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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拼命地向前走了几步,身后那阵沉重的呼吸声却是突然消失了。她举目四顾,包围自己的仿佛还是刚才那片树林,就连树林的长势高度也如出一辙——她当然不会以为那猛兽掉头离开了,刚才她还能清楚地感觉到猛兽就在身后,现在却是连猛兽要从哪个方向伏击她、怎样撕裂她,也没有准头。
她茫然四顾,既想走出困境,也不敢贸然离开。恐惧是一种致命的毒药,她沉浸在剧毒之中,任由药性挥发,她只能茫然等待,等待死亡,等待恐惧结束自己的生命。
匠心的脖颈蓦地一阵寒凉,冷飕飕的——因为她终于听见了,听见了那猛兽的呼吸,猛兽就蛰伏在她的身后。
匠心猛然回头,猛虎皮毛油光水滑,映在日光里,仿佛还折射出一种炫目的金光。
猛虎低吼着,前脚蓄势待发地刨着地下,锋利的爪子深深地埋进土里,虎目圆瞠,隐忍地磨啮着兽齿,耐心地等待猎物的叛逃。
匠心扶着树干,慢慢地向后挪动,一点一点地争取着可乘之机。然而她心里着实惧怕,就连背部离开身后的树干也不自知。她下意识地往后靠去,身后已无依靠之物,顿失重心——
就在她仰后摔倒之时,猛虎咆哮一声,矫健前跃,恰恰就伏在少女身上。
匠心骇得双唇发颤,眼中腾起一阵湿润之感。猛虎的利爪死死按在她左右肩膀上,利爪入肉七分概毫不留情,虎头还在她身上低吼着,野兽的气息兜头盖脸地喷向她。
匠心只觉得好痛,双肩的皮肉就要被撕开了,她似乎还听见猛虎的牙齿入肉时撕裂肉块的声音——她的呼吸一阵急过一阵,心跳得太快,全身都是冷冰冰的僵直。她过了今年的生辰才刚好十六,她还未曾跟胞姐比试才艺,她还想将陆氏一门的技艺延续下去……
一阵湿润浸染了衣衫,就像溪水一样、潺潺流淌——她知道,那是自己的鲜血,流了满地,落入了泥土。
匠心咬牙忍痛,举起双手卡住虎颈、猛虎大怒,一口就咬上她的左腕,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匠心却还是拼命挣扎,不肯就范,她求生的意志愈是强烈,就愈是能激起猛虎的战斗欲`望。
少女的身体拼尽全力扭动起来,就在挣扎之间,她无意间看见地上的影子——她猛然发现地上只有自己不停挣扎的动作,伏在身上的猛虎明明就在眼前,却偏偏少了猛虎的身影!
难道这是猛兽的鬼魂?!
第九章 匠心(五)
匠心倒抽一口冷气,她呆呆望着猛虎凶狠地啮咬着自己的左腕、她可以感觉到钻心的疼痛,但是地上,没有影子的、真的没有老虎的影子。
她不信鬼魂,即使真的有鬼魂,这猛虎的魂灵何以还要将她拆吃入腹?
她想起自己临行前女道人说过的——只要她不惧鬼魂,这灵幻之事只是障目之法!这世上根本没有鬼神精怪,即使有,她也不信,她不信、本生从未为恶的自己会遭鬼神所害!
匠心的弯起右手,一点一点地滑向发髻上、她抓到了,抓到了那卷草弧形的桃木簪端,她不信鬼神,她只是信自己!
少女大喝一声,猛地抽出桃木簪,狠狠地刺向猛虎额心——木簪入肉,猩红的血液喷薄而出,溅了她满面,她忍受不住那冲鼻的气味,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仿佛是一瞬间的事,也仿佛是噩梦一场。再睁开眼时,她看见自己两腿张开、下/身顶着一截树根,右手却还高举着,桃木簪正正地扎进了那棵大树的树干。
匠心惊魂未定,缓缓地缩回了软弱无力的双腿,挺起脊梁,一点一点地离开那棵大树。
她挣扎地站起身来,伸手去拔那管桃木簪,许是力度过猛,桃木簪竟是应声而断,她抓在手里只剩下那半截卷草的弯弧。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近到身前时,她连连倒退几步,指着来人大喊:“你是何人!”
来人是一打柴樵夫,看见匠心如此惊惶的神色倒也没有恼怒,反而耐心地说道:“小的本是上山打柴,方才听到有人大喊大叫,我便循声过来了。”
他试探地问了一句:“小姐,你没事吧?”
匠心胸`脯一起一伏,呼吸还没平稳下来,她紧紧地揪住手里半截断簪,惊慌地说道:“我刚刚遇上一头猛虎,猛虎扑了过来……”
樵夫担忧地看向她,那眼神尽是同情:“小姐,你没事吧,这山头从没听说过有猛虎出没的。”
“不,我真看见的!”
“小姐,我真不骗你,这山头若是真有猛虎,谁还敢在这山里居住,更别说那山顶上还筑了道观。”
“我、我真看见的……”
“小姐,我看你是太累了、所以才会看错。如果你信得过我,且随我一道下山……”
樵夫后来还说了什么她也不太记得了,只意识到自己终于找着了一个可信的人,找着了下山的路。
当晚,小道童在观里生火煮饭,忽而想起了什么、忙不迭丢下烧火棍,快步走出灶房。
女道人等在内院里,张罗着摆出一张木桌子,使唤着其余的几个小道童擦桌子,摆碗筷。
面瘫道童来到女道人跟前,口呼“无量天尊”。
女道人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好的预感。
面瘫道童直奔主题:“真人,今日有位香客来访,可有施舍香油?”
女道人一脸慈悲为怀的感性,正气凛然地说道:“那位姑娘遭其胞姐所害,被施以咒怨,就连上个山下个山也危险重重,委实可怜。你我修真,但求除恶辟邪,又岂能贪图钱财。”
面瘫道童又呼:“无量天尊!真人超脱凡物,实乃我等俗人能比。”
女道人无奈,只得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面瘫道童再呼:“无量天尊!这回无量天尊也救不了我们了,米缸里还剩着半勺米,煮饭那是绝对不够的,熬粥的话这么多每人一碗,比喝水还清淡。”
女道人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但是这位超脱物外的真人自然有办法的,她小声地嘱咐道童:“我房里还藏着一包馒头,正好可解燃眉之急。我袖子里已经藏好两个馒头了,我给你留一个……你快去我房里取出馒头,我去熬粥。”
约莫半个时辰后,桌上放着一锅白粥跟一包馒头。女道人痛心疾首地向大家宣布:“吾只觉近日道观上下道法衰微,为一正纲纪,为振作精神;吾特意挑了今晚,考验诸位道友修为。”
面瘫道童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放在桌面,他自个儿毕竟未曾超脱,难抵诱惑地吞了吞口水。
女道人兀自说道:“每位道友需在我跟前背诵《南华真经》,若一字不差,请用馒头;若背诵不全,请用素粥;若是浑然未通一字,请道友饮风露、品月华,久而久之便能超脱物外,得道飞升。”
面瘫道童默默无语:我们要是再这样穷下去,终有一天全观里的人都可以自由飞升,饿成厉鬼。
匠心(六)
陆匠心从不信鬼神之说,今日突袭的山间猛虎,事后,她只当是自己一场惊梦,即便魄荡魂惊,亦终将如云归雾散不复痕迹。
她返家时日已西沉,婢仆见她进门时髻鬟散乱、衣裙脏污,也无须主人吩咐,便为她请来了大夫。
匠心将袖中的卷轴悉数取出,之前一路踉踉跄跄地走下山路,她手里依旧紧紧地攥着半截断裂的桃木簪——这种感觉非常怪异,就像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预感,预感自己会遭遇不测;然而,只要手里还攥着这半截桃木簪,就会徒然地生出一股胆气,支撑着她坚持下去。因为这根桃木簪还在,就仿佛那位女道人还站在她身旁。
匠心换了干净的衣物,婢仆已在门外传来唤声,说是大夫已经到了。
匠心乃工匠之女,就算家业再大自也谈不上矜贵,全无那未出闺阁的寻常女郎的诸多忌讳。她理好衣物,只放下帷帘遮住内进闺房,便大大方方地将那大夫请到外厅。
那大夫姓许,医术在这县城里也算不上拔尖儿,也因为这二小姐是个不掌权的主儿,婢女只随便为她请个大夫做做样子、也就罢了。
许大夫一走进二小姐的外厅,先是装模作样地行礼,然后就取出红线,佯装出一脸淡定深沉为她诊脉;匠心也不理他,一来是坚信自己身体康健,二来即使身体抱恙,她也并未当一回事。
“……我家的小婢子多虑,兴许是我今日出外踏青,吹了寒风而已,并无大碍的。”
匠心笑着道,亟欲要缩回手;也真是恰好有这么一遭,那大夫也恰好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一对上,那大夫便忍不住地再多看她两眼。
匠心不禁暗恼,只当这郎中孟浪轻浮,正要发作之时、那大夫竟是“啊”地呼出声来,随后又道:“二小姐,你当真要保重啊!”
匠心只当他糊弄自己,便隐忍怒气,说道:“我这好端端地一个人,能坐能卧的,有何不妥。”
且说这许大夫在医术上的虽无甚造诣,然而他家里却是娶了一门通晓术法的灵媒悍妻——这灵媒未当悍妻之前,在江湖上颇是混了个名号,专为人下降头招厄运;后来她自知作孽太多,便嫁予这寻常郎中,洗手不作那阴险邪毒之事。
许大夫在悍妻身边浸淫多年,虽无通晓鬼神之力,亦可辨遭厄被咒之人。他初时也没留意这陆二小姐,陆家这么大的家业,就算这工匠归属摆不上台面的下九流,那也是拔尖儿的下九流,寻常人又岂会与这二小姐结怨,更别说降下邪咒。
许大夫说道:“二小姐,你目下无神,印堂发黑,绝非好兆头。”
匠心语带讥诮:“原来大夫还会看相。”
许大夫丝毫不恼:“二小姐,不知你可曾听过蛊毒降头之秘?”
匠心蹙眉:“我不信鬼神,更不信世间有所谓的邪术。人心若是光明坦荡,自不会生出那恶毒害人的心肠。”
许大夫说道:“二小姐若不信,老朽也没法子。然而,二小姐若是信得过我,且听我一言——那蛊毒只存话在阴冷低温之中,二小姐切忌进服冷水、就连那温水,也最好不要轻易饮用。”
“温水为何也不能饮用?”
“擅藏蛊毒之人,先以半杯冷水浸养毒物,后以温水调和;杯中水温上暖下冷,毒物得以存活。被害之人往往顺着温水饮下蛊毒,即使不遭人咒杀,亦是半生不得安寝。”
匠心闻言,也难免心惊:
“多谢许大人提醒。”
许大夫顿了顿,几度欲言又止,他迟疑了许久,最后还是没能把话咽下去:“二小姐,老朽虽是粗通皮毛,然而察言观色,小姐你只怕已被人下了降头……这样的歪门邪道寻常人是绝不会使的,何况这样的邪降须以你的生辰八字作记,血液为引,断发替身,像二小姐这样的身份——能拿到刚才那些的、除了仇敌,恐怕就只有最亲近的人了。”
匠心心下一沉,这些话语萦绕不散,传进她耳里格外地刺痛她的神经,令人心生厌恶,无法忍受。
“许大夫这话说得不对,最亲近的人,又怎会变成仇人呢。”
那大夫见她神色冷淡,便不再多言;他毫笔一挥,写了道驱寒滋补的方子,便快步离开陆府。
匠心(七)
匠心闷头闷脑地坐在房间里,也说不清楚是生气还是担忧,浑然提不起精神。
她呆呆地坐了半响,才想起自己为了还古衡道观女真人的恩情,取走了画卷数张,正待自己刻刀雕凿。
匠心铺展画卷,那一幅一幅的卷轴上绘着诸神宝相,其中有一张绘着的汉子豹头环眼,五官奇丑,然而一手执戈之间挥舞符箓,雄赳赳身高八尺,气昂昂意态威武。
她初见时不禁被骇了一跳,那双瞪圆的虎目愤怒得几近赤红,仿佛要将时间罪恶逐一揪出,严惩以待。匠心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他牢牢地盯住不放,就连前生罪孽也要被他一并清算。
她急忙收起画卷,取出自己惯使的一组刻刀,又选定了一块材质平平的桃木,依照脑海里浮现的印象,刀锋斜斜一落,起手之间描摹轮廓。
手上的桃木只能算是起草之作,纯粹是磨刀练手;然而,那刀锋一偏一转之间,却不知怎的改变了走向,本是结实的骨架慢慢地纤细起来,本是粗矿的外貌愈见秀气,那手中的驱魔法器变成了迎风拂尘,披散的鬈发却成了绾起的发髻——屋外传来的脚步声令她猛然回神,再看手中的桃木俨然已是那个端庄秀美的女真人。
她抓着手里的小人像,定定地凝视着它、心里却又觉得不知所措。似乎有些什么早已悄悄地接近她,那种感觉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