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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起来,疏影丢下箭死死按住她,一掌将毒逼向伤口处,俯身就用唇贴上了那处伤口,一口一口将毒血吸出吐到一旁的水盆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一口口吸着毒血的时候,好像九尾狐的身子就一点点地暖了起来……明明中毒失血,应该比平日里冰冷些的。
毒液清除,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得多。敷药、包扎,擦去她滚落的冷汗,九尾狐皆是一声不吭,极力平缓着呼吸,直到疏影动手想要脱下她其余衣物,才闷闷哼了两声缩起身子,疏影手按住她的背脊,道:“莫动,我看看其他地方。”
“没……”九尾狐使尽力气出声,“其他……没有。”
疏影止住动作,直起身翻出新的柔软中衣替她披上,又拉来柔然的毛毯轻轻盖在她腿上。九尾狐不是忸怩女子,不至于为了微不足道的清白名誉之类放着性命不管——再说,在她撕衣服拔箭的时候,那点清白就基本没有了。
所以,她说没有伤,那就没有。疏影收拾好伤药水盆,坐到炕的另一头慢慢擦着染了几许灰尘的长弓,却听得九尾狐微弱的声音道:“那些追兵……”
“没杀。”
“……为何?”有点出乎意料啊。
“非是寻仇,也非生意。”
“呼,好极。”要是都杀了,她去找谁报复?北陵琇安心地闭上眼睛沉沉入眠。
帝姬殿下在玉凉牧场遇刺,当天晚上就有化装成牧民的鸦杀堂弟子把口信传到了温临江这里。温临江当即升起夜帐,召来对帝姬殿下忠心效死的一众将官痛心疾首地报了消息,没多久就见二百铁骑兵分两路杀气腾腾直奔玉凉和玉舟而去,不到天亮就踏平那位倒霉的王侯府邸活捉了侯府上下七十三口。
在玉舟草场,另一支铁骑擒住了被人敲昏捆作一团排排摆在山坡下的王府卫队。由于温临江有言在先,这些人必须等到帝姬殿下回来发落,将领们忍着满心杀气将他们拖在马后跑了大半天才带回军营。
黄沙漠漠晓星残,西风一夜百草霜。帐灯烛满,夜长无寐。在地图上的玉舟和玉凉两处位置描上表示北珣的标记,温临江握紧羽扇冷着眉眼,目光转向屏风之后的榻上。
梵铃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中毒又和殿下彼此护着奔逃,差点就保不住一条腿。思及此,温临江目色再沉三分,强迫自己冷静,开始思考北陵琇回来之后该行的计划。
作为幕僚,在知道帝姬殿下安然无恙后该做的,便是替她布下以后的局,让她能够在回来时安心展开一场复仇。既然西博有了第一个清醒的王侯,保不住后面会出现更多想要把西博朝堂这枚早已腐烂的果实用鲜亮色彩和浓烈熏香再装扮补救一下的人。
真心为了国之性命拼死一搏的贤臣王族,往往比那些一手将国祚推向衰落却仍在垂死挣扎的国之禄蠹难对付得多。杀这种人,即使是帝姬殿下也会深觉惋惜,尽管她动手时绝不会有丝毫心慈手软。
相较于温临江的步步为营翻覆风云,此时的北陵琇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西塞城里有等着她回去发落的犯人,不能在疏影这儿久待。疏影也很明白这一点,于是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布置了马车人手,将九尾狐放上去朝着西塞城出发。
马车的外观朴素到寒酸,内里却是稳妥舒适。软垫毛毯伤药水粮一样不少,疏影就坐在身边,外面有鸦杀堂弟子或明或暗的守着,非常安全。
也非常贵。
疏影毫不犹豫动用鸦杀堂弟子去救北陵琇的命,也毫不犹豫亲自为她解毒疗伤。但当北陵琇谈到要尽快赶回西塞城时,疏影点头答应,下一瞬却是告知门外的殷娘子报信回易水楼,说她接下了新的案子。
北陵琇额角一跳,心头就痛了起来——易水楼的效率一向很高,加上疏影亲自护送那更不用说。不过价钱……从以往的经验来想,这一趟护送绝不便宜。她的钱啊……
是好友,可以免费护送?别傻了,北陵琇摇摇头打消这想法。疏影那公事公办泾渭分明的性子,能让她徇私一次,抢回她一条性命就已是相当看重两人交情了。
于是她并没对疏影的传信表示反对。
但是很快北陵琇脸色就黑了。
“疏影。”
“何事?”收起药箱,替她拉拢衣裳披上保暖的毛裘,疏影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不许再抱我!”
“……”
呃不对!“不许再抱着我走路!”
“你的伤……”
“扶着就好。”北陵琇仍然苍白的面容怒火高涨,居然熏染出一丝霞色,虽是虚弱却不容拒绝的口气。
疏影目不斜视:“伤没好全,容易裂。”
但是虚弱的北陵琇却硬生生撑起身子抓了她的手:“我说,不许再抱着本宫走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跋扈霸道的气势汹涌而出,生生让疏影指尖一颤。
眼前这人……是北珣帝姬。
不是九尾狐。
疏影垂下眼睛,低头:“殷娘子医术为鸦杀堂最佳,我换她来照顾殿下。”
“你敢!?”北陵琇低吼一声却扯动了伤口,脸孔一阵抽搐。
担心她扯裂了伤口,疏影只得点头,“是。”
“疏影,”北陵琇深深呼吸一回,稍稍松了手,“你没当我是朋友吗?”
“……殿下要帝姬之礼相待,自然如此。”
北陵琇哑然片刻,松开了手,皱眉叹息:“公事公办到这地步……”这让她感觉很不舒服。沉默片刻,她靠向车厢,疏影立刻伸了手过来为她探脉。
“疏影。”北陵琇伸手握住了她想要缩回的指尖,没有用力,她也没有抽回,只觉得那人拉着她拥入怀里,刚要挣扎却想起那伤口,只得静静呆着。那人的气息在耳边轻轻拂过,“只一句话,我就不是九尾狐了么?”
疏影垂下的眸深深一动。
北陵琇感觉到耳畔的气息,低低冷冷:“你想,便是。”
不久以后,马车里传来九尾狐明亮不少的声音:“说好了,以后都别那么抱着我。谁教你那么抱人的……真是。”西博习惯背,北珣习惯扛或者直接抱,倒很少见到打横抱着的……
“楼主说,那叫公主抱。”默默看她一眼,北陵琇的脸色当即又黑了几分。
帝姬是公主,她才想到可以那样抱起来……有什么不对?
第二十六章
歌舞升平一夕尽,富贵荣华能几时。
被铁骑踏破了府邸大门活捉捆绑到北珣帝姬殿下面前的西博侯爷此时深刻领悟了这句话的真意。
而靠坐在软椅中的北陵琇此时很想吐血。
刚刚才从先生口中得知,这侯爷根本不是率队追击她的那个豪杰。那人名为仁泽,是这侯爷从人市上买来的一个奴隶,曾是西博附近某个小部落的少族长,才华相貌俱是出众,本就声望很高。被西博灭族俘虏,来到侯府之后,就做了这位侯爷的……男妾。
若说仁泽是对侯爷情根深种才甘心替夫上阵……北陵琇睨了眼地上那个个委顿在地瑟瑟发抖不住求饶的昔日王侯,越发不信。有那般胆识才华,能以男妾身份赢得玉凉牧场百姓众口齐赞“仁泽君郎”的人,会看上这么个连副好皮相都无的窝囊废?
轻咳一声,地上的侯爷竟然吓得涕泗横流了。北陵琇冷着脸细细盘问,侯爷抖衣而颤说不利索,他身边几个伤痕累累的侍卫倒是招得相当痛快——在北陵琇看来,更像是痛诉。
如果说昔日族长仁泽最大的特点,大概就是北疆男儿的性子——千金一诺到了死脑筋的地步。战场失败臣服为奴,一言而决终生不改。即使被贩卖折辱为男妾也没想过背诺远逃,甚至帮助主人保全身家性命。不过主人畏惧北珣威名,他才乔装上阵与北陵琇周旋。
北陵琇默默检讨了自己的成见——不该凭第一眼就认定有气度有风采就是真正的王侯。若她能事先摸清这侯爷长什么样,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
而接下来的审讯,却让北陵琇翻桌了。
侯爷在听到铁骑攻城的第一时间就捆了仁泽痛斥他带来祸事,扬言要献他的头给帝姬息她雷霆之怒——结果是血性刚烈的仁泽痛呼“天意”,挣断绳索夺过身边侍卫的长刀自刎了。而侯爷则迫不及待地将仁泽的首级挂上城门命令献城投降,自己想从后门逃走。铁骑兵却没领他的“诚意”,未动百姓分毫直扑侯府才抓住了他。
如果这个侯爷有些骨气或是智慧,保住仁泽一条性命等她来慢慢谈细细磨,北陵琇说不定就装装糊涂,给他个虚名让他到荒地放放羊就算了。可这混蛋竟然等不到铁骑登门就逼死了她的大好良将!(不要跟帝姬讲道理,她的理论是她看上的良将就是她的)
她本就不想留着这窝囊废吃闲饭,只是苦于不能轻易杀主动献城的王侯以免动摇人心而已。现在听到他手下这么多侍卫同声控诉,报上来的消息更说城中百姓俱缟素哀哭“仁泽君郎”,声震云霄,此时不发作他,更待何时?
她猛一拍桌案,松木桌竟裂了一条缝,只见帝姬修眉倒竖,声寒如铁:“身为王侯,献城而逃,上不忠君,下不恤民。仁泽将军情忠义厚,不计汝万般折辱,以命周旋强敌护汝一城平安,此等良将贤臣,忠烈男儿,汝反倒生生逼杀!似汝这等龌龊鼠辈,也敢厚颜讨饶?!”
“……”温临江羽扇掩面。殿下这是气坏了,竟然脱口就是他教的朝泉话。周围一圈将领看起来也都是有听没有懂的模样,不过下一瞬他们就都知道殿下的意思了。
北陵琇抄起桌上最重的物事砚台砸过去。一声闷响正中目标,西博侯爷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很好,骂人用的朝泉话,动手却是不折不扣的北珣方式——要么不动,动了就见血。那个砚台可是石头打磨的,墨泼了一地还混着些红的白的……温临江默默闭了闭眼眸,走到一扔完就坐到椅子上捂住心口颤抖喘息弱不禁风的帝姬身前:“殿下保重,勿为鼠辈动气伤了贵体。”
第二天,北珣帝姬一怒砚毙王侯的消息就传了出去。城里的侯爷旧部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喘,更有官员犯难不已——打吧打不过,献媚拍马吧……他们的脑袋真的没有砚台硬。就在这个时候,北陵琇却因怒火攻心迸裂了伤口,只得静养起来,只发了手谕下来派温临江出面实施。
手谕里的命令不少,不过总归起来就这么一句:安抚百姓,收买官员,拉拢将兵。
长年唱白脸唱得心应手的温临江接手上台,不到十日就把整个玉凉牧场整顿得井井有条。连原本还想拼死一搏尽节的守城将军都拉着他的手称兄道弟,说到动情处就哭,连带着手下一群大老爷们的士兵都哀恸,中心就是仁泽若跟的是帝姬殿下,怎会落得如此悲凉下场。
为仁泽办一场极尽哀荣的葬礼来让这群热血兵将感动归服其实是用了诸葛亮祭周瑜的法子。帝姬殿下拖着伤体在葬礼上不顾体面痛哭失声还呕出一口淤血这确是真的,而葬礼之后会得到什么回报也是细细算计过的。
仁泽在天有灵,是会为了殿下的手段愤怒,还是会为输给这样的殿下心服口服?那就不是他们所能知晓的了。
两年前,北陵琇派人潜入西博,混入了西博的探子队伍。消息表示,那些密查使有几个已做了西博的探子教官,教了西博探子不少看起来花俏犀利,实则华而不实的招数;加上西博的锁国政策,被教导成了摆设的西博探子如今都是她手中的牵线木偶,该知道什么就会知道什么。
于是玉凉牧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在西博探子们的传播之下,西博朝堂终于震动了。
可惜,现在王位上的国主依然忙着防范那些对王位虎视眈眈的王族兄弟或旁支世家,朝堂震动的方向并没有被引到“大敌当前一致对外”上。国主在听了几天朝堂争议之后得出结论——宁可把玉凉牧场一片土地割让给帝姬息怒,也不要动用军队好让兵权在握的世族和王子们有发兵动武的理由。
他可不相信真的开战,这众多手握兵权的王族会不留后着。万一他们佯装忠心为国跟着帝军挥兵而起,结果却回马一枪先灭帝军再杀回都城,那他这还没坐热的王位怎么保得住!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稳固王位,削除那些能够与他抗衡的兄弟或世族。只要他能真正掌握西博,要灭掉那个北珣帝姬还不是轻而易举?
西博国主大笔一挥,北陵琇得到了赔偿——玉凉牧场以及周边连绵二百八十四里的城池土地。
出兵之后的补给线完成了。她望着地图微笑。
加上这一块地盘,她这些年蚕食的土地便连成一线,西博整个东部边陲线尽入北珣之手,距离都城不过三百里之遥。北疆有句老话,谣言长着四对翅膀。只要这些城镇开始互市,牧场开始运作,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