪的人,又兼有薛大哥的事,自然得宝姐姐照料一切,那里还比得先前有工夫呢。”
湘云笑道:“这才一会儿没见,就想人了吗?”黛玉微微红了脸,瞪了眼湘云。忽听得唿喇喇一片风声,吹了好些落叶,打在窗纸上。停了一回儿,又透过一阵清香来。
众人闻着,都说道:“这是何处来的香风?这像什么香?”黛玉道:“好像木樨香。”探春笑道:“林姐姐终不脱南边人的话,这大九月里的,那里还有桂花呢。”黛玉笑道:“原是啊,不然怎么不竟说是桂花香只说似乎像呢。”
又说了一会子闲话儿,大家散出。黛玉送到门口,大家都说:“你身上才好些,别出来了,看着了风。”黛玉一面说着话儿,一面站在门口又与四人殷勤了几句,便看着他们出院去了。进来坐着,看看已是林鸟归山,夕阳西坠。
紫鹃走来,道:“姑娘别再伤心了,宝姑娘过几天应该会来的。”这里黛玉添了香,自己坐着。才要拿本书看,只听得园内的风自西边直透到东边,穿过树枝,都在那里唏留哗喇不住的响。一回儿,檐下的铁马也只管叮叮当当的乱敲起来。
一时雪雁先吃完了,进来伺候。黛玉便问道:“天气冷了,我前日叫你们把那些小毛儿衣服晾晾,可曾晾过没有?”雪雁道:“都晾过了。”黛玉道:“你拿一件来我披披。”雪雁走去将一包小毛衣服抱来,打开毡包,给黛玉自拣。
黛玉方披了一件皮衣,自己闷闷的走到外间来坐下。回头看见案上宝钗的诗启尚未收好,又拿出来瞧了两遍,叹道:“境遇不同,伤心则一。不免也赋四章,翻入琴谱,可弹可歌,明日写出来寄去,以当和作。”
便叫雪雁将外边桌上笔砚拿来,濡墨挥毫,赋成四叠。又将琴谱翻出,借他《猗兰》《思贤》两操,合成音韵,与自己做的配齐了,然后写出,以备送与宝钗。又即叫雪雁向箱中将自己带来的短琴拿出,调上弦,又操演了指法。
黛玉本是个绝顶聪明人,又在南边学过几时,虽是手生,到底一理就熟。抚了一番,夜已深了,便叫紫鹃收拾睡觉。紫鹃答应着出来,只见雪雁一个人在那里发呆。紫鹃走到他跟前问道:“你这会子也有了什么心事了么?”
雪雁只顾发呆,倒被他唬了一跳,因说道:“你别嚷,今日我听见了一句话,我告诉你听,奇不奇。你可别言语。”说着,往屋里努嘴儿。因自己先行,点着头儿叫紫鹃同他出来,到门外平台底下,悄悄儿的道:“姐姐你听见了么?宝姑娘定了亲了!”
私奔
紫鹃听见,唬了一跳,说道:“这是那里来的话?只怕不真罢。”雪雁道:“怎么不真,别人大概都知道,就只咱们没听见。”紫鹃道:“你是那里听来的?”雪雁道:“我听见侍书说的。”
紫鹃正听时,只听得黛玉咳嗽了一声,似乎起来的光景。紫鹃恐怕他出来听见,便拉了雪雁摇摇手儿,往里望望,不见动静,才又悄悄儿的问道:“和谁订的亲?”雪雁低声道:“好像是宝二爷。”
紫鹃叫道:“不得了了,这可怎么办啊。”雪雁不解道:“怎么了?”紫鹃知自己失言了,便催着让她睡觉。紫鹃走进屋内,便看见黛玉倚在床边,道:“你们说什么呢?”
紫鹃犹豫了一会儿,便将刚才的事告诉了黛玉,黛玉大惊,连忙抓住紫鹃,急切的问道:“她和谁订的亲?”紫鹃吞吞吐吐道:“宝二爷”黛玉一口气提不上了,竟倒在了床上。
紫鹃慌了起来,见黛玉还有呼吸,连忙将她唤醒。待黛玉醒来时,已经天亮了。黛玉思前想后,左右打算,不如早些死了,又想到自己没了爹娘的苦,自今以后,把身子一天一天的糟踏起来,一年半载,少不得身登清净。打定了主意,被也不盖,衣也不添,竟是合眼装睡。
紫鹃和雪雁来伺候几次,不见动静,又不好叫唤。晚饭都不吃。点灯已后,紫鹃掀开帐子,见已睡著了,被窝都蹬在脚后。怕她着了凉,轻轻儿拿来盖上。黛玉也不动,单待他出去,仍然褪下。
那紫鹃只管问雪雁:“昨儿的话到底是真的是假的?”雪雁道:“怎么不真。”紫鹃道:“到底是个什么缘故?”原来那日那时正值邢王二夫人凤姐等在贾母房中说闲话,说起黛玉的病来。
贾母道:“我正要告诉你们,宝玉和林丫头是从小儿在一处的,我只说小孩子们,怕什么?以后时常听得林丫头忽然病,忽然好,都为有了些知觉了。所以我想他们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