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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好,任她拉着我的手,说千般万般安苏曾经对她的好,那些远胜过安苏给我吃糖豆的好。言语里透出的几分欢欣,我都只付之一笑,又不禁暗嗤。原来连姐妹之情,我也都输给了旁人。
☆、十
我望着她眉飞色舞的神色几番笑意欲止,又只能笑着附和她安苏也曾如何如何待我好,可也不及安苏对她的关怀多。十指紧扣蜷在掌心,蓄长的指甲尽数深陷掌心,劲道下得极狠,抬眼觑她笑得愈发浓,掌心居然不痛了,反是第四根肋骨那儿,一阵刺痛。
纵使只是如此,居然也能使我心痛,而你注定一世不会知晓。你道,这可不是天大的笑话?我也不过这样的人,易怒易哭,尤其有关于你,哪怕是些微小事也能在心里惊起波澜。
我侧了身抬手为自己续一杯茶,猛灌一口,激得一阵咳嗽,脸涨得极红,连眼里,都咳出泪来,心里却是舒坦了些。她面上笑意也隐了,眉间略含嗔意拍了拍我脊背,边拍边道:“多大的人了,及笄礼都过去了,怎么还和孩子一样,喝水都呛着。”顺手抬起衣袖胡乱在我眼上抹一把,将我眼角几滴悬而未落的泪珠一并拭去。
我定神稍舒抑郁,启口问:“娃娃,你喜欢什么物件儿?”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且说嘛,到底喜欢什么个物件?我隔日同人去朱雀街顺道给你淘来。”
“好像……西市那前几家铺子那吧,有一家糕饼店,你买些赤豆糕来,我记得滋味不错来着。”
“哪家铺子,唤什么?你干脆……写我手上,免得我忘了。”
她颌首,起身只消极少的时候便寻着了笔,抬笔一笔一划写下去,狼毫蹭在掌心惹起细痒,连眼里也出了笑意。半晌她书毕道是要该走了,我亦含笑应下,唇角方才不及擦去的泪珠堪堪滑进因笑微启的唇隙,在舌尖蔓出些微咸,却也不苦。见她起身要回去了,我便又蜷回了被褥里阖上眼,耳边能听得到她取开灯罩吹熄烛火再带上门的声音,极轻极柔,可就是听得再清晰不过。
夜里眠浅,怕手心出汗花了她书的字,小小的事,也弄得辗转反侧,心也被那狼毫蹭过一遍似的□。
隔日上西市的时候其实身边也没什么人,独身一人携个丫鬟罢了,只是同人一起上朱雀街顺道淘几个东西的幌子听上去不刻意,也能将诸多心思掩得稳些。我小心翼翼将手展的开了些,怕出汗濡湿了那几个小字。店铺都是一间一间极仔细的找,步子迈的缓,也因生怕漏过她说的那家铺子。
她道是前几家,可一家家都翻过来了,偏生是没见着,禁不住扯了身旁正要走过的行人,抬手指着掌心问他这家铺子在哪处。
那路人倒是热心肠的一个人,瞧了眼我手上写的的店名,皱眉想了想,半天才道:“徐掌柜那家么?滋味的确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哎呀姑娘你是不知道,我夫人可是那家糕饼店的常客,那糕点几乎天天都要吃的,说是甜而不腻,又不粘口……”絮絮半天,才转至正题:“只可惜老徐家乡出了事,听坊间传闻是她母亲又旧疾复发要见他最后一面,哎哟喂,也真可怜,铺子也卖了,造化弄人不是?现在那铺子里是个苏杭来的商人,做绸布生意……你还真别瞧他一脸可靠,人可奸猾着呢,坑人得紧!连一匹素布都要好些钱,我们这些寻常百姓你说怎么买得起?天子脚下都有这样压榨百姓的蛀虫,你说……”
看那大哥数落起那名江南贼商,似有滔滔不绝之势。我适时颌首言了声谢,向后退了步示意他过去。那大哥还是一脸意犹未尽模样,又补了几句话,啧啧舌方抬步走了。我身后丫鬟适才禁不住压低声道:“男儿家这般多舌,精瘦精瘦的,家里头那位必是悍妇!”我闻声禁不住嗤笑出声回道:“那位那个口才了得滔滔不绝,想是说书人,悍妇?你好歹知礼些,明明那叫严妻。”也只是笑闹一会,下意识去想她知道后失望模样,心里又一阵发慌。
思量良久终是打定主意,折身带着丫鬟卖了几两红豆,适才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会告诉别人这个路人是我进去恶意卖萌的么……。
☆、十一
彼时立在门前,手中还捧着腾腾热气的赤豆糕,狠咬一口下唇,痛的嘶了声方起了胆轻轻叩门。
是她睡眼惺忪启门,我目光朝里瞥去,屋里只一灯如豆,她应该是睡下了,心里又一阵歉疚:“你的赤豆糕,我给你买来了。”
她闻言扑哧一笑,睡意散了几分又扯过我入屋坐下,和上门才坐到我身侧。
“我还以为你给忘了,不想你还记着呢,可算你还有良心记着姐姐。”
姐姐,又是那二字,听了无数遍,也心凉了无数遍,若不是因为这二字……若不是因为这二字……定神还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佯似无意般开口:“总姐姐妹子的,听上去长幼尊卑都分明的不得了,一点也不亲近,亏得我还给你做……买赤豆糕吃,唤些其他的听听。”
她倒也信我,点头也连连称是,忱度片刻笑说:“那唤息儿,爹爹也这样叫你,总也亲近了吧?”
“这个更难听,已死了似的……若不是爹爹常挂在嘴边,我应都不想应一声。我瞧,直呼安息来得好,虽是古怪的名字,可叫着总没什么辈分,我也叫你安娃娃,越是无束,才越是亲近。”
这样的称呼也曾在心里想过无数次,每念一次,心里便生出一股子言说不出的滋味,偏还缱绻。总比姐姐妹妹唤着距离近些,不必再惦念什么亲情。
她闻声也是颌首,眉尖却略皱:“这倒也好,只是……”
我急急打断她,生怕她再驳:“成了成了,赤豆糕都快凉了,先吃一个。”
边说边顺着盒边掀起食盒盖子,拈起一个向她口中塞去,一时都没料到这等动作何等亲昵,待反应过来时,心口好似有个地方塌陷下去般。
塌下的地方,莫名涌出一股甜来。
再屏气凝神看她将自己递过去的糕点咬下一口,又沾了些许蜜糖再咬第二口适才松下口气。
她眉眼稍稍舒展,神色安泰:“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诗念得眼底笑意愈发深,渐渐,连我也瞧不出其中意味。又听她续言:“赤豆,红豆……红豆添蜜,相思不苦。”
红豆添蜜,你道这是相思不苦,若说是情话,这便是我听过最温柔的一句。
我闻她如是道也不由噤声,瞧过她眼中一抹意味深长,看她含笑一口一口吃,心也跟着欢喜起来,也不甚在意究竟是谁在相思,所思者谁。 隔日晨起,方起身懒懒抹一把脸,正对着铜镜将嘴唇擦得红艳。身后有人推门而入,我料想应当是侍奉丫头阿九,便也不甚在意,瞧也没瞧一眼。直至唇擦得由嫣红生生弄成玫红,适才满意一笑,边说边笑着转过了头,“阿九,你瞧瞧,这新描的唇好看不好看,你说娃娃看了究竟会不会喜欢……”
目光顿住的时候,未料眼前的竟是娃娃,面上笑意蓦然僵住,口中还有下半句话未来得及出口,只怔怔看着她,憋得满面通红也不知说什么好。
“我……我是觉得你眼光好……你看的上眼的话那我这妆便一定是画得好……你莫要误会。”
愈是解释,她眼底笑意便愈浓,连遮掩也不加,又目含深意看我良久才道:“其实我都知道了。”
我闻声一怔,心下一阵慌,急急发问:“你,知道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三发。
☆、十二
“我知道昨夜的赤豆糕是你做的,我知道那家铺子几月前便易主成了绸缎铺,我也知道你问过我的双双人意有何指。安息,这些我都知道,也都记在心里。”
听她如是开口,我料之不及怔了许久,有无数句解释在心里酿成,到了嘴边又统统咽回口中,终了,只是一声低问滑出口中:“你都知道,那你大抵也猜得出我是喜欢你的。你会,厌我异于旁人么?”话至此,眼眶一烫,又紧接道:“对不起,我原本只是想偷偷喜欢你……我也不知为何就是喜欢你。其我知道什么是弥足深陷,也知道什么是有悖伦理,我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不应该,可我就是,情不自禁。”
言至此处,胸中数年来的委屈统统溢出心腔禁锢,漫至喉中一声酸涩。
“你不该对我好……你对我好,总让我再多想一些遥不可及的事情,教我又欢喜,又难过。”
委屈都化至方才一声低语里,可心里的慌乱却犹不能止,怕,怕她如旁人一般,知道后对我避犹不及。抬眼再看她时,泪也朦胧了视线,只觉得她眉目笑意俱是一阵云烟,触则会散。
“我都不待你好,谁来待你好?”她声音却是刻意温柔下来的缓,与她往日说话不同。字字句句自口中吐出,坠我心里分量可堪千钧之重,欲承还不能。
我满目含疑向她望去,分明看见她在向我笑,那样温存的姿态,也曾在梦里百转千回过。只是这般的真切,还是头一遭。
怔忪之间又听她开口:“你做的红豆糕,味道淡了些,可添些蜜糖便滋味上佳。不,不对,都不必添什么蜜,只要是你做的,滋味于我都是上佳。那满满一碟我可都吃完了,你准备何时再为我做一次?”
我蓦然疑心这又是我一个飘渺梦境,只是较之往日的真切了一些。
愣了愣竟抬手触上她眉骨位置细细抚了抚,指尖正传来她的温度,加之她方才说过的话语,一样一样糅合在心里,竟是搅合得滚烫。
伏下眉目,竟多了几分扭捏:“我……我这去。”
“等一下……”
她覆唇过来,在我唇上徐徐蹭了蹭,气息吐在我面上,惹得耳根子蓦然红的通透。
“你嘴上,胭脂抹多了。”
其实我并不知晓娃娃霍然一转的态度缘由何起,却乐得陷在她而今温柔之中。早起可以将唇抹得通红,午间用膳时纠缠得正好被她蹭去一半红,然后看她唇上浓浓胭脂染在红豆糕上,尽数被她吞下肚,再听她赞叹吃糕居然可以尝出一股子胭脂香,笑骂她:“呆!”,膳后再煞有其事提醒她多喝些茶水,中和中和胭脂香,免得日后不适。午后则懒懒支开阿九去买红豆,伏在案上看她写些我瞧不懂的诗词,听她捧着词集笑问我鸳鸯二字怎生书。
我眯眼同她挤在一张小小藤椅上抬眼看阳光漏过细碎树叶投在地上的斑驳,渐渐有些睡意时自然而然倚在她身上,她并不像平日道是怕人瞧见推开我,反是将我往怀里拢了拢。彼时凉风习习,她身上一股子说不出味道的绵香,身子倚着又软。我一时以为自己舒服得连骨头都快化了。
睡意朦胧中她附在耳旁低问了我一句什么,也没听清,反是她气息呼在耳边惹起些痒意,唇边便溢出一声轻笑,又沉沉陷入睡意。
最后一丝神识也陷入混沌的时候,一声轻叹在耳际响起,却未曾留意。
隔日再为她送红豆糕时正巧遇着阿爹自她屋里出来,我见了礼本欲等阿爹走远再入屋,不料阿爹见了我似心事种种般瞧了我一眼,停了脚下步子意有所指:“爹的息儿也成人了。”
我旋即便知阿爹所指正是婚嫁事宜,忙攒出十足笑意,软了调子:“成了人懂了事,正好来多尽些孝。瞧我这不是为您学做红豆糕么?听说,这糕点软糯可口,最适宜您吃。”话说着便抬腕自食盒里拈出一个作势要给。
爹爹自封侯后一向什么都考究,现时又在院中,还起着风,自是摆手示意我收回去不肯吃,深望我一眼,反倒是毫不在意的一副模样:“的确是百善孝为先,除此之外,爹还觉得民间有句俗话说得妙,叫什么,不孝有三。”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然是要嫁出去方能有后,竟这样笃定么?
不待我答话,爹拍了拍我额头,折身而去——以前若爹要拍,轻轻松松便可以拍到我头上,现时却……我心口酸了酸,一时辨不清究竟是自己成人,还是父亲当真老了,我愣愣望着爹走远的背影,思绪恍惚,回神时将红豆糕随手搁在石案上,转身便挑帘入了屋。
许是动作轻,没惊着她。入眼便是她端茶碗走神呆呆模样,茶已散了大半。不觉笑浮上眉头,伸手在她眼前一晃却被她将手顺势挽过去。
“想什么呢?”
☆、十三
“没什么,几句诗罢了,红豆糕呢?”她看我两手空空倒疑了。
我抽回手敛了敛笑,坐在她身侧,睨她一眼嗤笑道:“你想诗的时候我瞧得多了,你几时还曾有心端着茶,敢诓我?哪儿来着什么糕。”
她低笑了声反凑在我身边,也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