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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筠迷濛中,肩头一阵吃痛,冷冷的刀光刺痛她的眼睛,慌张的看着她杀气毕现的脸,动也不敢动,颤声呼道:“你,醒了!”
冷汗淋漓的元渊意识到自己是做了噩梦,把竹筠当敌人了。
“对不起!”她放下了从不离身的短刀,拧紧了眉:“我睡了多久?”
竹筠低低地说道:“一天一夜。外面一直在下雪,快过年了,馆里也没有几个客人来。这里很安全。”
元渊摇摇头说:“我这么久没回去,很是不应该。”
是呀,她一天一夜未归,这么敏感的时候,总统府那边岂会罢休?
“怎么办才好?”竹筠感觉到昨天发生的事情一定不敢想像,顾元渊来到她这里,真的令她很意外。她还没机会问,玄凯,凤仙姐,蔡锷将军,他们怎样了?
元渊寻思了会儿,忽然起身下床,走到桌子旁,笔墨纸砚还没撤开,想必主人刚刚书写过,一两页纸张还滴有墨渍。她想着什么,开始伏案疾书。竹筠好奇的走过去,看到她似乎在写信。她穿着一件夹衣,内里一件蕾丝边的白色衬衫,洋人的服饰。微微卷曲的秀发散在肩头,背脊挺直细挑,她侧面的轮廓精致漂亮,文静儒雅,怎么看也是位女先生,跟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怎么也联系不起来,这样一个美丽脱俗的女子如何承载刀光血影的岁月?
“地址在上面,请纪小姐帮我送去。”元渊吹干信上的墨迹,小心的折好递给竹筠。
竹筠接过信,凝视纸上的地址,也没多问,柔和的说:“顾小姐放心,我立刻叫福儿送过去。”
元渊看了看窗外的天气,正漫无天际的下着鹅毛大雪。
福儿小心翼翼的敲门,左右看看才进了屋子,端着洗漱用具放在桌上,朝元渊一拜,便走至主子的身边,“秋姨刚刚问过姑娘呢,我说姑娘感染风寒需要静养,她一听就慌了,吩咐我去找个大夫给姑娘看看呢。”
竹筠一笑,“风寒是传染之症,她是不敢过来的。”
将信递给福儿,竹筠谨慎的看着她,“一定要送到这个地方,别弄错了。”
福儿看了看地址,笑着说:“这个地方不就是广慈堂,京城最有名的医馆吗?”
竹筠拿件棉衣披在她身上,给了她几个钱,“你知道最好,快去。”
元渊也没说话,洗了脸便走到窗子前,看着窗外肆虐的风雪一动不动,她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呀。暖炉增添了木炭,屋子里倒是不冷,可是她未免穿得太少了。
竹筠想交流些什么,又觉得唐突,只好倒了杯热水走过去,温柔的声线:“你,内伤很重,不宜劳累,还是休息才好。”
元渊回过头,静静的看着她,冰冷的眸子似乎有些别样的颜色,是什么呢?
过分白皙的脸,失去血色的嘴唇,五官如冰雕般精致,水渍沾湿了额前的发丝,晶莹的水珠顺着额角滴下,染湿了衣领。竹筠好想替她拭去,但是可以这么亲近吗?
“你,会医术?”她有些好奇。
竹筠唇角蠕动,“懂些皮毛而已。”她含蓄的答道,却觉得这是个很好的话题,便道:“我家世代行医,到了父亲这辈,偏偏背离祖训,弃医学戏。母亲屡屡劝解父亲无果,祖父一气之下砸了医馆,从此家道中落,渐渐日不敷出。祖父病逝后,父亲后悔自己不务正业,害得家破人亡,痴傻了一般,闹了几年,突然有一天他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我们姐弟跟着母亲艰难度日,也学了几本医书,本来指望着将来可以重建医馆。可是世道艰难,战乱频频,母亲在战乱中病死。我带着小弟逃到苏杭亲戚家,谁知亲戚早已逃往别处。本来想开个医馆谋生,可惜我们姐弟无依无靠,就如浮萍一般随风飘零,根本无立足之处,医馆什么的不过是奢望吧。幸好我跟父亲学了琴曲,为了谋生只好走了这条路。”
竹筠说得平淡,那些艰难岁月也泰然处之,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你还有个弟弟?”元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
“是呀。我弟弟叫成学,还在唸书。”竹筠温柔的笑着。
元渊微微挑眉,“他还是个孩子吧?”
“成学十七岁了,他今年要考燕京大学。”
“你在供他读书?”
元渊明白了她急于用钱的原因。
竹筠点点头,递上热水,探询的问道:“顾小姐,我很想知道昨天——蔡将军他们好不好?”
元渊看着杯中的水冒着热气,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今天没有消息,他们就安全了。希望福儿回来时,真的没有任何消息。”
也只能如此,除了等,还有什么法子呢?
古筝拔音而起,竹筠弹奏一曲“清平乐”,淡化了风雪之夜的萧瑟孤寂,元渊喝了药,坐在书桌旁,静静的倾听美妙的曲子,清泉般的妙音,有抚平伤痛的魔力。
竹筠投入的拨弄筝弦,好像身处空旷无垠的高山幽谷,没有杂念,没有彷徨,一心只为眼前人演奏高超妙绝的仙曲。
一曲终了,她感觉对面的人仍沉浸在余音中,抬头看去,正好对上那双清冷幽深的眼眸,被那深邃的幽潭吸引进去,全然忘记外面的世界。没有言语交流,却在眼波流转间读着彼此。
“我的身份特别,在这里很多不便,所以还请纪小姐雇辆车,今晚我就离开。”
元渊平淡的说,眼睛已经移到别处。
竹筠良久才回味出她的意思,柔声道:“你的伤虽然不重,可是旧疾复发,看起来无碍,日子一久,却是难以愈合的。所以,竹筠以为顾小姐还需要修养些日子,切莫再动元气。”
见她没有答话,竹筠继续说:“虽然竹筠身份卑微,医术浅薄,可是竹筠学过祖传医术,可以照顾您。如果顾小姐不嫌弃竹筠的身份,就请您留下几日。而且,竹筠以为现在顾小姐回去很不好,很容易引起怀疑的。现在是岁末,水仙馆生意清淡,因为昨天蓬莱乐馆受惊一事,即使有客人来,秋姨也不好意思叫我出去唱曲。顾小姐留下来几天是没什么问题的,现在顾小姐考虑的是,最好有个理由解释这两天顾小姐的去处才是。”
元渊皱了下眉头,她真的没想到竹筠会说出令她折服的话来,还没理由反驳。
“纪小姐放心,我刚刚写的信就是给自己开脱的。先前我在广慈堂治伤,广慈堂的老板徐载德先生劝说我住在他那里养伤,我正好利用这个借口为自己洗清嫌疑。信上的内容就是请徐老先生帮我证实这个谎言。所以,我离开,只是去广慈堂。”
“那,竹筠可以陪你去吗?”纪竹筠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话一说出,她的脸霎那间绯红。
元渊一愣,似乎笑了一下,难得一见的笑容浮现在冰冷的脸庞,让这张脸有了魅惑的美。
竹筠咬着唇角,却鼓足了勇气看着她,“顾小姐总要给我一个机会报答才好,竹筠欠你太多,即使你不在意,竹筠却是不能心安。”
元渊凝望着桌上的乐谱,淡淡地问:“你能离开这里?”
竹筠急忙点头,“秋姨说过放我的假,我就说要回家看望弟弟。”
元渊想了想,也不知道她的心里转过什么心思,微微一笑,“你可以说服秋老板?”
见她没有反对,竹筠喜道:“你放心,我就说自己感染风寒,这是传染病,她一定不敢留我在馆里的。而且,我会装得很像。”
元渊讶异的看向她,“你,会骗人?”
竹筠抿唇一笑,“看不出来呀?”
她们正说着,突然元渊示意外面有人,果然不到片刻,外面的地板咯吱咯吱响,有人走过来了。
来人拍着门,叫道:“竹筠啊,好点没有?身子不舒服,可别弹曲子了,累着不好,好生养着才是啊。福儿这死丫头出去这么久也没影儿,一定玩得忘了回来!请个大夫也这么难呀,你快睡了,我再叫人去请啊。”
竹筠掩住口鼻,咳嗽起来:“秋姨,我这身子骨怕是难熬了,不劳烦秋姨挂念,也别请大夫了,白费了钱。”她断断续续的说着话,有气无力,光是听声音已经惹人疼惜不已。很难叫人怀疑她是装得。
秋姨吓得慌,对着屋子喊:“竹筠啊,你可别急,病可急不得!我这就去请大夫给你看看!”
听着脚步仓促走远,竹筠笑道:“我说她不敢进来的。”
对上的眸子却是讶异好奇的眼神,“挺会骗人的。”
竹筠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没法子的。竹筠流落风尘,免不得一些客人骚扰非礼,强不得,软不得,得罪了他们也没什么好结果,只有虚与委蛇,真真假假的应付,方能保护自己。不瞒顾小姐,竹筠来京城谋生也是迫不得已。实在是苏州那个地方呆不下去了。原以为京城有表哥可以依靠,可是,这里比任何地方更加危险。”
静静的看着她,清婉美丽的脸夹杂多少无奈与悲哀,好听的声音如珠落玉盘敲击着坚忍冰冷的心田,激起一波波涟漪。
“你表哥,也许会连累你的。”元渊叹了口气。
“竹筠流落风尘不懂什么救国救民的大道理,可是表哥他们真的是爱国的,他本来可以出国留学,也可以做官做绅,但是他不顾私利,一心要拯救国家,就是为此送命也义无反顾。他和蔡将军他们一样,都是爱国爱民的好人。表哥说,我们国家之所以被外国人侵略欺负,都是因为国弱民愚,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了,皇帝什么的都是害人的制度,要想救国家必须推翻封建腐朽的王朝,建立一个新社会。”竹筠崇敬的说着,也没发觉身边人的反应。
元渊脸色苍白,郁结于胸的热血阵阵翻涌,她的手有些颤抖,痛苦的摇摇头。
“怎么了,顾小姐?”竹筠紧张起来,急忙拿了自己的棉衣披在她身上。碰触到她的脸,微微发烫,再摸她的额头,真的好烫。“哎呀!看我糊涂透顶了,你,你发烧了!”她情不自禁的抱住她的肩头,又急又悔。光顾着说话,眼睁睁的看她冻坏了身子。
元渊转过脸,苦涩的看着她,既关切又紧张的样子,混乱迷茫的眼睛忽然清明,她咽下上涌的腥甜,深深望着她,忽然一笑,“静月庵的签很灵验,我不会有事。”
竹筠一怔,没想到她突然提起,脸更红了,“你,你知道了?”
元渊缓缓掏出贴身口袋里的一张红纸包,是贴平安符,“我不信这些虚幻的东西,只是,我明白这是你的真心。”
竹筠激动的看着她,眼眶湿润了,“我以为,以为你不知道呢,或者,你会笑话我的傻气,现在不兴这个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将平安符放进我的衣服内袋里,就是想让我知道吧。
“谢谢你。”元渊温和的说着,扶过她颤栗的身子,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绯红的脸,有如火烧。
发烧的人是我,怎么像是你呢?
习惯她的冰冷和拒绝,稍许的温柔和热忱真叫她面红耳热,她心里一阵激荡,躲闪着她的注视,手还放在她的肩上,此时收也不是,放着也不适,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门突然被推开,福儿没揩干净身上的雪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竹筠一紧张,赶忙走过去插好门闩,低声问:“怎么了?”
福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街上布满了告示要抓玄凯先生,说玄凯先生是刺杀蔡锷将军的革命党呢,还说蔡锷将军被革命党绑架,下落不明!”
竹筠愣住了,不解的看向元渊,“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我们有没有麻烦呀?警察会不会来抓我们啊?”福儿抓着竹筠的手臂,急得要哭。
元渊皱着眉头寻思片刻,缓缓说道:“你们不用担心,外面的那些传言只是虚张声势罢了,目的只是将蔡锷出走事件嫁祸给革命党。这就说明——蔡锷他们安全离开了京城。”
见竹筠很茫然,她继续说道:“大总统一直在拉拢蔡锷将军,也非常器重他的才干,可以说蔡锷是大总统的重要臂膀,精神支柱。大总统从来不肯相信蔡锷背叛他,总认为有人从中挑拨离间。如今蔡锷走了,下面的人就以革命党绑架蔡锷这个谎言安慰大总统。个中原因我一时也解释不清,以后你就会看到真相的。”耐心的解释,只是不忍心看她担惊受怕。
竹筠难以理解的摇摇头,“这些,竹筠无力关心,也无心去想。竹筠担心的是,顾小姐。”
元渊淡淡地看了看她,目光却转移到福儿脸上,温和的说道:“虽然不会惹来什么大麻烦,警察也会来骚扰的。你们暂时避避也是好的。今晚,你和你家姑娘准备一下,一起去广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