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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疯狂猎杀动物,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对屠杀已成习惯,一时陷入此地不能自拔,找不到发泄的对象,因此只有拿屠杀动物来满足一下他们的兽性。另一方面是他们的粮食供应确实出现了问题。中田龟二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给他们送粮了。他们派人去取,中田龟二总是说:“今年中国发生大旱灾,前线粮食匮乏,抢来的粮食都送到前线去了,靠山吃山,想办法吧,蔡子都能活下来,皇军为什么不能?”
山谷里这些鬼子哪里知道,并非中国发生旱灾,也并非前线粮草吃紧。现在已经是公元1946年3月份了,日本投降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日本军国主义者们所谓的圣战彻底失败了!
中田龟二是从几十里外抢粮归来的士兵口中得知这一消息的。这些空手回来的士兵要求中田龟二率众向中国军队投降,他们渴望回到故乡,毕竟他们也有妻儿老小。
其中一个士兵说:“我们现在为大日本帝国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了,是天皇遗弃了我们,我们没有资格抵抗一个真正的英雄。”
中田龟二诱杀了这几个失望至极的士兵。他不相信大日本帝国会失败,而且这么快就土崩瓦解。他想,我们打通了从中国最北端到最南端的通道,留给中国军队生存的空间几乎微乎其微。就这样失败了?不可能!
一番乔装之后,中田龟二亲自出山。他要亲眼见到大日本帝国的军队在中国大地上依然威风八面,势不可挡。
于是他到了广州。
投降,是投降了!而且很惨,一点都不像一个帝国!中田龟二如五雷轰顶。
看到中国百姓脸上灿烂的笑容,他不禁悲哀地想,此刻,东京、大阪、横滨的人们又是一副什么脸色呢?他们又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这场战争到底会给他们带来了什么呢?
中田龟二哭了。
后来,无人的谷口每天都听得到他的啜泣声。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山里的两个士兵受不了饥饿的折磨,趁深夜中田龟二不备时逃出谷口。后来他们把战败的消息悄悄带进谷底。
眼看就要胜利在望的士兵们听到这一消息后,无疑是晴天来了个大霹雳,所有的人都绝望到了极点。他们把一大堆干柴堆放在一起,把汽油浇在上面,霎时火光冲天。他们一一握手告别,然后跳进熊熊燃烧的大火里。
小赛Q发现树后熊熊的大火,闻到了尸骨被烧焦的味道,还以为是鬼子在烤肉吃呢。
不知谷底发生巨变的小赛Q陷入深深的死亡危机之中。兽皮吃完了,他就吃洞里的树根,凡是能挖到的树根都被他吃光了。他还能吃什么呢?这洞里再也找不到能让他的生命苟存下来的东西。看来这次真的没有机会了,他不指望佛祖再创什么奇迹,他清醒地意识到不可能还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他想,现在应该打消逃出去的念头,静下心来考虑以什么方式面对死亡。他是军人,死也要死得像个军人。活着的时候让中田龟二害怕,死了也不遂他心愿。他要让这个狂妄的日本人尝尝失败的苦果,让他在遗憾中度过每个夜晚。
怎样才能不让中田龟二找到自己的尸体呢?在洞里显然不行。一架直升机就解决问题了。他认为只有一个办法最好——自焚。可没有火种。去鬼子那里偷火种,又担心自己如此虚弱,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小赛Q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他害怕一不小心自己就会飘向谷底。
在没有找到火种之前,不能死。
现在,他和美人谈话的中心意思只有一个:他希望女人能帮助自己今天过了还能看到明天,一天接一天地熬过去,没找到火种之前不能倒下。
于是他强迫自己吃以前从山药根和草药根上抖落下来的泥土。他想,既然它们能滋润万物,为什么就不能滋润我的胃呢?反正我的要求又不高,能坚持一天算一天。
他决定下谷底去赌一把。
他决定把时间选在晚上。但有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自从那次火光冲天并闻到尸骨味后,“天桥”上再也没有出现过鬼子的身影。连大树背后也没有一点动静。整个山谷静得仿佛失去了生命一样。
这是一件蹊跷的事。他决定再拖一拖。
他暗暗向佛祖祷告道:佛祖啊,明天早上千万要让我醒过来……
第二天傍晚时分,大树背后隐隐传来一个声音:“蔡子,听着!我是中田龟二…”
小赛Q没有听清详细的内容,但他听清了中田龟二这四个字,千真万确。
他跑在洞口全神贯注地倾听着——“我是中田龟二——你的对手,——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希望你像个男人一样下来,我在谷口等你……记住,我们是男人,——到谷口来!”
没错,确实是中田龟二的声音。他一个人,这是什么意思呢?他会不会在耍诈?小赛Q排除了这种可能。中田龟二这个人虽然极其残忍,但狂妄自负,很信奉武士道精神,绝不会用这种方式来诱他上当。
鬼子们消失了,中田龟二亲自来送战书,这是不是预示着他即将要面对一些让他无法预想的变故呢?中田龟二说他一个人,那明天我就下谷底。他和这个日本人之间,是应该有个了断才行。
小赛Q把时间选在正午,当年他就是在这个时间到谷底求生的。今天他要选择在这个时间下去,再次寻找生存的机会。
他心中最割舍不下的是“天桥”。美轮美焕的天桥,在绝望中给他勇气和希望的“天桥”,在最艰难的岁月给他带来无限快乐的“天桥”,为他枯萎,逐渐老去的“天桥”……永别了,我的朋友!小赛Q眼里噙满泪水。
他在岩洞里还要做一件事——把日本美女的画像刮掉。这幅画像是他这半生最珍贵的宝贝,自从画像的那天开始,他就觉得心灵有了依托,他把全部情感毫无保留地倾注其中。冬天给“她”穿棉衣,夏天给“她”穿上华丽的裙子,每天抱“她”,吻“她”,还给“她”讲笑话。如今他要把“她”带走,永远装在心里。他说:“亲爱的,和我走吧,这里没人照顾你。”
小赛Q有惊无险地落在地面上。由于藤条长度不够,他悬在离地面二三米高的地方。逼上梁山没有退路,眼睛一闭,感觉双腿触到了地面,至于是什么感觉,他拿不准。不过他怀疑大腿可能折了。还好,只蹭破点皮,不碍事。长时间没有闻过血腥味,胃有点不舒服。
他到了那晚火光冲天的地方。一大堆碳灰,里面还有些残骸,由于雨水的浸泡,越发的锃亮。一路上到处是尸骨。从轮廓上看,猴子的残骸居多。
走了两里路,小赛Q就走不动了。他想在树下躺一会儿,又怕身子一触到地面就永无止境地睡过去。于是他倚在一棵树上喘着粗气。他发现周围的树木都在绕着他转,眼里全是颠三倒四的树影。他赶紧闭上眼睛,撕下一块树皮塞进嘴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弯下腰,用刚才在路边捡来的树枝作拐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有一阵子,小赛Q睡过去了。梦见和老郎中在江南的小镇上叫卖药材。一会儿,老郎中不见了,药材也不见了。那个东瀛女子递给他一大个烤红薯,咬了一口,觉得味道怪怪的。女人摇身一变成了中田龟二,对他冷笑道:“这是你爹老郎中的心!”吓得他大叫一声,睁开了眼。于是他再也不敢闭上眼睛,也不敢看四周的树木,两只眼睛死死盯住地面,继续往前走。
对于一个和死亡赛跑的人来说,一天的时光太短暂了。还没有走几里路,天就黑下来了。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考虑怎样度过又一个漫漫长夜。
他终于在一个有水有树,背风效果相对较好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无论如何,必须得在这个地方熬到明天天亮以后再说。对身体健康的常人来说,这几乎没有什么挑战性,但换成小赛Q那就另当别论了。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甚至比岩洞里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苦难还要让小赛Q害怕。现在他要完成一件不可预知、凶险无比但又十分渴望成功的事——看到明天的黎明。一直走到谷口。站在中田龟二面前。
小赛Q选择一棵因患有虫病而枝少叶疏的树。只所以选择这棵树作为和黑夜相对峙的根据地是因为树下有一个大约有半米深的十分浑浊的小水塘。他想,万一倒下,只会掉进水塘里,冰凉的水可以唤醒自己。这样保险系数更高一些。
为了既可以刺激痛觉神经,又不至于伤着皮肤,小赛Q找来两块凹凸不平的石头,再在上面垫上一层树叶,以备万不得已时用它一用。
小赛Q人生中又一场特殊的战役打响了。
他扶着树身慢慢地绕着圈,心里默默地数着:一圈、两圈五十四圈……一百零一圈……不知坚持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如果不抱紧树身,他随时都有可能掉进水塘里,只要感觉还在,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于是小赛Q抱紧树身,身子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小心翼翼地往下滑,然后靠直觉调整双腿的位置,慢慢地把膝盖放在铺了树叶的石头上面。当石头触及双膝的瞬间,小赛Q感到麻麻的,钻心的疼。他一下子站直身子,呼吸变得十分急促,大脑立刻清醒过来,意识又变得清晰明朗。
他想起明天就要见到中田龟二了,他们两个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以他现在这种状态,取胜的机率可以说几乎为零。换而言之,是去送死,人们常说的那种以卵击石或飞蛾投火般的最愚蠢的死法将在他的身上上演。
小赛Q自言自语地苦笑道:有什么办法呢?这可是唯一的选择了。他又不自觉地向佛祖求援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相信冥冥之中,奇迹自有安排。
很快,小赛Q的头脑又开始迷糊起来。不一会儿,一片空白。他又在不知不觉中重演了一遍第一次跪在石头上的场景。可这一次,痛觉神经彻底投降了。
当小赛Q再次醒来时,太阳正挂在头顶。确切地说,他是被水呛醒的。不知什么时候,他松开双手,掉进水塘里。他没有倒下,双膝跪地,头垂在胸前,就像一株死去的枯树。后来,这个季节特有的辣辣的阳光射得他浑身不舒服,不禁晃动了一下身子,终于倒下去……
小赛Q挣扎了半天才爬到水塘边。他试着挪动步子,一步,两步……还能坚持一阵子。他想,到谷口连一半的路都还没有走完,这样走下去,无疑是自杀。想进林子里去碰碰运气,又怕徒劳无获白白浪费已经十分有限的精力。于是他把目标锁定在路边,速度无所谓,关键得有所发现。
当他吃力地数到第二百五十一步时,终于碰上了一堆由于时间太久而微微发黄的残骨碎渣。他捡起一块碎片舔了一下,没有任何味道。失望之余踢开其他碎片,却欣喜地发现下面是一个蚁|穴,惊皇失措的蚂蚁源源不断地从里面往外涌。真是佛祖有眼。整整一窝蚂蚁被他吃得一干二净。
他相信此刻佛祖至少睁着一只眼睛注视着他。
小赛Q还在数数,不过很混乱,经常数到一百零三,又记成三十一,于是又从三十二开始(这里作者要强调一下,这并非是小赛Q记忆自闭症复发的缘故,而是他太虚弱了,思维一片混乱)。鉴于这种情况,他当时数到了一千零二十,其真实性就不需要太严肃认真了。反正当他第一次突破一千大关时,离他左边大约五米远的地方长着几朵体形较大的野生菌。其中一朵已经开始腐烂了。他双手合十,感谢佛祖的救命之恩后,开始了几个月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进食。他把菌株装在松叶织成的衣兜里,边走边吃。他想,不能浪费上天赐予的体力,无论如何,今天黄昏前必须见到中田龟二。再拖到明天或许就没有机会了。
吃了野生菌后,小赛Q不再担心睡过去。现在他只关心速度。可是再快也快不过时间。不知不觉,天又暗了下来。他想,真可惜,如果有火种,我一定点着火把赶路。
第二天醒来后,他发现麻木了很长时间的胃有了饥饿感,而且是令人揪心的饿。一路被这种常人无法体会的饥饿感所困扰。昨天那股有所起色的力量熄灭了。他又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坚持到谷口。其实更让他心灰意冷的是昨天的好运仿佛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今天却骤然消失——走到太阳西斜,连只老弱病残的蚂蚁也没见着。这不活该死吗?
更让小赛Q恐慌的是这种饥饿感如同昨天的好运一样逐渐消失,接着又是麻木,浑身麻木,而且思绪又陷入深深的混乱之中。不过今天比之昨天更让他不寒而栗。因为接踵而来的幻觉随时都有可能把他击倒——
比如用几头驴驮着沉沉的珠宝,自己还肩挑背扛,身后跟着一群如花似玉的女人,个个都恳求嫁给他,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