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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事物取代旧事物,这是不可避免的过程。
但遇上现在这样的事,真就教人头疼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曲蘖老实地摇头,这话题的突然跳转也让她有些不适,她略带复杂地看着清酌:“刀斩下去是有实感的,溅在身上的血也有热度。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我们确实杀了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清酌道,“我只是在问,那些人真的是人么?”
“严格意义上,当然不是。”曲蘖道,她见清酌仍是眉头紧锁,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你到底想说什么?”
“每个阵法都有其目的所在。”清酌坐下来,慢慢道,“吞天阵的目的,是让入阵者无法抵达阵心但又无法离开阵。这一点不管是原版的还是改版的,目的都没有变。若吞天是留下这一天的那个人所布下的,那么东西就一定藏在阵心。但现在……”
清酌只是维持着锁紧眉头的表情,以一种让曲蘖紧张的眼神看着周围的建筑。坐了好一会,她才斟酌着开口道:“我想,城南不是被偶然留下来的。城南就是整座吞天阵的阵心。我们要找的东西,大概就在那里。”
“嗯。”曲蘖看了看清酌,“你的话还没说完吧?”
“如果真的是一个世界的话。”清酌攥紧拳头,“如果他们真的是人的话,昨天差役为什么没有出现?这不合理。”
“你想说,其实吞天是致幻的阵法?”曲蘖下意识握了握双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有些底气,“但是这样的幻觉……这里的确是十二个时辰的往复,也的确……”
“没错十二个时辰。那么白天的时候我们看到影子里城南的人在挖什么?”
“……”
“即使完全抛开那边看到的事。我说过。整座相柳城都是吞天阵。若这真的是相柳城的过去,那么这座阵法过去存在,当然以后也存在。你也说了,来过几次相柳城的人,只有原本是相柳城居民的人。那么同样的事情会不会在那边的相柳城上演?我们在那的时候,没有试过出城吧?为什么来过一次的人都没有消息了?莫非并不是路上出了意外,而是根本无法离开?在那边的时候,建筑太过杂乱,我看不出来。这边的格局就真的是太明显了。”
“城门的话,我们的确没有出去过。”曲蘖看了看天,接着北斗七星辨认了南边的方向,“但你对于那边世界的推论我并不同意。我们或者可以这么想,这座吞天阵在后来几百年或者一千年的时间里,出现了一定的损坏,保留下来的只有阵心城南了。”
清酌她站起身来,“不仅仅是这座城。这座城里的人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城里的人怎么说城南的你还记得么?他们说,里面有人住。”
曲蘖低忖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说,那边世界居住在城南废料场的人与这边世界居住在相柳城里的人,是相似的。但有一点你别忘了。”
“什么?”
“无论怎样,我们都没有亲眼目睹有人从城南走出来。但在这里,我们有亲眼目睹他们走出城门。”
“你的意思是……”清酌略略睁大双眼看着曲蘖。
“前提是相柳城的人说的是实话,那要是他们都在撒谎呢?”
“但他们为什么要撒谎?”
“你不是问了我,那些人真的是人这个问题么?要是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一切都只是那个吞天阵里发生的事情,又会怎样?”
“可……商会那边,确实跟相柳城里的人接触过。”清酌摇头,“而我只是怀疑这边世界的相柳城是否真实而已。昨天死了那么多人都没有差役,这完全不合理。我们不可能在一个集市里动刀子就能把全相柳城的人都杀了的。”
无论怎么推理仍是有矛盾存在。即使已经把“那个人”的能力提升到神的水平,却仍是觉得有什么地方解释不通。
大概人的思维都是有局限性的,无论怎么想都无法突破某个范围。
即使已经想了只要拿到盒子就可以了,却在困在了盒子前的另一个问题里。
——不,那并不仅仅是盒子的问题,还关乎性命。
或者说,因为关乎性命反而更为被动了。
曲蘖终于不耐烦起来,她耐性一向是好的,但现在也开始烦躁,“但人……要怎么解释?”曲蘖觉得难以理解,“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我觉得……”
“我怀疑的是,这真的是相柳城的过去?这些人是真的那时候的人,还是只是被人布置在这里?”清酌道,“你怎么就肯定,这就一定是完全照搬了七月二十六日期间毫无任何改动?”
“几个时辰前假设这是真实历史的可是你。”曲蘖揉着额角,觉得头疼了起来。“这就是说我们之前的推想都是错的?”
“……”清酌沉默了一会,蹲□子手捂在额头,“抱歉。我有点失控了。发现整座城都是吞天之后我情绪就不太稳定……”
“可被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有些邪门了。”曲蘖摆摆手,也坐下来,“等等,你……让我仔细想想。”
曲蘖觉得她们大概是因为这样的状况冲击实在有点大。
所以不管怎么推理都是朝着怀疑的方向。总觉得这样不对劲,那样也不对劲。
若真的按照清酌所说,整个相柳城都是吞天阵的话,那么原来世界的那个相柳城是不是也是如此?或者说,只有七月二十六日的相柳城是如此?既然那个人能做到这一步,那么更近一步的改动没准也能做到了——
虽然这是一开始就被她们排除掉的。因为这不可思议的程度已经超过了不可思议的范畴。甚至连无解都不能解释,只能说是神迹。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不好的思考趋势。侧面反映出恐惧已经开始失控。
照镜子时映出的是相同的另一个自己,画像却不一定相似。前者是映照,后者则是创造。这是完全的两种境界。
——这样一个人,他真的会留下什么?
——他会留下什么?
既然整个阵都是吞天,他真的有意愿让人把东西拿走?或者说这东西真的存在?
曲蘖摇摇头。
——从昨日子时到今日子时,她们大多数都在推理,打听也是局限在城北的范围。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恐惧的确是一个主要的因素。
她呼了口气,对清酌道。
“与其站在这里,我们就去一趟城南。是不是吞天,不是立刻就知晓了?”
实际行动是最好的证明。
也是克服内心恐惧的一个极佳的办法。
通常情况下会出现两种结果,一种是并非如此,一种是果真如此。一种是希望,一种是失望。并且往往,这两者的程度都是相等的,希望越大,与之相对的失望也就越大,当失望达到最顶,就会变成绝望。
清酌已经不知道心里的是失望还是绝望了。
双眼的眼白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血丝。在现下的情境里,曲蘖觉着有些怖人。
天亮的时候她站在集市里。
她们花了整整一个晚上,仍然只能到市集的程度。
没错。市集。
就那边的相柳城而言。是城南废料场外围的空地。
就像城东城西戛然而止的建筑一样。她们也到此为止。再无法深入下去。
☆、十九、条件
时间是清晨。
集市里已经来了不少摆摊的商贩。
两名女子站在市集。
占去了一席摆摊的位置,但又并非像是来做生意的。
人们在经过的时候或疑问的看一眼,然而很快便会被其中一名女子面上阴沉的神情惊到,再不敢多看,只悄悄地跟旁人在女子的身后低身交谈。
曲蘖并非没有注意到周身的情况,她看了看清酌,清酌整个人绷得很紧,双拳紧握,两眼充血,面上的表情当真骇人。
但此时她也懒得去管许多了,这并非是寻常的市集,即便被人怎样的指指点点,到了子时,一切都会归零:“阿酌,你想到什么了么?”
“我在想我要是把这房子拆了,一路走进去,能不能到城南?”清酌表情没有变化,语气却异常平静。
“你大概得把这所有的房子都拆了,才能到城南。但等不及你全拆完,子时一定会先到。”曲蘖摇摇头,清酌的声音不低,她这话很明显已经吓到了一些人,尤其面前这家店的掌柜,用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她们。
——若这说话的人是个孔武有力的汉子,那人的态度估计就是找上一些人先揍了再说了。
——不过说这话的是个看上去才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虽然她神情并不像开玩笑,但说出来可信度着实很低。
清酌并不理会这人的目光,继续道:“我担心的是,即使拆光了房子,仍然到不了城南。”
“……不错。这房子高度齐整,在房顶上行走与在平地上并无二致。”
二人旁若无人的讨论着,完全视周围目光与指点为无物。
烦了大不了再开一次杀戒——
此时二人心中的想法高度一致,紧绷的神经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想找什么砍一砍——
反正杀了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清酌扭头瞪了一眼边上一个声音稍大的男子,手放在云鹊的裹刀布上,曲蘖瞥眼看到了,却也懒得去阻止,脑里仍旧想着吞天的事情。
正当时,却听得另一边传来略带颤抖的声音:“二,二位姑娘……”
清酌闻言转过头来,面上煞气未减,发声那人见了顿时往后蹭了几步,未想脚软了软跌坐在地上,仰首看着清酌,眼中满是惊惧。
这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身上背了个包裹,身边不远还有包裹,看样子是个摆摊的,想来是二人占了他摆摊的位置。曲蘖上下打量一番,明白了七八分。看这人模样,他的生活估计并不是怎么的好,大概是磨蹭了些时候才总算有勇气来请二人让位,只可惜清酌这副样子,又把他给吓着了。
轻轻摇摇头,心中滑过些许不忍,但曲蘖却并没有动。想想那日砍的一堆人里,大约也是有这么一个的,那时脑子里想着别的事情,也忌讳去看人的脸,不知道杀没杀他。不过总之,现在自身难保,她也懒得去管别的什么人。
以普世的道德观而言,清酌和曲蘖都谈不上是好人,甚至也谈不上坏人。作为拿钱办事毫无原则性的雇佣兵与刺客,这一类人从来都是徘徊在黑与白的灰色地带。善恶本就是相对而言,而没有“相对”的这一类人,也无从谈论善恶。若真要分一个“相对”,那便是自己的安全。这不是接受工作的前提条件,而是完成过程中的行动准则。毕竟,死人是不需要钱的。
诚然,杀错人的时候会歉疚。但。也只是歉疚了。
而此时的状况,连歉疚都不会有。
老头摔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看着清酌,微张了嘴,正待说什么,忽然被清酌一拿领子拽了起来。
他身材矮小,只比清酌高了一点,此时脚软在地上,只能仰头看着面前宛如修罗的女孩子——
曲蘖并不说话,只抱胸看了,周围的人声忽然变得大了起来,怒斥的有,低声指点的也有,但在曲蘖看来都一样。因为他们仍然没有动。
——是冷漠?不。因为不是那个平常的世界,所以也难以用平常的想法去推度。
——没有差役,对发生这种情形也只是谈论毫无应对。是这里的人胆小,还是他们从未经历这样的事?
——或者,那位创造了这里的人,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计量?
脚边滚落老头背着的包袱里因为清酌突然大力一扯而从包袱口落出来的水果,他领子被清酌拿着,瘦小的身形看起来尤为可怜。曲蘖毫无意识的看了过去,弯腰捡了个橘子,拿在手里,脑里仍是想着吞天。
“你是……这城里的人对吧?”女孩子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老头被吓得说不出话,只得点头以对。
“那你说……城南要怎么走?”
那老头一听此言,颤抖愈甚,直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半句话也说不出。看得清酌心中火起,怒声道:“你若不带我去,我一刀宰了你!!”言罢云鹊出鞘,直接驾到了老头的脖颈旁——
曲蘖一旁看着,她听不懂二人的对话,但隐约猜出是清酌胁迫带路之类的。本来不起冲突也能请人带路之类的,但清酌的言行曲蘖却完全没有阻止。因为这种焦躁的心情,她完全能够理解。
清酌却在这时觉得有些不对劲。眼前的老头突然停止了颤抖。
清酌惊了一下。手瞬间放开了老头的领子。
老头倒在了地上。双眼紧闭,好似已经死去。几乎在同一刻伸手探在他脖颈,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没有了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