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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小民簿-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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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展非有自信——江湖杀手排行前十的位置让他有这个自信。
  所以他打算洗手了——一个擅长杀人的人想要洗手了,谁能拦得住?
  
  灌下一口烧刀子。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平戗里的穷小子,住在郊外竹林边的茅草屋里。
  这里没有人认识他。江湖上也没人能找到他。他从未在江湖上露出过真面目,因而这次的计划是完美的。
  展非坐起来,有些得意。
  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忽然觉得有些困,于是想要跳下屋顶——
  然而还未完全站起身来,他的动作就凝住了——
  一把二指来宽的缅刀从后心刺入,他低头,看到那刀尖从心口穿出来——
  杀人者没有动。
  展非也没有动。或者说他想动也动不了了。他有些想回头去看看到底是谁能不动声色地从背后杀掉他,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既然都要死了知道与否也不是太有意义,反正杀手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要死得不明不白的。
  所以在下一刻充满了他的脑子的,只有后悔——多么难得的一次喝酒,居然还兑了水。
  他忽然想起了怡红院的头牌姑娘,若是拿那赏金上青楼,也能包下她好几个月吧……恍恍惚惚间,胸口一凉,那刀终于撤去了,眼前的世界一片血色,展非又想到,那些被他杀掉的人中,有没有人跟他一样看到了这般景象呢?
  答案是没有,因为展非杀掉的人中不是被切断颈动脉就是被刺入顶心,所以他们都没能看到。不过这个答案展非已经来不及想到了。
  
  ——月黑,风高,杀人夜。泼墨似的夜幕被划拉开一道口子,晚归的醉汉迷迷糊糊躺倒在地上,模糊看到空中闪过白鹰的身影,宛如夜间一点苍茫。
  
  ——于是燕七就觉得迷茫了。线报说展非知道这件事。因为展非也是隶属于隐的,所以他以为这事很好办。
  虽然展非说他要改行,但实际上还是在组织里。所以他并不着急。
  但现在他不得不急了。
  展非死了。
  一个杀手居然被人从后心杀掉。燕七觉得很讽刺。这种感觉就像自己在大街上逛了一圈发现钱袋没有了一样。
  ——想到这个的时候,他下意识摸了摸腰包。
  然后出了一身冷汗。
  ——确实很讽刺。钱袋没有了。
  
  他忽然就彻底理解了草木皆兵的意思。郊外只有两个人。一个活人一个死人。
  活的是燕七,死的是展非。
  
  ——但要是竹林里还有活人,这个活人又正好是杀掉展非的人呢?
                  另一个人
  
  燕七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一个时辰,一天,又或许一年。
  能清晰的感觉到汗滴沿着背脊极缓极缓地流下。
  他知道竹林里的那个人不会比他轻松多少。
  
  某一瞬间,他放松的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了杀气。
  然而当他迅速又把架势摆足的时候,杀气骤然就消失了。
  
  如此反反复复两个多时辰,燕七只觉得身心俱疲。
  任他是个神仙也顶不住了。
  他不由有些叹息,然而仅仅是这一声叹息,他忽然就觉得不对劲。
  草丛骤然响起风声,他惊然抬首,一支褐影迅疾地冲入苍穹——不是那个人,是人都不可能能跳那么高的,那是一只鸟。
  
  然而他舒下的心很快又绷紧了——
  风声再度响起——
  鸟儿飞天的声音和草丛的风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的,难道这只是声东击西之计?
  ——不对的,那风声似乎也在鸟儿飞天之际止住了,看来并不是在计划内。
  ——也就是说他还有时间,因为这个世界上轻功能抵得上他的人没几个了——
  余迹已死,沐雨下落不明。
  
  寒意直射左颊——
  正确的说是左太阳穴——
  燕七心下一惊,慌忙跃开——
  是谁?!完全在意料之外,然而燕七已经连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都没有了——
  每一下的攻击都毫不客气直攻要害——
  燕七匆忙抵挡,他明白杀手并不需要绝佳的功夫,只需要绝佳的精准度——
  几下不中,这杀手也该放弃——
  然而他却等不等得到那一刻!?
  
  此时他无比欣慰以前是干偷儿这行的。
  他手上反应极快,对手也不愧是专业的,用的匕首也是极为锋利,几回下来,自己的匕首不但缺了好些口子,臂上,身上好些地方溢出鲜血,只是那刀太利,伤口极细,极深,一时竟还未感到痛楚。
  
  正当时,燕七都快要放弃。
  一支漆黑的箭破风而来,燕七还来不及反应,那杀手已消失在他的视线。
  地上一支黑羽,刻着一朵木莲,不必说,正是涟漪的标志。
  他忽然忆起那只褐色的鸟,猛然想起王义,那个驯鹰人。可不是,当时太急来不及想到,这回想来,那可不是王义的鹰么?
  这边松弛下来。果然牵扯大了,王义涟漪都到了。
  也好,若是没了这两人,方才自己早便死了。
  于是席地坐下,等待二人到来。
  闲时望了望那黑羽,忽然发现箭头附近的木头上一星血痕——
  那一箭虽是偏了些,果然还是中了的。
                  墨浅
  ……
  张来福觉得有些苦恼。
  新来的那个小伙计又把自己弄伤了。
  倒是没有弄坏什么东西,只是小伙计的脸上贴块膏药,总让人觉得不舒服。更何况这伙计是个女人。
  再说,一个总把自己弄伤的伙计,从侧面也可以说明她不是一个精细的人。
  ——也就是说下回被弄伤的是店里的东西,也是很正常的事。
  如今日子也不太好过,能减少的花销,还是尽量减少。
  仔细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辞退她。
  
  “小墨啊,这是这个月的工钱。”来福把一袋钱放在小伙计手里。
  ——这个月才刚过一半而已。
  “呃……谢谢老板。”
  ——不明白的就是傻子了。
  “小浅,我会想你的。”店里一同工作的女孩子握着她的手,脸上挂着几乎藏不住兴奋的难过。
  ——想个鬼啊,我走了你不就涨工钱了么。不过这日子难过,你一定就涨么?
  摆摆手,她走出了店子。
  抬头看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只不过,却没个好心情。
  平戗城里,至此又多了一位无业游民。
  天气依旧是很好的。只是,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阴霾。
  ……
  
  “其实你不用渲染情境也可以的。也没必要用什么第三人称。”正首,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执着茶碗,一手撑着脑袋的女人,慢吞吞道。近乎完美的五官,肌肤宛若陶瓷,唇角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一弯弧线。
  “我只是单纯觉得这样比较好玩而已。没什么特别意义。反正,无聊么。”厅内边角,悠哉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坐的是极不显眼,长得也十分平常,若是不说话,几乎不能让人察觉到她存在。
  “说的好像失业的是我一样。明明都是七天前的事情了。亏你还能这么声泪俱下鬼哭狼嚎。说白了不就失业而已?”正首左边,一手长烟袋,另一手正往里加着烟草的女子,眼睛也不抬一下,“还张来福觉得有些苦恼……这都别人的心理描写了,亏你说的不脸红。还小伙计,你都二六了,你脸皮到底有多厚啊?”
  “哪里哪里,也不过就比城墙厚了那么一点点,比城墙抹角薄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不过浅浅啊,这么厚脸皮很难找个好婆家的哦?”喝茶的女子放下茶碗,看似一本正经,唇角那丝恰到好处的笑却莫名变得无比恶劣。
  “浅浅!?”执烟袋的女子终于抬起头来,“还在叫浅浅!”
  “嗯……怎么说呢。主要还是脾气很坏。嘴巴又毒了些,总是让别人不太看得上眼呢。”
  “也是呢,又整日里弄什么破铜烂铁烂木头,浅浅啊,你这样找的到人家才是奇迹。”
  “就是就是,天天对着木讷的东西,说话居然还能偶尔一针见血,这种女人最~恐~怖~”
  “你们!玩的过头了吧?你还陪她玩!我好好的名字给你们这么作践!”
  “不过说真的,你都二六了。”见那人已经快生气,女子收了笑,“再不成亲,就真的没有好人家咯~”
  “倒是,你都过四六了,不照样……”话音未落,慌忙就抵住正向脖子袭来的一只手,满脸堆了谄媚的笑,“那什么,受叶莘姐的光芒照射这么长时间,我决定以叶莘姐为榜样,单身万岁~”
  “丫头啊~你以为你那几句话,你叶莘姐就不会掐死你了么~?”执烟袋的女子幸灾乐祸地笑。
  “就~是~啊~你觉得怎么死,比较好看呢?是直接掐死,还是用花枝乱颤让你笑死,还是无忧散让你痒死,或者是牵机,三生,断肠,七窍?如何呢?任君挑选哟~蝎沐~雨~?”
  
  
                  失去一个挚友
  
  “要是你真的把她弄死了,她说不定会变成厉鬼在你身边怨念到你死的。”二人对峙间,忽从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来人再踏进屋时,已没了早在脑海勾勒的混乱画面,取而代之的则是认真往烟袋加烟草一名,优雅地吹着热茶一名,一手支额另一手执茶碗一名。
  “果真三个女人一台戏么……”低低的嘟嚷似乎被听到,正首太师椅上的女子绽开灿烂的笑,那人浑身一振,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你交代的事情都办完了。现在汇报。”角落里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一,桑迁舆论被控制,目前内部已差人调查。若你予我的情报无误,极有可能是他国插手,或是内部问题,当然也不排除内外勾结。
  二,桑迁所派之人我曾见过,乃是一个神秘组织的人。若非此组织探子,那么当为政府隶属的暗部人员。
  三,对此两方面皆有接触的杀手一名,其名展非。已死。”
  “死了!?”那人有些吃惊,“你没问出幕后主使是谁么?”
  “他也只是个中间人,不过是机缘巧合在任务中有所接触,怎会知晓主使。不诺一刀杀了来的干脆,搅搅浑水,一举两得。”轻轻将茶杯放下,站起身来目光直视提问者,“再说,你也没说要找出幕后的。况且我也找不出。”
  那人有些遗憾地道:“也罢。如今事情已经办完。我也没理由留你。你去吧。”末了稍稍有些不放心又道,“沐雨,我知道曲陌对不起你。但是你既然身为一个曲陌人,我的旧友,我实在是不希望再会之时你我站在敌对的立场……”
  沐雨摇头:“单江,你以前,是不会这么怀疑老朋友的。”
  眼前脸色骤然苍白的男子亦摇头,苦笑道:“官场爬摸久了,又扯上这档子军国事,人心不变也难。”
  “六年不见,风采当年。想当年你一把劈水刀横扫七十二船的时候,何等豪气。如今这身武官打扮,嗯,更添精神。”沐雨低低地笑,忽然却换了话题。
  “哪里,当年这劈水刀如何厉害,也抵不过女侠一个妙手空空,赤手的刀客砧板上的肉,再是厉害倒是何用。”虽是不习惯沐雨的突然换话题,六年的官场经验,还是让他迅速反应过来。
  “也就是你轻敌罢了,若是摆好了架势,砧板上的肉还不知道是谁的。”说话间走到门口,“叶莘姐,这次没法子跟你好好喝茶了。墨浅姐,你的机关术我就下次再见识吧……”
  “等等,小沐雨。”叶莘忽然打断她的话,“怎这口气说的好像……”
  “大概,其实我也没有计划,所以应该会很漫无目的,那么见面的时间就很不确定了。而且我呆在这总是不舒服。”沐雨苦笑,不舒服在哪里,三人各自清楚,叶莘也不再言语。
  “既然没有目的地,那么就去帘筝关吧。梁响在那里。”单江忽道。
  “!!”沐雨惊然转身,身子有些冷下去,只听得那人继续道,“目前帘筝关的战况,跟你在桑迁得到的消息还是很有些出入的。毕竟是为了动摇民心散布的东西。你就不想去确认一下么?”
  良久沉默。阴着脸转回去,这次的声音再不带一丝感情,“告辞。”
  
  “好像押错宝了。”沐雨走后,单江苦笑道。
  “错了两样,第一,不该想着算计沐雨。”叶莘眯着眼。
  “第二,不该低估她。”接话的是墨浅,已经装好了烟叶子。
  “……我接受的教育是最大限度获得战力。权当是职业习惯……”
  “事实就是事实。”
  “但依着沐雨的性子,她又会如何呢?也不算完全押错。”
  “是完全错了。”墨浅慢悠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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