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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幽眄着男子那不堪入目的下/体:“……我来这儿之前曾听说望月湖有一则志怪异闻……”
美妇弯唇:“倒是说与我听。”
话说去年,望月湖边有一女子投水而亡——此女本是花艇之妓,凭艳色而名噪一时,不想美人迟暮、姿容不似当年动人;此女而后嫁予望月湖畔捏泥人做营生的汉子,本欲就此过上小日子,岂料那汉子明里做那捏泥人的营生、暗地里却是专司拉纤牵线。汉子娶妻不过是幌子,胁迫她该做暗门子方是实情。此女满腔愤懑,悲鸣绝望,遂投身望月湖。
禅幽续道:“……花娘投湖半月后,那拉纤的汉子亦暴毙家中,全身枯干。”
美妇笑弯了眉眼。
禅幽道:“怨气之人事立身为妖的不在少数,但如阁下一般无师自通的却是少见。你修身成魔之执念尤为深重。”
美妇杏眸一弯:“那么姑娘今日……可是为收我而来?”
语句未尽,却见美妇手中不知何时已然捧持木匣,纤指迅速挑开木匣横栓,一声吆喝,抖落木匣中的泥人,泥人落地成形:伟岸雄壮的男子有之,面如冠玉的少年有之,柳眉杏目的少女有之,足有十数人,列成人墙,将禅幽围在圈中。
禅幽看向美妇,叹息道:“咒术施行本已悖逆常理,若妄纵贪欲、必遭反噬;我今日来此,本欲劝你放下执念,无意损你分毫……”
美妇怔忡,但见眼前所列的形体几乎是同时转向,目光如炬,一双一双黑眸仿似脱离形体的束缚,游离周身,只死死的盯着她,美妇口念咒语,无奈释放魂灵之数甚多,其怨恨执念之力竟盖过咒术。
眼前的形体低诉声声:
“我戎马一生,死前托友人将我的骨灰撒落望月湖……”
“我本欲上京赴考,不想途经此城、因病离世,寄寓的客店老板将我烧了,骨灰就撒在望月湖……”
“小女至亲获罪入狱,家中女眷被判入娼籍,小女抵死不从,自缢于花艇,嬷嬷将我烧了,骨灰拌在酒水之中,倾进望月湖……”
“你让我人不人,鬼不鬼地活在世间。”
“你要我抛却礼教作那苟且污秽之事……”
“小女为保清白,毁伤发肤;岂料魂灵被你收服,往生后竟还夜夜遭人蹂/躏……”
以形体为附,魂灵执念之力化作一股黑气,迅速旋至、直透美妇躯体——她惨叫一声,皮肉顿化白沫,枯骨和衣散落地上。
目睹这一幕的禅幽倒抽了口冷气,小声的提议道:“小女驱邪收妖没学好,作法渡魂还是会的……”
以彩衣长裙之形出现的女子立即反应过来,道:“咱们这儿,还差流觞没在。”
偌大的野地新筑起一丛一丛的新坟,刨坟坑的,凿坟字的皆已完工,家仆得了赏银便领着那些筑坟的工人离去。
锦衣男子守在那座矮坟前,指腹摩挲着手中泥人的轮廓,一点一点地在心中建模、他希望那个人活着,一直活着,记忆成为永恒,让他在记忆中成就永生。
禅幽打开了手中的木匣子,反反复复地点数,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男子手上的泥人。
终于自大牢被释放出狱的麻衣少女取来了火石,去了金银纸钱,蹲在男子身旁,她扬起手中火石,点燃纸钱。
锦衣男子将泥人扣在手中:“流觞幼时家贫,只挤在破房子里;我让人扎了一座宅邸,你且烧予他吧……”
麻衣少女扯过纸扎的房屋,继续点火;禅幽实在没忍住,上前一步,道:“这位爷……呃,尽管那些被操纵的魂灵已返回冥府,然而泥人身上的怨气未曾殆尽,且将手中的泥人予我、一并封存于此木匣之中。”
锦衣男子摊开掌心,泥人静静地躺卧,依旧笑着,那声熟悉的呼唤宛如萦绕耳畔。
禅幽以指腹的鲜血揩过泥人背上的生辰八字,将最后一枚泥人收进木匣,以鲜血法印封缄。
锦衣男子负手而立,久久不语。
麻衣少女在流觞坟前烧完了最后一叠纸钱,眼看着坟前烧黑了那么一块地方,残迹斑斑,热度犹存余烟未散,她顿觉自己有清理现场的责任——麻衣少女特地绕过林子,自溪流取来一瓢清水;禅幽只当她是口渴罢了,并未在意。
麻衣少女手中的一瓢清水正正浇在流觞坟前。
禅幽见状大骇:“你这是作什么?”
“刚烧过纸钱的地方难保不会死灰复燃啊。”
禅幽问道:“你……你好像刚在这儿烧了一座纸扎的房子是吧?”
“是啊。”
禅幽捂面:“……等下回去,再给流觞扎一座新房子吧。”
“为什么?”
冥府——
新登记为阴曹常驻的流觞欢天喜地的查收自凡间的情人烧来的宅邸,欢天喜地的数着一叠一叠的冥府通宝,欢天喜地的搬进去过小日子。
不久之后,他猛然发现:“少爷,怎么你送的这房子老是漏水啊!”
天工
1)离殇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然而进入肺叶的却是寥寥无几——一张嘴、口腔中半含的玉佩便梗在口腔与喉头之间不上不下。碧青的玉面透着清新的凉意,光是这样的触感便可知此物是难得的矜贵,更别提碧玉镂空的精致雕工。
然此刻,再怎样稀奇的宝物她亦是无心赏玩的,也想不起来要先吐掉嘴里咬着的玉佩,只因她已听见外面上钉封棺的声音,那种冰冷的绝望从骨子里透出,蔓延脾脏,遍历四肢。
猛地,她呼吸一窒,双手猛地抬起、发狂似地挠抓着棺壁,因用力过猛,指甲应声而断,她不觉疼痛,稚嫩细致的指腹死命地磨戳棺木——她仿佛是在嫌厌指腹处的那片嫩肉使不着力气,要让指尖的骨骼冲破血肉、敲捶棺犉。
她张启唇舌,调动着全身上下用以呼吸的每一个机能,攫取着棺木所剩无几的空气,直至抽干。她开始咳嗽,脸上涨得发红发烫,然而她并没有停止敲捶棺木的最后一线希望,双脚的小腿肚不安地抽搐起来,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痛楚,窒息的绝望甚至使她的身体无意识地出现轻微的痉挛。
刹那间,她很想知道母亲为何要将她困在这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现在只不过是将别人赐予自己的东西还回去而已,所谓的痛苦,所谓的情感,在他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她垂下了软绵绵的双手,鼻翼依旧是习惯性地张翕,即便棺犉重新开启、她也已经无法呼吸了。
少女张启的双眸慢慢地出现浑浊,眼白的地方是呈三角状的星星点点的斑纹;身体的温度甚至比她口中的碧玉更加冰冷,萦绕着少女不甘的怨气,渗透碧玉;少女本是柔软温暖的躯胴变得僵硬冰冷,下/体的肛/穴倒流生前无法外泄的污物,陪葬的织锦、饰物再如何精致奢华,毕竟是生人决念罢了,人一旦失了灵息,了断前尘,便作风化的尘土,俱散成烟。
2)卜算
这户人家只言道是主母患了重病,于城中张贴红榜、遍请名医术士,奖赏丰厚,然不知何故,乏人问津。
李姑娘站在红榜前,右手牵了一个年约五岁的孩童。
这孩子稚嫩细致的双颊透着红粉,圆嘟嘟的两坨肉勾来邻街不少路过大婶的目光,那五官亦是生得精致,尤其是那双又大又亮的眸子,十分动人,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美人才能生养出这样的好苗子——但大家可以肯定的是,站在身旁的绝不是孩子的娘,两相对比之下,就凭李姑娘那干瘪的身段,就连当他奶娘也是不够格的。
李姑娘仰首看着那幅大红告示,一时拿不定主意,便转向身旁的孩童:“潜渊,那是个好地方啊……”
小男孩转首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并且一声不哼。
“潜渊,那样的好人家又怎么会出什么怪事呢……”
小男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大红告示。
“潜渊,你觉得我们该不该揭榜?”
小男孩张嘴,问得干脆:“大娘,你是想要我怎样回答,我照说就是了。”
李姑娘伸手往那人圆润的脸颊捏过去:“你这孩子,忒可爱了。”
李姑娘还是决心要去的,猛地揭下墙上的红纸,转身便往邻街那铁口直断的算命摊行去。
小男孩跟在她身后奔波劳顿了大半个上午,看见椅子着实比看见两位母亲更亲切,二话不说便坐在那算命摊呃长木椅上。
算命先生苦等了一上午,终于等到来客,不由心花怒放,无路长须从毛孔一直酥至须尾,每一根都透着开市的喜悦。
“嘿,这位小公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额有红光,是福相啊!”
李姑娘呿了一口:“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不靠谱的,这孩子一出生就缺爹少娘,你还说他是福相。”
算命先生为了挽回自己铁口直断的名声,飞快地扫了男孩子身后那位老大不小的姑娘一眼,便道:“姑娘,你不信我就算了,可是你我今日相见亦是缘矣,鄙人赠你一句:劝君举袖出城去,天工迷阵勾断魂。姑娘倘若继续前行,不免祸患重重,你现在转身往东,出了这城门还来得及免去自身灾厄。”
李姑娘顺着他的话往下讲:“先生可有化解之法。”
算命先生一抚长须,阖眼沉吟一阵,猛地睁眼,铺黄纸、挽朱笔,绛红晕化,迹似盘龙,力透刚劲,神来之笔,无从参透。
“……这是鄙人于古衡真人臻妙禅师座前取教的灵符,今日有缘相见,我破例赠你灵符一道,只售一吊钱。”
李姑娘取过对方的黄符朱笔,腕上抽搐似的往符纸乱画一通:“这是本姑娘于京城月眉玉观辛闲真人座前亲传的妙法旺财符一道,相见是缘、特以此交换灵符。”
语毕,扔了朱笔,取过算命先生那道图案疑似龙蛇交尾的符箓,牵着小男孩便往西行。
潜渊仰头问道:“大娘,你真的要去?”
“我若不去,怎么验证那位先生算得准不准。”
男孩小声嘀咕:“你为了验证那人的胡说八道,还真舍得连我的命也搭上了。”
3)白玉雕
这户人家姓夏,家主考过院试,担了个秀才的功名,年纪约莫三十开外,雅致门庭,粉墙朱阁、家底甚是丰厚,故而言谈虽有儒道温雅之礼,却无进取功名之心。
李姑娘心道:若此人对那考试功名毫不上心,必定还有其他更让其着迷的事物。
主客双方寒暄过后,麻衣少女自桌上取了些糕点递予身侧的小男孩:“潜渊,你若是觉得无趣便到后院那儿玩儿去。”
夏生抚额笑道:“你瞧我真是糊涂了,怎么还怠慢了这位小公子呢。”
闻言,李姑娘心里不禁有些郁闷,俩年轻姑娘领着个孩子到处跑,这种关系还真是诱人遐想。被误认为襟姐妹(注:1)的已不算过分,更有甚者将她俩当成“未婚小姐出逃私奔珠胎暗结流落市井”——经过无数人的误解,李姑娘自豪地认为自己可以很淡定地面对一切。
潜渊尽管面瘫,却是个守礼义、知进退的面瘫孩子,只见他向二位姑娘弯身揖礼:“大娘,二娘,潜渊先退下了。”
看着这么个彬彬有礼的孩子,看着夏生面上暧昧的笑意,李姑娘的唇角还是禁不住的抽搐了一下。
按下潜渊前往后院不提,且说李姑娘取出红纸问道:“夏爷,这是贵府贴出的告示,不知老夫人情状如何。”
夏生哀叹一句:“家母之症,实难对外人启齿。”
李姑娘说道:“夏爷,顽疾亦有生死二途,前者是天照的鸿福,即便是气若游丝亦能安然渡厄;后者则是阎王爷生死册上的定数,驱驭鬼神亦无从化解之灾劫。听夏爷之言,老夫人应属前者之症,何以不向小女坦言?”
夏生沉吟一阵,说道:“其实,近年来鄙人也一直在寻求破解灾厄之法,未知二位姑娘可有兴趣与我一同探究。”
麻衣少女伸手扯过禅幽的袖子,李姑娘会意,亟欲回绝;那夏生却是精于察人言色,未等二人回答,便说道:“……想来也是,我区区无名之辈,何德何能与二位商谈鬼神之说。”
“夏爷言重了。”夏生又道:“此处寒舍僻壤,然而轩堂开阔,窗明几净,二位对鄙人生疑,只怕略有杞人忧天之嫌。”
麻衣少女还是摇头,李姑娘一边讶异子蛉的情状,一边揣测夏生用心,只觉进退两难。她想了下,绕回了正题:“夏爷本人对我俩原就有隐瞒防备之意,莫怪我这友人起了疑心。今日前来,本是为夏老夫人解厄,若夏爷再行隐瞒,小女也只能起身告辞。”
麻衣少女弯了弯唇,想来对这婉拒之言十分满意。
夏生眉锁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