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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半身的子蛉容色不似以往的红润自然,现在的她看上去更似久病未愈的虚弱,她靠在墙上,斜了好一会儿,就像下定了决心一样地牵了禅幽的手:“……我们这就上去吧。”
每一级白玉阶镌刻的符文各异,通往第四层的玉阶螺旋而上,子蛉一手捂住额头、走得极快,禅幽被她牵了手,另一手只能搭在楼道的白玉栏杆上,才能稳住自己向前疾奔的势头。
“子蛉、你……”
“你想说什么。”
距离第四层还有最后三步的距离。
“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子蛉垂下眼眸,悄声说道:“我一定会让你出去的。”
两人牵手,抬足踩上最后三阶,扑面而来的却是一道刺眼的强光——
圆润光洁的额际忽而传来一阵剧痛,他亦顾不得眼前那锦衣华服的少爷为自己捧上的糕点,他双手捂住额头,一双眼睛朝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假山青石不住打转,他颤抖着身子,一步一步地挪向那处可以休憩的大石块。
额头上只不住地发痛,就像有人在他的脑袋里面不停地狂抽筋脉,愈加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自身无法遏制的本能,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从额头两边长出来了。
那小少爷不死心地靠近他:“你不舒服吗,要不我带你去休息一下。”
潜渊紧闭双眼,极力抑制着属于自己身体的那部分冲破封印的掩饰——正是大娘的血印让他看起来与常人无异,而今血印失效,那就是向他提示一个不言而喻的信息,他的二位娘亲正身陷绝境!
夏明德这毛孩儿尽管活了没几年,然而他身上彻底反映了人性当中犯贱的那部分。他家里朱门大户,正是兴隆昌盛之境,裹的是绫罗锦衣,喂的香油玉食,家人恨不得将所有好的捧到他面前,喂在他嘴边。故而,这毛孩儿打小养出了个毛病,愈是得不到的他便愈喜欢——夏小少爷活到现在,还真没有一个同龄人对他这般冷言冷语,不理不睬,加之眼前这人……眉目形容,亦非俗世凡物,委实跟平时那些对他阿谀吹捧的少年人不同。
“……你干嘛捂着头,很痛吗?”
潜渊也不知怎么给他形容自己这种痛苦又无奈的感觉,他瞧着这人热忱诚挚的模样倒不是做作出来的,他也不再勉强自己,他努力地牵动嘴角,摆出一个介乎笑容与哀求之间的、不伦不类的表情出来:“我……我想找个地方休息的,但是你能给我找个隐蔽的地方吗,别告诉任何人。”
夏明德年纪虽小,却是隐约地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正要给自己带来一次神秘又惊险的奇遇,他尽可能地按捺一颗狂跳不已的心,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驱赶了所有玩伴,那些人临走前、他还装出凶狠的模样:“今天的事情,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见,要是谁敢在别人面前多说半个字,看我夏老大怎么收拾你们。”
转过身来,他又摆出一副殷勤耐心的笑脸来:“你怎么了,我扶着你的手臂吧,这么会比较轻松……”
潜渊面无表情,只随他摆弄,集中精力对抗额上冲破血印的双角。
夏明德轻声解说道:“我知道父亲院子后头还有一处小院,那里没有仆人敢过去的,父亲以为瞒得住所有人,其实我之前已经偷偷溜进去几次了,那里隐蔽得很!”
两个小毛孩刚转过流水假山,便听见有人在喊:“小少爷,小少爷,主人要找你过去问话呢,小少爷……”
夏明德伸出两手,左右开弓,左手捂住对方的嘴儿,右手捂住自己的——那喊声由远而近,又渐行渐远,及至那仆人真正走远,潜渊才使劲地掰开他的手,深深地喘气:“……我娘常说,男子汉不能占女儿家的便宜,同样的,好男儿也不能占另一个男儿的便宜。”
“胡说,你跟我都是男孩子,你有的我也有,凭什么不能摸。”
“摸是可以的,但是我坚持能上不能下。”
“这……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谁教你这些的?”
“我娘……”潜渊又想了想,最后补充道:“……我的大娘。”
那一扇紧闭的木门,如同其他院落的门扇一般,无甚不同,但是这俩门扇,除了宅子的主人以外,却没有其他人曾经打开过。
就像是两位守护的巨人,摆在眼前的压迫感让人望而生畏。夏明德站在木门前,吞了吞口水,他想起之前仆人间流传过的谣言——这扇后头,有一个吃人的妖怪。活人进去了,抬出来的就是丢了血肉的森森白骨了。
他几次抬起手来,然后又怯懦地缩回去。
潜渊见状便问:“你到底有没有来过?”
夏明德拉过他的手,劝诱着说道:“我家还有很多隐秘的房子,有我在,谁也找不到你。”
潜渊面瘫,连一个抗拒的神情也不给他:“如果你不敢走进去,我一个待在里面也是可以的。”
这句话说出来就像是鄙视对方没有胆气,夏明德只觉得刺耳得很,便挺直腰杆,鼻孔朝上地鄙视回去:“谁说我不敢的,这个地方我至少也来过十几次了,我才不信他们说的什么吃人的妖怪呢。”
语毕,遂大步上前,伸手推门。他随手一推,门扇全无动静,初时以为是门扇被栓住了,后来才知道,这木门过于厚重,轻易推不动。
潜渊见状便知,这小少爷肯定没有进去过。他也没拆穿那人的谎话,只不声不响地上前帮忙使劲推门。
话说这俩小毛孩使尽浑身解数就是推不开这么两扇木门。到了最后,那夏明德显然已经放弃了,他狠狠地往门板上捶了一把,怒道:“这还真邪门,怎么会推不开的!”
潜渊站在木门前,像是猛地想起些什么:“……我以前听我娘说过,凡是私闯封禁之地、隐秘之处,一是心诚,二是礼达。”
“你这是在说毛?”
“……就好比这两扇木门,我们第一次造访这里,又是陌生人,当然应该诚心行礼。”
语毕,挺直腰板,那小脸天生面瘫,不必做作也十分肃然,他恭恭敬敬地朝木门拜了两拜,然后走上前去,曲起指节,轻轻地往门板扣去。
“……乍到贵地,不识礼数,万望见谅;鄙人潜渊想在此处借地方歇息,请尊驾行个方便。”
夏明德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扇厚重的木门。
他看见,那两扇无论他怎么拍打推动都依旧紧闭的大门,此刻“吱呀”地叫了一声,两扇木门向左右两边缓缓开启……
天工(十一)
大门敞开后,内里之景却无甚特别之处,门外二人不觉有些失望。
为了显示自己小主人的气势,夏明德抢在前头,跨过门槛——大门正对一方空旷院落,东、西、北面分别是三处简陋平房,门户破落,土墙斑驳,似是闲置了许多年月。
“……这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嘛。”
夏明德伫立中庭,四处张望、他于不经意间回头看去,只见身后那名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孩子束发飞散,缚巾飘落之间,掩映不住额上徒然隆起的一双鹿角,外露的表皮肌肤逐渐浮起光影,光影成形,赫然是耀眼夺目的七彩鳞片。
潜渊双目神采倏失,稚嫩的脸部绷出青色的筋脉,哪里还有半分人样。
夏明德骇得大叫一声,双腿一软,身子往后一靠、重重地坐在地上。
“你、原来你才是妖怪!”
潜渊此时神智迷乱,无法分辨眼前人事,出现在视线里的那个晃动的形影让下意识地他迈步上前,他伸出手去——手指褪去原有的骨肉、已成凶猛的龙爪,眼看着就要抓向对方胸口。
夏明德眼前一花,蓦地、一道黑影挡在身前,双手舞动、大开大阖,也看不清黑影是使了什么的路数的招式,只见那化身成妖物的潜渊立在原地,已然无法动弹。
夏明德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这才终于看清楚,适才出手相救的竟是一位道袍破旧的长须老者。
经过这么一场惊吓,即使是夏明德这样的富家少爷也拽不起来了,忙不迭绕到老者身旁、但还是跟那位形容可怖的潜渊保持距离:“小辈明德,多谢老人家出手相救。”
老者捋过长须,并未答话,只见他自飘袖中取出一杆毛笔,毛笔尖上残留着朱砂印迹,他将笔尖放进嘴里,以湿润的口腔润过笔尖,复而提笔挥袖,笔走潜渊额角,遗迹朱砂,点划符箓,挟雷霆之势,生龙蛇之影。
收笔之时,潜渊猛然睁开双目,眸中已然恢复神采。他眨了眨眼,就像是在适应周围的环境与光线一样,忽地他张嘴惊呼:“你、你不就是那个给大娘算命的先生吗?”
“小孩儿眼力倒是不错,那你还记得我赠给那位姑娘的批语吗?”
潜渊闻言,知道这人是在考自己。尽管不知道这人来历,然而他问的事关禅幽,潜渊回答道:“老人家当日给大娘的批语是,‘劝君举袖出城去,天工迷阵勾断魂’。”
“甚好甚好,那天我见了你便晓得你非是池中凡物,想不到你竟有龙身,若是拜我门下,其修行想必远胜那位四处游历的姑娘。”
潜渊摸了摸额上的鹿角,尽管那人为自己破去迷惑心智的魔障,但依然不妨碍他直话直说:“大娘说,跟她比起来,老人家更像是四处游历的神棍。”
老者脸皮一红、这时在旁围观多时的夏明德显出不耐烦了,本性倏现,指着眼前二人大声说道:“……本少爷今天算是弄明白了,原来你们都不是好货。”
他意指潜渊敛藏妖形,又暗指老者心怀叵测,毕竟是孩童心性,直来直去地毫无顾忌。
老者闻言哈哈一笑,他指向夏明德,又装出孩童似的清脆嗓音,显出一种不甘示弱的架势:“你夏明德的爹爹,自然也不是好货。”
“老不修,不许骂我父亲!”
老者听了这话,似乎更乐了:
“哪用得着我骂,你就等着好了,你爹爹终有一天会变成不折不扣的大王八。”
潜渊在骂战中终于找到了关键字:“为什么夏老爷会变成……呃,鳖?”又或者,何以变成鳖的竟是夏老爷?
老者领路前行,仿佛是久居于此的熟稔,先是朝着正前方的北面平房行去:“这院子地处偏阴,不仅指日照时短,更指此处方位属相背阳而处,阴盛阳衰,集天地之怨气,汇残月之妖邪。故而此处既是适应修炼倒转阴阳之术,蓄养逆天背德之恶。愈往此处而行,你身上的封印灵力就愈显薄弱,因此进门时封印法力一泄,遭阴郁怨气逆袭,致使五感五味灵觉顿失。”
老者最后的那句是对潜渊说的,语句稍顿,老者推开北面平房的大门——
只见平房正中就是一副封死的木棺材,棺材前是一方供桌,放置香炉、牌位等物事。
夏明德站在最后,并没有窥见全景,然而那种半遮半掩的阴森诡异已令他胃部泛起酸水,那种欲呕而不得的郁闷让他憋得小脸通红。
老者指着棺木,说道:“此处躺着的是夏家先辈,小辈们路过宝地,理应进门行礼。”
潜渊瞥向夏明德,那夏少爷却是撇过头去,不瞅不睬;潜渊再看向长须老者,那人一脸隐忍的笑意,拼命向他打眼色。
潜渊会意,立马面向门槛,屈下双膝:“小辈潜渊路过贵境,多有叨扰,往先辈多多见谅。”
万分恭敬地叩过响头,他正要起身,那老者状似不经意地靠过来,轻声耳语道:“路过棺木不叩不拜不敬者,怕要倒霉十年啊,何况这位还是他们家祖先,这小少爷怕是要倒霉二十年。”
潜渊虽知对待往生之人事物、均要心存敬畏,然而倒霉十年之类的话语他却是不信。
老者目中带笑,狡黠异常,仿佛是看破了潜渊的心思,俏声说道:“你若不信,二十年后再进城来,便知那人有怎番下场。”
老者扶起潜渊,指着棺木便说道:
“这位是夏府先祖的如夫人,也是延续夏家现今血脉的偏房夫人。她身前的地位见不得光,死后所居也只能待在这又阴又冷的地方。”
门外的夏明德闻言大怒,指着老者便骂:“不许你胡说八道,我的家的血脉一门嫡传,绝无你所说的那、那……”
朱门大户极重血脉名分,如果按老者所言、即追溯夏明德的父亲、祖父、曾祖父乃至更远的先祖都是妾生的血脉。偏房身份轻贱,地位等同一般的婢女仆妇,如此想来,也难怪夏明德心头火起。
老者却是不理他,径自带着潜渊往东、西两面的平房而去。让人困惑的是,东、西两间平房与北面的房间一般无二,只是躺着的那位身份不同而已。
“……东面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