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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还未开始骚动,却是暗中有一个人站了起来,“五万两。”
全场立时便倒吸一口凉气。来人是李相唯一的儿子李荣,虽然是相国公子,他却日日流连于烟花之地,而对于身下承欢的女人,却也是万般折磨。这碧海夜阑场中的女子,有三成曾被他临幸过,之后只要见了他全都绕道而行。
秦楚在妈妈手下微微一抖,而在不远处,于子敬在袖中的手也握紧。
一时之间竟是没有人再加价,妈妈还是这几年来第一次看到首次出现身价便超过三万的女子,“五万两一次!”
秦楚几乎是求救一般向他看去,只是他没有说话,垂下了眼眸。
“五万两两次!”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在那一瞬间,她像是坠入了无间地狱,嘴边却绽出了一个温顺的笑。
当所有深信不疑全变成了无稽之谈。
当所有耳鬓厮磨都变成了镜花水月。
或许对于所有的痛不可当,笑才是最合理的宣泄吧。
“五万两三次,成交!”妈妈欣喜之余,连忙差着侍女服侍她去洗浴更衣。她也默然答应,在走的时刻再也不向台下去看,“谢谢妈妈。”
可即便是这样,那也是她所深爱着的人啊……
“朱雀姑娘?”妈妈请来帝京最负盛名的医官来为她诊治,那日李荣几乎和疯了一样,在她身上留下太多大小伤口,血水被一盆一盆端出去,那医官的额头上都是汗珠,说她怕是不行了。
妈妈将一把银票摔到他脸上,“这可是我春宵场身价最高的姑娘,若不让她醒过来,你也别想活!”
那医官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医。如此忙碌了近五日,她竟然福大命大,醒了过来。
“哎哟,你总算是醒了!”妈妈坐在她床边,“可真是吓死我了!”
她本想说自己没事,只是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全身像是被灼烧一般的疼,让她的眉头跟着拧作一团。
“你先别说话,好好养着,”妈妈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脸,“小翠,快,端那碗粥过来。这都五日了,你想必也是饿极了吧?妈妈这就喂你吃些东西。”
也便是在那时开始分不清黑白昼夜,于子敬的心腹也曾来探望问她如何,她都说无碍。也不知是躺了多少日,她终于开始重新挂牌接客,那日来的是贺云生,进门之后看着坐在床边的她,眼中是讽刺的笑。
“那日一上台我便认出你了,秦小姐。”他走近,俯视着她,“不过竟然让李荣那个畜生登了先,也真是造化弄人,当时你在街上当着众人回护于子敬,叫我丢尽了颜面,当时他分明也在场,却没有将你赎出来……我到底应该是庆幸呢,还是惋惜?”
“朱雀既然沦落至此,也不求谁来救赎我了。”她看着贺云生,笑靥如花,“不过能给我钱的都是恩客,谁和谁又有什么分别呢?”
“我认识的秦楚可不是现在这番模样!”他走过来,伸手握住她的脖子,“才会让我又爱又恨,恍若烈焰灼心,一日得不到便生不如死!”
“可我现在是朱雀呀,不过你非要拿我还当做当时的秦楚,便来得到吧,反正也不废吹灰之力。”她蹙眉,一双清澈的眸子流露出几分可怜,“贺公子你这般做,可真是弄疼我了……”
贺云生蓦然松开,将她按在榻上,翻身压了上去。
这些日,方写由几乎每日都会来斗才场,每次所约都是不同的人。秦楚也曾翻阅登记,那个册子中最常出现的名字便是“楚云休”。
楚云休?她不解,又从玉食场,论政场和春宵场去翻看记录,却根本没有记载关于他的任何信息。碧海夜阑场四场不分家,便是那方写由也曾出入春宵场,宠幸过不少女人,这个楚云休竟然毫无记录,却是让人暗中生疑。她便将这个情报传达给了于子敬,第二日,于子敬心腹来了,叫她不惜一切代价接近这个楚云休。
“他从不来春宵场,我又如何能帮你盯紧?”她不解,看着来通宝的心腹。
“姑娘是聪明人,难道不懂大人的意思吗?不惜一切代价就是,即便拼了命也要走到他跟前,叫他救你。”那心腹并不知道她与于子敬的关系,“大人现在是皇上眼前的红人,皇上正想着要将云月公主嫁给他呢,若是大人得道成为了驸马爷,绝不会亏待我们的!”
秦楚脑子里轰然一炸。驸马爷?
他把自己当棋子安插在碧海夜阑场,不闻不问,竟然却是去和公主厮混,要当什么驸马爷?
她笑,看着他,“我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告诉他,若是事成了,我什么都不要,只求还我自由便好。”
于子敬接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还是不觉一颤。只是自他决定将她安插入碧海夜阑场的那一刻起,就已然有一道巨大的裂痕将他们隔开了。
“你和她说好。”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抬脚便向门外走了出去。
那日已至冬初,狂风大作。他漫无目的走着,一不知觉便再次闯入了那个破落的院子。那个书房已然破旧不堪,牌匾也被风雨摧残,孤零零得躺在地上。他走上前,拂开落在上面的尘土,那上面的墨字却还新,他猜测在四月之内,那人下笔之时犹然带着万般柔情,仿佛是在轻抚自己的爱人。
——小楼一夜听冬雪,相携此生共天涯。
那夜的誓言还未及得捂暖,他便这般匆匆毁约,将自己也是将她,推入了彼此不相见的万丈深渊。
他捂着胸口,颓然坐在地上。
那夜方写由照常约了楚云休来斗才场下棋,经过足足半个月的计算,她已然想好了接下来的计划。他们便在三场的丙字房中,只要计算好“逃跑”的路线,再适时惊动妈妈,她便会成功一半。另一半却只是道听途说,那楚云休听闻是个善人,便是在路边看到濒死的小野猫,也不怕脏了那一身白衣,抱在怀中,将它救活……那这次如果换成一个人,他会不会也来救?
秦楚叹了一口气。若是赌赢了,她到了楚府自然有机会逃出去,若是她输了,死倒也是一种解脱。她收拾好细软,从计划的路线逃了过去,并恰到好处地在妈妈房间附近落下了贴身的玉镯子。
“谁在那儿?”妈妈听到声响便出去看,见到她落在地上的镯子心中已然是几个来回,“来人啊!朱雀她跑了!抓住那个小贱人!”
姑娘和侍女们立时便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她奋力地跑,这里已然是甲字房,她马上就到了!
这时却是青莲和绛紫先赶了过来,挡在她的面前,丙字房还在拐角,若是在这里被擒,她的计划就失败了!正在焦急,却是那青莲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将她扯到了那个拐角——
这个青莲竟然也是于子敬那边的人……和她一样!那一瞬间,她心中止不住冷笑,任她沉迷深爱,她也不过是他众多棋子中的一个而已。
什么没有信得过的人?假的!全都是假的!
只是她却不知,青莲是于子敬心腹的女人,也是这般被送进了碧海夜阑场——男人们的野心,从来比什么儿女情长更重一些,只是这些女人们就是傻,便是为了心爱之人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
“你这个贱人!平时压我一头也就罢了,今天竟然不长脑子想要出逃?”青莲将她狠狠掷在地上,又踹了她一脚,“瞧瞧,瞧瞧!就和狗一样!”
“杀了我吧!你们这群肮脏的蝼蚁!就是活着也没有死了干净!”秦楚当时却是心如刀绞,伸手去扯四周之人的衣服,却被如浪的拳打脚踢淹没。
身侧的房门蓦然打开,里面的仆人有些不悦地看了出来,只是那些女人却仍旧不知收手,“你和我们一样都是□□,谁就比谁干净?还有颜面嘲笑我们脏?”
“好一个活着没有死了干净。”却是妈妈来了,拨开众人,冷笑一声用脚踏上她的头用力踩,几乎将她的耳朵研出血来,“我当你是女儿一般,宠你爱你,你却非要做出这等事来!那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们这群蝼蚁是如何对待您这位高贵的大家闺秀!”
“女儿?”秦楚嘴里噙着血,放声大笑,“好一个妈妈,却是要自己的女儿为娼为妓吗?”
“你这个贱人!贱人!”妈妈听到之后更是生气,加重了脚上的力道。
这时,从一旁的丙字房中,却突然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住手。”
妈妈转头一看,这才发现里面的竟然是方相和楚大人,立马便知道自己今日闯了大祸,跪在地上磕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今日不知是方相和楚大人在此对弈,饶了你们清寂,实在是罪该万死!”
那个的白衣公子背对着她,并没有回头,笑道,“也真真是罪该万死,只是光凭一句话,却是不够的吧?”他落下最后一子,拂袖而起,一身白色的轻裘上加了一副狐狸毛的披风,一眼之下仙气十足,再配上如玉一般的面容,霎时便让一群女人的呼吸停了半晌。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您若有什么吩咐小人照办……便饶了小的们一条命吧!”那妈妈只是吓得磕头,连额头都磕得红肿不堪。“饶了小的吧!楚大人!方大人!”
“好。”白衣公子却也不生气,只是将手一伸,指向了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那这样吧,我今天可以放过你们,方相看在我的面子上,自然也不会为难你们,你把她的官府通契拿过来,我带她走。”
这一番话下,地上瞬间便传来了一阵抽气声。秦楚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缓缓转过眼球来,努力去看向这个要救她的人。
她成功了……她赌赢了!
妈妈一挥手,身边已然有几个奴才跑去拿了官府通契,用锦帕垫着呈了上去。白衣公子也并不嫌弃,只是一手接了过来,回头向里头的方写由道,“方大人,愿以后还能同您这般下棋,可实在是痛快得很哪!”
然后他俯身,也不管她身上的血污,便这般将她抱了起来,言语之间叫她无比心安。
“走,我带你回家。”
再醒之时,已然是不知那个夜中。
屋里的烛火有些昏暗,一旁的侍女见她醒了便用湿手巾来擦拭,“姑娘终于醒了,你可在这里躺了三天三夜呢。”
“三天三夜?”秦楚还是觉得头痛欲裂,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那侍女按了下去。“姑娘的伤还没好,就先不要乱动了。先生白天的时候来看过了,教我们不要怠慢了您,侍奉您好好养伤呢。”
秦楚心里突然一个咯噔。明明是个□□却不要懈怠,还要好好侍奉……是她的计谋被他看穿了吗?这个楚云休,想来也不是个什么容易对付的角色。
“先生平日里最见不得人受苦,我也是他在一群饥民里捡回来的。”那侍女坐在床边,眼神却像是穿回了遥远的回忆。“那日他还不是什么楚大人,只是一个寒门公子,饥荒肆虐的时候,京中的大人们却还忙着明争暗斗,对于我们这群人,却是不管不顾……我的爹娘就是在那场饥荒中饿死的。当时先生搭棚施粥,我身子弱又争不过他们,若不是先生看我可怜赏了我一口饭吃,我大概早就饿死了吧。”
秦楚想起当年的旱灾,心里也是一阵感叹。“也真是苦了你了,不过既然都已过去了,你也不要太伤心。”
“是啊……”那侍女脸上的悲戚蓦然下去一半,眼角却还是带着几分晶莹。“跟随先生的这几年,虽然我的身份是侍女,先生却从不把我们当下人看待,和我一起被他救回来的还有十四个兄弟姐妹呢,如今都在这楚府中。”
原来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人……怪不得从其他三个场中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他曾经是一个寒门公子?”
“是啊,当时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瘦得就和一根杆子一样。”那侍女看着虚处,眼神是一片敬重,“本是老爷给他钱叫他进京,他却全买了粮食给我们吃了,后来终于挺过了那场饥荒,我们十几个知道他这样之后感动得都要哭出来,便一定要护着他一起进京……本来先生是说要试试的,便拿着老爷的文书去通报,没想到先生竟有如此才力,却是被皇上一眼看上了——你看,好人还是有好报的!”她本是说,低头去看秦楚,却是她面色一片祥和,显然已经再次睡了过去。
又这般躺了半个月,所幸之间楚云休并未来探望,也有足够的时间让去谋划后路。只是伤好之后,那个侍女却还是来通传楚云休要见她的讯息,并侍奉着她换了一身厚实的袍子,来抵挡屋外的严寒。
“大人。”虽然是做过万千种假设与预测,只是对着这样一个人,她还是有些紧张,还竟然有些红了脸,不敢去看他。
“不必拘谨。”楚云休稳重的声音从案边传来,他搁下笔,一双凤眼似乎是含着笑,言辞却带着些微活力:“这几日事务缠身,没有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