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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大人。”于叔俯首告退,低头之余,瞥见他的鬓边已然有了几丝白发。
马车载着他碌碌地来到了楚府门口,也不通报,他便这般径直走了进去,侍卫们不敢阻拦,只得跟到他身后。楚云休正在陪着她在院子里散步,见于子敬来了,眼中瞬间带上几分警惕,将秦楚护在了身后。
“我说过不会和你争夺什么,只是秦楚有了身孕,等她生下孩子我们便离开。楚某做事绝不失约,也请于大人体谅。”
“离开?”于子敬没有看他,只是看着昔日的爱人,眼中是解不开的寒霜。“你要跟他一起离开?”
“是的,于大人。”秦楚仰起头看着他,眸中再无一点温情和退缩,“只是我的去留,又和大人有什么关系?”
“秦楚!”他已然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只能是我的女人!”
“于子敬!”秦楚的眼眶蓦地通红,语气也忽然拔高,“你的女人?呵,可笑,当时你将我作为棋子安插到碧海夜阑场的时候,当我所谓的初夜被挂上价格甚至被高价卖出去的时候,你可有想过我是你的女人?我知道,你就站在他们众人之间,当我被李荣那个禽兽买下向你求救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做的?你一言不发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啊于子敬,你又是何等狠心?眼睁睁看着我被那群禽兽欺负,生不如死!我曾无数次扪心自问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一次次欺骗自己始终是那个最独一无二的,可是你呢?除了利用和欺骗,你对我可还有一丝爱?你叫我不惜一切代价接近楚云休,我做了,对,那个青莲也是你的棋子吧?哈!也就是从那天起,你我就已经恩断义绝了!”
“什么是没有信得过的人,你只是想借机将我推开罢了!现在你得逞了,为什么还要来见我?!”
于子敬听到她的话,一向清明的脑子里却像是灌进了一团浆糊。这其中又有了多少误会……可是纵然是如此,在你眼中,我便是这样一个人吗……
秦楚,李荣我已经帮你惩罚了,贺云生也是,当时欺负你的,我一个都没有留下。
秦大人的案子我也翻了,他的罪责也被澄清了,你再也不是罪臣之女,可以安安心心站在太阳底下了。
我机关算尽,想要还这天下一片清净,只是到头来,我什么都得到了,却唯独失去了你。
有些误会一旦达成,便如跗骨之蛆,永世不得翻身。
“楚楚!”腹中一阵疼痛,她霎时伸手去捂着小腹,于子敬这时心下正是思绪万千,见状来不及多想,便下意识松开了手,“秦楚!”
“你那天,就和今日一样。”秦楚忍着疼抬起头来看他,脸上却都是冷笑,“你也是这样松开了手,丢我一个人在那样一个地狱里!一模一样!”
楚云休将秦楚揽入怀中,冷眼看着眼前的男子,“于子敬,你滚,别再出现在她面前!你若是把我逼急了,我有的是手段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好,好。”于子敬仰头看着朗朗青天,大笑几声,转过身,“是,是我利欲熏心,六亲不认,只是秦楚你记住了,就算这辈子你我再不相见,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于子敬,也是你心头最深的那道疤。”
秦楚在楚云休怀中握住了拳,恨不得上前将他的喉咙咬断。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时第一次相遇,她还是秦家大小姐,他不过是于家的庶出,只是时过境迁,当秦家被抄,却是他站出来将她买下。
那一夜是在他窄小的书房之中,情动之时,她几乎将他的肩膀咬下来。
“秦楚,别这样!”他吃痛,却没忍心将她从身上扒下来。
“真想把你吃掉啊,子敬。”她拥住他,低低地笑,“若是这样,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暧昧之间,却是于子敬笑出了声。“你是我的稀世珍宝,我又怎么会丢下你呢?除非你死,或是我死,不然这世间之事,没有什么能将你我分开。”
“这可是你说的!”秦楚笑,转过脸去吻他的唇,“若是你违背誓言,我可不会原谅你!”
她曾经无数次后悔,当初不该说最后那句话。之后他为了争权夺利,将她一手送去了碧海夜阑场。她不知道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只是短短的三个月,竟然漫长得犹如一生。
骗子!骗子!秦楚终于止不住心中伤痛,捂着脸呜咽着蹲了下去,心中是十二分的绝望。
于子敬向前走着,再也没有回头。
“楚楚,别怕。”楚云休伸手抱住她,“有我在呢,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们便回浮萍洲,男耕女织,再也不分开。”
秦楚在他怀中重重点头。
爱如何,恨又如何?此时的她已然无力再去细想那些痛楚,她只想和身边这个男人,安安心心过完下辈子。
从没有一个愿望,会像现在这般强烈。
四月,于子敬从白荇洲边陲将充军的秦泾渭调回,并予以器重。六月,齐应南病逝,天王洲一带陷入混战,于子敬和秦泾渭协商之后,在九月发兵,此时天王洲各自争斗群龙无首,被清平国大军一举攻下。秦泾渭带兵乘胜追击,又连连攻下浮萍洲几座城池。次年元年公仪瑾病逝,秦泾渭又率兵攻入乐和城,虽有纪相一路抵抗,却终究无力回天,至月底,清平国所失版图一如当年。
秦泾渭凯旋而归的那日,秦楚为楚云休生下了一个女儿,起名楚折砚。名字是秦楚起的,楚云休曾问她为何,她却说,“你我这辈子都过得太拘束,我想她生下来便不再如我们这般,摧笔折砚,按她想要过的那样生活。”
“好,都依你。”楚云休看着怀中的女儿,伸手抱着妻子,眼中一片阳光。
三月,秦楚的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再见过远隔千里多年未见的哥哥秦泾渭之后,秦楚和楚云休便启程回到了浮萍洲,做了一对神仙眷侣。
春寒料峭,于子敬坐在风里喝酒,秦泾渭看他一人孤独,便坐在一旁,陪他一起喝。
“你说,我这一生值当不值当?”
“说值当也值当,说不值当也不值当。”
“我这些年,将当年所有的冤假错案都拿出来翻案,还他们一个清白……到头来,却唯独无法给自己翻案。”
秦泾渭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她已然找到了自己的结局,倒是你,你这一生不负这天下,也不负她,却只是辜负了自己。”
于子敬抬头看着月亮。月光是那么温柔,如同最深爱的人的眼睛。
“往事不可追啊……只是偏执如我,怎么会允许自己再爱上别人呢?”
于相执掌大权之后,清平国中一片安乐祥和,只是这一任青天,却只活到三十六岁,而从他二十二岁继位之后,并没有娶妻,一直只身一人直到病死。
同年,有一个人从遥远的浮萍洲来到了帝京,她鲜艳明丽,天真快活,就这么站进了秦泾渭执掌的讲武堂中。“嘿,我要入讲武堂!”
“想入讲武堂?先来和我比试比试!”秦泾渭看着她笑,在一瞬间拔地而起,少女飞速起身,身影飘忽,连过了百余招都没有落下风,秦泾渭心下赞叹,眼中流露出一丝狡黠,将背后空门大露,却是伸手向她腰上而去。
少女手中的剑眼看就要刺到秦泾渭身上,惊呼一声连忙偏转剑锋,却被秦泾渭一把戳中痒穴,大笑不止。
“舅舅!你耍赖!”
秦泾渭嘿嘿一笑,眼中是一阵宠爱。“兵不厌诈嘛……我的好折砚,别来无恙?”
(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故事的主角出现惹=…=昨天晋江抽风叫我发了不知道多少次,生气,要是想看新的文可以跳过去看一下,名字是《掬水剑》。。看了一下掬水沉剑的文案不完备要删的也没删掉,我移过去掬水剑好了 心塞
☆、番外四 檐上雪(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是说好的补充前面的仙界□□=…=所以我还是别出心裁地,从折棠和裴夫人的感情线上尽力表现出来。
应该前情提要一下,看过前面的怕是也忘了【。折棠是凤萧箫的师父(戏份大概是在莫问劫缘的开头),在七上仙灭掉雷裴两家之后将凤萧箫(也就是裴即予)偷偷带回了天誉山,之后又一次仙魔大战的时候被七上仙秘密处死了【等等这个主线好像涉及剧透可是之前我确实也写了【。是的这也是个BE的文,后妈属性爆发不要怪我【。不过中间两人的故事我尽量描写细致一点=…=感觉自己写东西都是剧情性还好……心理感情描写好匮乏QAQ我一定要把你们的眼泪赚出来!!!!
折棠第一次见到裴夫人的时候,还是在十五六岁的一个下午。
爹爹牵着她的手,穿过阳光笼罩下的别苑,院中种了好多些海棠花,她看了十分喜欢,便挣脱了爹爹的手,伸手去摘了一朵。
“小玥!”爹爹狠狠在她手臂上落下一巴掌,少女却还是死死攥着花茎,细声哭泣起来。
“李先生,怎么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就像三月里得黄鹂一般,从前面不远的帷帐中传来。少女也不顾着颊上带泪,听闻好奇地抬头去看,正逢那人从帐子里摸索着走了出来,身旁侍候着两个妙龄的侍女。
她的脸很白,像是很久没有见过太阳,一看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或许是害怕被人发现太过于苍白,她的唇上涂着浅红色的胭脂,头上是缤纷的璎珞,可是身子却还是瘦弱而单薄,像是被安在一个雍容华贵躯壳之中的一朵枯萎的海棠。她的眼睛很黑,却没有神采,若不是旁边的一个侍女提醒她面前有台阶,她还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个盲女。
“参见裴夫人。”爹爹忙拉着她跪了下去,“小女莽撞,不小心折了夫人喜爱的海棠花,还请夫人责罚。”说罢猛地将她往前面一扯。她自然知道爹爹的意思,唰的一声便跪在了盲女面前,“是我折了夫人的花,我知道错了,还请夫人不要生气!”她偷偷抬眼看着这个苍白的人,一时间竟看不出她的喜怒,心里一阵不安:“若是夫人生气了,怎样罚我都行!”
她突然笑了。
折棠当时还不叫折棠,而是叫李玥,是裴府众多门客之中最为落魄的李世泽的独女。母亲生下她之后嫌李世泽太穷了,刚刚养好些身体便跑了,所以自她记事起,便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之后为了维持家里生计,李世泽便叫自己的女儿在哥哥的药铺里做工,虽说是年纪小倒也做得井井有条,得到了哥哥的夸赞。或许也是上天眷顾,有次一个天誉山的仙人路过药铺,大加夸赞了她的根骨,想要带她回去天誉山修仙,她却只是摇了摇头。“爹爹怀才却无处可用,失去妻子已然是不幸了,若是小玥再离开他,更不知道他该如何活了……”那仙人看她孝顺,劝说多次也无结果,便留给她两本书和一张地图,叫她以后若是想通了,便来天誉山找他,他叫清城上仙。那两本书一本是关于医术的,另一本却是关于修炼和术法的,她闲暇时候便跟着练习起来,到了十四岁那年,竟然也修成了一些小小的术法。为了不被爹爹和伯伯发现,她便会在晚上的时候出来使用,或是和院子里的海棠树说说话,或是和屋檐下的燕子对对歌。
她所在的郡,是白荇洲的海棠郡,盛产海棠树。后来贵族们聘请了农师来栽培,养出了一种八棱海棠,极为珍贵,被种在裴家的府苑之中。所以这次她见了才会惊艳,忍不住去折了一朵。
“只是一朵棠花而已,快起来。”裴夫人伸出手,却压根不在她面前。她急忙向一旁挪动几步,才抓住了她的手,站了起来。她的手很凉,虽然天气不算冷,她的手却冷得可怕,像是一块没有生命和温度的玉石。
“素问夫人和蔼善良,如今一见果然不凡,多谢夫人了。”她面不改色地说着客套的话,想把手伸回来,那裴夫人却没有松手,只是眼底藏着笑,叫她疑惑。
“折棠。”她缓缓启齿,唤出了那个名字,“以后,我便唤你折棠可好?”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爹爹却已经在一旁跪拜下去,“谢夫人赐名!——折棠,还不跪下谢恩?”
折棠又唰得一下跪了下去,“谢谢夫人。”
“别客气。”裴夫人扶着她起来,眼中是没有生气的笑意,“听闻夫君说你医术不错,又是我们裴家门客李先生的孩子,这才打搅你来照看我,倒是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能陪伴夫人左右,乃是折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折棠依旧面不改色地说着客套话。她自小便是这样,礼貌而且温和,所有来过药铺的人都很喜欢她,有时候还会多给她一些钱。
“王叔,您给多了!”她带着笑追出去,想要把那一文钱还给他,却被他笑眯眯地推了回来,“小玥乖,拿去买个糖葫芦吧!”他笑着摆摆手,越走越远,“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