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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埙很好,苍凉悠远,又带着一痕婉约优雅。疏影每每听到,总会停下手中的活,专注聆听。忍不住会用目光端详吹奏的九尾狐,锋锐的眉眼像是还了鞘的秋水寒剑,唇角还会噙着微带熏香的笑,即使打扮寒素,也掩不去眉目中透出的傲然气势。
而就是这样的九尾狐,却也会因为她受伤而冷着脸咬牙切齿地上药,喝醉了还是爱赖在她身上挂成狐狸皮一样,而她也总是将这条狐狸皮丢进屋里的炕上,自己坐到屋外裹着毛毯睡——九尾狐醒来后问过她为什么不一起睡,她想了想说:不想睡到一半杀你……互相残杀。然后九尾狐就抽动着眉角,咬牙切齿地说:疏影,改口太快了很假。
有时候疏影会想:不乐意听她说话,她不说话时九尾狐却好像也不高兴……到底是要怎么样才对?
不知不觉,就这样进了心成了友。
也就是这样不知不觉的,知道了什么是为了别人而起的喜悦情绪。
疏影离开任务,就是个情绪感知十分迟钝的人。终于知道这份喜悦情绪的时候,她便觉已经足够,刺客的友人不需多,有这么一个足矣。
疏影从雪山回到小屋门前,门上的锁开着,窗户里飘出渺渺的烟。
最近九尾狐来得比以往勤了些。疏影照样不问什么原因,径自推了门进去,拂去半身浮雪脱下斗篷;那人正站在柜子前翻出青稞酒坛,转身放到火堆上的锅子里烫着。
九尾狐不止一次劝过疏影陪她一同酌酒,疏影的回答总是否决。问及原因,便是身为杀手的习惯,身上不能有引人注意的味道;而且酒,是容易让人失去理智的穿肠之物。
疏影不能容忍自己有迷醉不清行动不为己所控的时刻,那对她而言可以说等同于死亡。虽然九尾狐对她的这个解释摆明了不以为然,倒也没有更多地纠缠。两人叙了几句,九尾狐目光一转便看到了疏影护手布条被磨得破损,心头不由一动。
“打扫神殿也弄得这般狼狈?”翻了新的布条递过去,拉了手过来正要缠布条却愣住了。疏影的十指修长却并不柔软,掌心指间俱是老茧,骨节也比一般女子略大些,看得她忍不住悄然叹息,也不管疏影试着抽回手的挣扎,冷着脸摸了膏油出来细细抹了,才缠上那些布条。
虽然很想说再好的膏油对她来说都是浪费,但疏影看了眼裹得仔细的手,终究还是没说。只摇头道:“不是去神殿。”
“那是去哪儿?”
低头思索片刻,觉得有些事情不必隐瞒。
于是她捧着茶杯轻轻一转,吐出一个名字。
九尾狐酌酒的手陡然僵在半空,她望着疏影不自觉柔和下来的神色,心底突然像是被人揪住,作声不得。
于是第二天九尾狐披上斗篷,笑得万般优雅,对忙着用手刀劈柴的疏影说想去见一见那些好看的雪莲花。
疏影说,那个叫做静的女子是她师尊的孩子,很早就死去了,埋骨的那块石台长着雪莲,她便将它们都当做是静一般照顾。
因为怪力乱神的部分很难说得清楚,她便面不改色地说出让人容易听懂的故事。九尾狐显然信了,坐到石头上对着一朵朵雪莲细细打量,像是要看出到底有什么特别才让某人那般在意。
静寄身的雪莲依然含苞未放,花骨朵儿贝齿轻咬,固执地紧紧卷着雪白苞衣藏在一地雪莲之中,毫不起眼。
疏影腰间短刀出鞘,翻手,刀光乍起随即隐回鞘中,几朵开得正盛的雪莲随着刀风飞到半空被她握在手心,又顺手将其中两朵递给身后的九尾狐。
这是难得的药材,九尾狐知她心思,便也没有推拒。捏着雪莲在指间打转儿,冷香馥郁,柔了半山寒风刺骨。站在一地雪莲中的疏影眉目微低,刚想开口说笑的九尾狐顿时吞了声音。疏影虽然依旧面无表情,目光神色却荡漾着毫不自知的温柔。
疏影并不清楚自己面对雪莲或者说静的样子,也就没注意到九尾狐空着的那只手缓缓收紧的五指。
这一地雪莲看起来,竟是令人莫名不悦。九尾狐失了好心情,起身往山下走去,疏影回首,却见她行得急了,一脚踏空,整个人身子一歪骨碌碌滑下山坡,雪地上立刻便有一条清晰雪路蜿蜒开去,一直到了平缓处才停住。疏影几个纵跃疾奔到眼前,九尾狐挣扎着试图起身,却是裹在雪球里难以施展。心下烦躁,运起内力一击,碎雪如烟四散,总算是站了起来。
看着九尾狐满脸雪霰染白了头发眉毛,想起方才她裹在雪球里难以动弹的模样,疏影转开脸轻咳一声。
“疏影,你在笑?”
“咳,无。”
九尾狐抹一把脸,挑起唇角眉梢,周身温度再降三分:“你就是在笑吧。”
“咳……”话未出,拳风至!
明知打不过还要争面子真是……疏影挡下凌厉一拳,旋身欲避退三尺,对方腿脚却又扫了上来,带起满地雪霰冰凌,硬是缠着她脱身不得。无心相斗,疏影手里便未带杀招。对方却不管不顾招招凶险起来,快得终是让她沉了眉目挥掌抵挡,当胸一拳,拳掌相交的力道让疏影一愣,这是虚招!只这一瞬,九尾狐变拳为爪,顺着她的力道巧妙改了势头,一爪直扑她咽喉而去。
来真的?疏影折腰一晃,身形错开,顺势一脚踢向九尾狐胸腹,惯常的杀手招式凌厉如刀刃,带起的劲风激得九尾狐内息差点错乱,硬是逼得她退后几步微微喘息。
两两相望,不言不动,仿佛凝固了时光冻结了空气。
“啊啊,连玩笑也开不起?”九尾狐突然放松了架势,笑了。
“……”疏影瞪着那张突然笑得轻佻无赖,偏又几分狡黠的脸,皱了眉头。
果然,放松了架势的九尾狐一把抓起身边积雪,毫不客气地砸过来!
疏影眉角抽了一下,一张脸更是毫无表情,闪身避开第一团雪的时候,翻手抓起更大的一团,用更加凌厉的力道和角度袭向九尾狐嚣张冷笑的眉眼。
北珣尊贵如凤凰的帝姬殿下和易水楼不苟言笑的鸦杀堂主,在某年某月某日的西博雪山之中,打了整整一下午的雪球战。
一整片山坡的雪都砸得干干净净,几棵枯败的树也被砸得七零八落,连矗立的石头也被砸出了裂痕……咳,总之,战况相当激烈。除了九尾狐想要哈哈大笑时疏影扑上来一团雪堵了她的嘴,死死压低了声音道:“在此高声,想死么?”之外,可说是相当痛快。
耽误了下山时间的两人只能到神殿里去避过凛冽夜雪。升起火堆细细烘干衣裳,谁也没有开口道歉或是询问什么解释什么,在彼此递出干粮和热茶时,便悄然湮灭了这场莫名的“切磋”。
记得的,只有九尾狐摸出埙来,在簌簌洒落的夜雪与呼啸的寒风里吹奏,一曲古调苍凉。疏影默默接上弦,轻声相和。
一曲毕,九尾狐望着疏影的侧面想:虽是带着杀伐之气的琴音,却也隐着莫名温柔。
只是,若这温柔只为她而起,只属她一人,该有多好。
第二十四章
暮春时节,九尾狐先上了雪山又来到小屋,却都没找到疏影。小屋里收拾得整齐,空空落了一层薄薄灰尘,只字片语也无,只在屋后的地窖里放着干粮和几坛子少见的异域好酒,显然是某人给她留下的。
于是九尾狐微笑,拎起酒坛子施施然离去。
又是几日过去,她带着新收到的西博牦牛肉干来到小屋,发现屋里被擦洗过,焕然一新,带着清凉水气——疏影回来了。于是她背上肉干爬雪山,进入神殿发现长明灯新添了油,灯焰轻轻摇曳着,轻笑一声继续往山上行去,终于踏入一地雪莲中。
疏影背对着她站在大石旁,背脊笔直,长弓拆成双刀藏了起来,想是隐在褪到腰间的斗篷下面,束起的长发被风徐徐拨弄着,荡漾出在她看来几分撩人的弧度。
风里回荡着雪莲的冷香,九尾狐深深吐纳了下,一丝血腥味让她轻松的神情顿时僵住。
“疏影。”
那人闻声回首,半面雪白绷带渗着点点血花。
作为杀手,被人寻仇和同行竞争都是很正常的。所以疏影在发现那几个装扮成商贩的杀手时并没感到太过奇怪,直到对方在她解决了目标之后出手追杀想要捡尾刀,她才翻身弯弓搭箭射中了那个中年男子。
就这么一箭,谁知道这么巧就射死了这个杀手五人组的头头?剩下的三个人当即退散而去,只有一个少年疯了似的一路追击,嘶吼着要为主人复仇。
仇是她结下的,于是她没有还手退让了一路。那少年武功很高,一手弯刀使得出神入化,只是眼里与其说是仇恨,更多的倒像是失去依归的疯狂迷惘。
那种眼神,她很熟悉。
乱世之中失去了父母而被人收养的孤儿里,有很多被养成了贵族的玩物或杀人的工具,侍奉收养他们的主子是这些孩子唯一知道的事情。这些孩子一朝失去了主子,在常人的眼里便是得救了自由了,能够平安顺遂展开新的人生;可事实却是,他们只会觉得自己无所适从,找不到今后的路该怎样走。
于是有的孩子到最后又走了旧路,找个新主子继续做玩物或是工具,直到死为止;有的孩子拿起了主子留下的刀剑,成了这乱世之中四处可见的沙砾,最终死在别人的刀剑之下,连名字都不会有人记得。
疏影面对着他,架住了他的短刀,任他气息咻咻宛如野兽,任他双眼赤红,势如疯虎地咬牙咆哮,在他静下来的空隙开口问:“加入易水楼,如何?杀手还是其他,任你自己选择今后要走之路。”
易水楼一直都有这样的孩子——有的后来做了刺客,有的做了其他工作。虽然她并不明白楼主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却很清楚那些孩子眼里的疯狂最终都能渐渐退去,变得清明。
他的回答是一掌打掉了她的面具,袖底隐藏的另一把短刀顺势弹起划过她半张脸,几乎挖出她一只眼睛。
粘腻的鲜血滑落,疏影眉目冷肃下来,旋身跃起躲过刺向她心脏的一刀,落地时已站在少年身后。
“吾名疏影,阎罗殿前,汝可控诉此名。”
她没有给他第二刀的机会。利刃刺进少年身体的速度极快,上下两刀分别贯穿心脏和咽喉,瞬间死亡。
被人寻仇是自己该担下的债务,问那一句则是易水楼的规矩。少年武功很高却不如她,她可以退让一昼夜不下杀手,但当对方不死不休时,她却也不会束手待毙。
疏影从来都不是温柔善良的姑娘。
在小镇上找了间医馆包扎伤口,正听见一个行商沿街叫卖灯油,疏影想起神殿的长明灯油即将烧完,便遣了堂下弟子带着目标首级先回易水楼复命,自己留下买了些回转雪山,这才碰上了九尾狐。
虽然很想,但九尾狐终究没拆下绷带查看——不是医者便不该做些可能会让伤口恶化的蠢事。她只是克制着满心的焦躁问起,疏影也没有隐瞒,慢慢说了。
“杀了那孩子,你心不安?”
“是可惜,那孩子陷落得太早。”人生尚未开始就已被推入疯狂,找不到路也不愿去找。而她并不后悔将他送入幽冥。她只待到死的那一日,在冥府阎君殿前了结这一生血腥,坦然落下无间地狱便是。
这一天九尾狐没有留多久,下山分别时只轻轻抚过疏影面上纱布,沉了眉目道:“我必尽此生所能,不让更多孺子毁于此世。”
疏影愣住,这只九尾狐,此时居然没有防着她。
她知道自己认识的这只会喝酒会吹埙的九尾狐的另一个身份很了不得。刚才那话若是流到有心人耳朵里被细细琢磨了去,造成的恶果可不是一死就能抵的。
自己竟然值得她这么相信?
九尾狐收了手,转身而去。
疏影怔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乱云飞渡,天光斜影,风雪扬着她的披风,笔直的背影和飞扬的衣袂看上去……真真宛如凰翼。
从雪山回到易水楼复命,疏影的伤让流丹很是开心了一阵,但当他拆下绷带发现她的眼珠子并没被真正挖出来时脸色又臭了下去,咕哝着配药缝伤口忙忙碌碌。而楼主在听说疏影脸受伤之后脚不沾地地冲了来吩咐医堂弟子务必不能让她破相。
本楼主不能忍受伤害视觉的存在!
撂下这么一句话,医堂只能尽全力去修补那道刀伤。谁也没有把疏影那句“这不重要”放在耳内,结果就是疏影被迫在医堂静养了好些日子,其间被楼主变着法儿地骚扰了几天,直到她实在忍受不下去抓起长弓朝楼主射了一箭之后……虽然楼主一手就抓住了那支箭捏得粉碎是事实,但在看到她坚决地搭上第二支箭时掩面泪奔也是事实,医堂弟子们纷纷对她报以掌声更是事实……
然后疏影终于清静了,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