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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瓶-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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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三秀说,程大夫在牢里正酝酿着写一本新戏。等到程大夫出来,自己就答应三秀的话,也去学唱。只是要不要登台,恐怕还要商量。不过,就算不能登台,自己偷偷和三秀两个人唱,又有什么不好呢?
  不知道三秀现在怎样了……
  院门口有响动。
  瓶娘揉揉眼睛,飞跑到门后。
  “瓶娘开门……”
  是三秀的声音!瓶娘连忙把门打开,还没等三秀进来,便抱住了她。
  “瓶娘……”
  瓶娘闭上眼睛,她感到三秀正念着她起给自己的名字,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世界一片温柔。只要有三秀在,用三秀那魔力似的嗓子。
  三秀魔力似的嗓子……在哽咽。
  瓶娘睁开了眼睛。
  “对不起。”三秀哽咽着。
  瓶娘呆住了。
  
  直到晚饭,三秀还是恹恹的没有精神。瓶娘把饭端到了屋里,而三秀还是不吃。
  晚饭后,班主到三秀这里来了。
  “父亲。”
  “我都听说了。”林庆福依旧是严肃着脸。
  “父亲,我原以为,达鲁花赤老爷他……就自作主张了。”
  “对你来说是个教训,也是好事。不说这个了——你若来问我,恐怕也就不会去碰这个钉子。幕后的是赵王府。”
  “赵王爷……不是快六十岁了么?也会和强盗案有关?”三秀问。
  “唉。当然是小王爷。”
  三秀猛然想起抹云楼第一场《救风尘》时台下那个阴鸷的影子,心中不禁一沉。论名目,赵王没有什么官职,不及都达鲁花赤老爷。但若说京里有谁不怕赵王家的势力,那就只剩下当朝天子了。
  “好了。你今天累着了,早点歇息吧。以后有事要多同家人商量。”
  “是的,父亲。”
  
  院中,朦胧的夜色里。
  “请等等!”
  正预备走回自己房内的林庆福听到呼唤,回转身子,看见黑暗里走出一个人来,脸上现出微笑:“是瓶娘啊。”
  瓶娘不善奔跑,为了追上林庆福快走了两步,终于可以停下脚步,免不了弯腰喘气,半晌才抬头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可能有。”
  “是什么办法?请告诉我!我愿意试试看。”
  林庆褔笑了:“你也对程大夫的事那么在意?你和他似乎不是很熟。”
  夜色隐瞒了瓶娘绯红的脸。
  “我知道了,是为了三秀那孩子吧。”
  瓶娘没说话。
  “她的性子太要强,这件事对她打击恐怕不小。你多陪她聊聊天。”
  “可是……”
  “那孩子今天做的事,亏她敢做——和她母亲一模一样。……现在的办法就是等了。”
  “只是等吗?”
  一向不苟言笑的林庆福又一次笑了。瓶娘一直以为三秀的父亲是不会笑的。
  “如果是那孩子做出来的事,多少是会有作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好。




☆、第 13 章

  既然班主说要等,瓶娘便打定主意等下去。她记挂着程笑卿,更为三秀忧心着,但不管要等多久,她都决意要陪伴在三秀身边。哪怕程大夫再也回不来了……
  “哎,瓶娘,醒了吗?”
  瓶娘揉揉眼睛,却看见三秀已经坐到了妆台边上,长发委地,旁边是出门穿的鲜艳衣服。这大清早的,三秀要到哪里去?连语调声音也似和往常一样。只是过了一宿,便又回到了往日的那个三秀。一时间,瓶娘似乎觉得昨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一场梦。
  “来帮我梳一梳头,好不好?”
  三秀回首,向瓶娘和婉一笑。
  
  瓶娘立在三秀身后,为三秀梳着头。往常的三秀,人人都说是扎手的玫瑰花儿,而这个早上却温柔了不少。这异常让瓶娘有些不安。
  “今天是去哪儿?”瓶娘信口问着。
  她以为三秀马上会答,但三秀却没做声,任梳齿在发间缓缓滑过。从根到梢。半晌,她才轻描淡写道:“醉鹤楼,几个帮闲给孙家的大少爷做生日,摆了酒。”
  瓶娘停了手里的梳子。“就是那个叫孙经济的?”
  三秀点了点头。果然,桌上正搁着昨天送来的帖子。瓶娘皱眉道:“这帖子不是昨天送来的时候你就扔了吗?你说那孙经济是个不尊重的样子。怎么今天变了主意?”
  “我们这样的人家,给爷们陪酒取乐是免不了的,自己小心点倒也没什么。”
  “我不放心。”瓶娘把梳子撂在一边,“叫大师兄陪你去。”
  “那怎么成,他也有他的事。再者说人家叫的是我,又没叫他,他一个大男人……”
  瓶娘凝视着镜里三秀的笑容,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担忧。若是往常时候,那样的帖子,她看也不会看一眼。如今只怕多半是为了程笑卿的事。虽说自己也放不下那件事,可一想到三秀要这样放低身段,心中就难过起来。
  梳齿在三秀的发间继续滑着。昨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瓶娘想起班主嘱托要多和她说说话,陪她解闷——只怕是觉得自己太无能,只能做做这样的事情了吧。
  ——还是不要去了,求求你。
  话已经跃到了唇上,又被瓶娘咽下。
  “嗳。”三秀惊叫了一声。
  瓶娘省过神,才发现自己光顾用力,扯到了三秀的头发,竟将头发扯下一绺来。那得有多疼。她心中又难过,又懊悔。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差点涌出来了。
  三秀又笑着拢了拢头发:“没事儿的。”她拿过梳子,一面拢着头发,一面站起身子,对瓶娘道:“在家里好好的,出门要记得上锁……”
  “三秀,”瓶娘鼓足勇气,“我要同你一起去!”
  
  直到和三秀一同坐在车中,瓶娘还是恍然如梦中人。自己冲动之下说的话,三秀竟答应了。四月里,车中闷热,瓶娘脖颈上细细的汗珠沁湿了化妆的脂粉,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味,若是常人,早已苦不堪言。而瓶娘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一心只想着到了醉鹤楼会有怎样的遭遇。她望着三秀,三秀也望着她,不知不觉,两只手便交叠在一起。
  终于,车停了。还没踏上地面,酒楼里的喧嚣便传到了瓶娘的耳中。“跟着我,别说话。”三秀说着,便打了帘子下车。瓶娘这才清醒过来,紧跟在三秀身后,也不顾两廊间酒香茶沸,锦簇花团,眼睛只敢盯着脚下,直到听见小厮招呼一声“客到”,面前一张明晃晃闪烁的水精帘子撩起来才抬起头。
  “哟,贵客来了。都这时辰了,这罚酒不吃是不行了。”
  这首先开腔的,竟是一个尖锐的女声。瓶娘本以为这里都是男宾,心下害怕起来。她循声看去,就见一女子正向她们两人戏笑。那女子三十岁不到,一身香艳,满面春情,虽是坐在凳上,却好像要磨到左边客人的怀里去,手里却还接着右边客人递来的酒。瓶娘看得呆了。
  “这是潘四儿。”一个五短身材却满身绸缎的男人连忙向三秀堆起笑脸,“还以为你不来,他们又叫了她。这下好了,你还又带了个人来,益发热闹,你们还真会来事儿啊,哈哈。”
  三秀向潘四儿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了。潘四儿却撇了撇嘴,冷笑一声。半晌才娇声向那男子道:“孙爷,你要说清楚。我们这些没人待见的,连给爷们取笑也要排在后头,是不是啊?”
  “小心肝儿,这是哪里话。”男人苍蝇似的凑过去,两人嬉笑起来。几个清客面面相觑,眼看着刚来了两人,孙经济却只顾和女人调情,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边上一个机灵的清客站起来,招呼两个大姐儿过来摆了座椅,三秀这才同瓶娘紧挨着在另一桌坐下。
  一片觥筹交错。瓶娘只听得众人聊着某处发财,某处候补,某人新官上任,某人又惹了官司,加上市面上银价如何,店铺里耗度几分,十分无聊。她又望着三秀,三秀却一直客客气气笑着应酬,有人来端酒,她便饮,仿佛永远也不会醉一般。
  “这位姑娘是……”有人指着瓶娘问起三秀。
  瓶娘心中提心吊胆地看着三秀,三秀却泰然自若:
  “她叫小苹,是亲戚家送来的学徒,过几日便离京的。”
  瓶娘这才想起自己是被三秀化了妆的。那问话的人道了两声遗憾便回席了。瓶娘舒了一口气,抬头看见三秀的笑容,心中便安定了不少。忽然听见孙经济所在的那桌一阵叫好,瓶娘便要回头去看,却被三秀遮住了眼睛。
  “不要看。”三秀说着。瓶娘便回过头来,却听见身边传来吃吃笑声。原来不知何时,之前帮忙照看座位的那穿白衫的清客已经坐在了自己身边,见了这景,端了酒就向三秀走去。
  “以前只道林姑娘《救风尘》里演的天下无双,没想到平日里也是个赵盼儿,对姊妹这般体贴。这一杯敬你。不才赵希夷,侥幸和赵盼儿同姓。”
  三秀依旧是客气的笑容,接过酒一仰脖便饮了。
  “不知姑娘可有字?”那清客又问。
  三秀笑了一声:“字那是男人们弄出来消闲的玩意,我们哪里有什么字。”
  “不然,不然。”那清客摆了摆手,“且不说前朝的女子,就说如今的名角,多半也是有字的。按说姑娘名叫三秀,已经是个好名,倘若配个好字,自然更佳。依我看,姑娘这字,不如就犬采芝’最妙。这采芝二字,出自……”
  瓶娘见那清客益发说得起劲,三秀显然有些厌倦,但还是一直带着不深不浅的笑容应酬着。
  “请看,这是敝人新订的《梨菊宝鉴》。唐时佳赏,妙号梨园,前代仙姝,雅称菊部,故曰《梨菊宝鉴》。林姑娘那《救风尘》早已名动京师,这芳谱也当重订了。您看,状元——‘瑶池仙品’林三秀,字采芝,大都人……”
  三秀打断道:“我家是南边来的,不是大都人。”
  “是,是。”那叫赵希夷的连忙哈腰道,“我改,我改。”说着灰溜溜撤身回去。瓶娘笑个不迭,三秀回头向她眨了眨眼,说着拿起赵希夷放下的壶,轻快地走到了孙经济那一桌。
  瓶娘便知道她要去问程笑卿的事了,心中一沉。
  
  那桌人已经不知喝了几圈。陪坐的潘四儿外面的衫子也褫了下来,只穿着葱绿小袄,一副拿不稳酒杯的样子,一看便是装的,众人却也乐得配合,看她把酒泼了孙经济一身。
  “孙爷。”
  三秀刚一开口,那桌人便倏忽静了。几个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又迅速低下了头。那孙经济腆着脸道:“林姑娘玩得乐么?”
  “多谢孙爷。奴家这就给孙爷敬酒。祝孙爷福寿万春。”
  那孙经济咧着嘴笑:“春!好个春!”说着便扭头看着怀里的潘四儿,“小美人儿,给爷春一个?”
  那潘四儿扭起臀来:“不要,老看着你们这帮臭男人,春不起来。”
  瓶娘从未见过男人女人这样的情景,心中又疑惑,又惧怕。她回头看看三秀,只见三秀亭亭站在那儿,将手中斟的酒悄悄撇到身后,便折返回来。
  “三秀……”瓶娘悄悄握着了三秀的手。三秀还没说话,身后又传来了潘四儿尖细的声音:
  “不过我还比不上三秀姐姐,她和她的陶小姐是别样的春呢!”
  
  瓶娘这次惊呆了。三秀敏感地甩开了瓶娘的手,却被众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宾客中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三秀面上依旧笑着。
  “潘大姐醉了。”她说,“怎么,大家忽然静了?今天可是孙爷的生日呢。”
  “对对,喝酒,咱们喝酒!”边上的赵希夷连忙帮衬两句。
  众人又恢复了喧哗。虽然间或还有一两人会瞟三秀一眼,但总算躲过了最尴尬的时机。
  “我们回家吧。”瓶娘向三秀道。她讨厌这个地方。
  三秀点点头。方才的事显然抽干了她所有的气力。赵希夷自告奋勇地跑上前,向孙经济汇报林三秀不胜酒力,先行退席。
  “呸,”那潘四儿啐了一口,“有胆子在都达鲁花赤府上唱窦娥冤,没胆子让别人把她那些事儿拿出来说道?谁不知她林三秀是海量。不就是个梨园里的暴发户么!”
  “啪!”
  潘四儿脸上多了个鲜红的五指印。“你……你竟敢打我!”她捂着半面花容,一脸悲愤。
  打人的竟然是孙经济。一座大为震惊。
  “打得就是你这小骚蹄子,怎么着了?”
  原来这孙经济他爹本是战乱时候死人堆里捡衣服的,后来到了孙经济才借着一点投机取巧的本事,发了横财。却又喜欢冒充世家,把他爹尊为老爷,自己做少爷。故而他平生最忌讳别人说“暴发户”三字。潘四儿一时得意,忘了忌讳,顺嘴便溜了出来,孙经济又在酒头上,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场面一时大乱。孙经济甩了一巴掌还不肯罢休,还要踹。几个清客连忙拖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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