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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之不顾。要比过去更热烈地爱他,要用爱情的火花烧掉那因为偶然失足而染上的羞愧之色,要烧出他的勇气,使他的才能重新放出光华,那时他将百倍千倍地爱你,而你也会嗅到他重新放出的芳香……
柳絮影完全被她这位知心女友的热情所征服,蒙在她头上的乌云开始散去,一线阳光照进她的心头,她那已经疲乏的神经又开始兴奋起来。当时钟敲过午夜一点钟的时候,那小河里的流水还在哗哗地流淌着……
骤然间,一阵激烈的枪声,刺破夜空。这声音是那样近,那样响,震得窗户都发出沙沙声,真好像就响在这楼前墙后,或者是大街中。卢淑娟和柳絮影同时被吓得一激灵,又同时一伸胳膊,紧紧地抱在一块……枪声很快就停下了。出了什么事情?两人相偎着从床上坐起来,又一同下了床,没开灯,光着脚,走到前面窗前,往大门方向看。大门仍然关着,门房里的灯亮了,老田头从门缝里探出脑袋向外看……两人又转到后窗户去看,后园里黑黝黝的,月牙的微弱光亮只能照出一点树木的轮廓和高高的墙头。柳絮影捏了卢淑娟一下,示意要回到床上去,卢淑娟刚要扭头,就在这时,她忽然瞥见墙头上好像有一个人影,她身上一哆嗦,忙一拉柳絮影急促而轻声地说:“你看,像有人!”
柳絮影也看见了,她紧紧攥着卢淑娟的手说:“真的,是个人!”
两人刚要把脸贴到窗上去细看,只见那人影往下一沉,不见了。
卢淑娟忙问柳絮影:“是不是进院了?”
柳絮影点点头,她忽然趴到卢淑娟耳旁急促地问道:“他回来没有?”
卢淑娟身上一抖,她知道柳絮影说的“他”是谁,她几乎是失声地说:“你是说他会被追……”
“我很担心,他会武术,能上高墙……”
“快别说了。”卢淑娟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哭音说,“你说的正是我所害怕的,从枪声一响,我就怕是他……”
正这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卢淑娟一听马上说:“是冬梅。”她忙跑过去打开屋门。
冬梅一边系着衣服扣一边从刚欠开的门缝里闪身进来,她进屋就问:“小姐,你们听见枪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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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了。”卢淑娟急促地说,‘你来得正好。你有开后楼门的钥匙没有?“
“有。”
“在身上带着吗?”
“没有。在房间里。”
“你赶快去取。要悄悄的,不要惊动任何人。然后打开后楼门,等着我和柳小姐,我们就出去。”
“可我那屋里的春兰、夏鹃、秋菊也被惊醒了,她们要是问我拿钥匙干什么……”
还没等冬梅说完淑娟就果断地说:“你就说我用。让她们都躺下睡觉,不要多管多问。快去吧。”
“是。”冬梅答应完一转身,把门又推开一道缝,一闪身轻快地走出去了。
卢淑娟关严门,回身问柳絮影道:“你去不?”
“这还用问,咱们穿上衣服。”柳絮影说完要去开灯。
“不要开灯。摸黑穿。”
两个姑娘迅速地穿上衣服。手拉着手走出屋门。淑娟对面屋里住着卢运启的原配夫人,她抬头一看,门玻璃上透出灯光,侧耳一听,屋里静悄悄的。她知道她父亲不在这房间里睡,老太太年老体衰,不好走动,可以放心地行动。于是就拉着柳絮影,小跑着奔向楼梯。脚下是软软的地毯,发出很轻微的声音。当她们摸着黑走到后楼门的时候,只觉一阵凉丝丝的夜风迎面袭来,原来后楼门已经打开,冬梅正站在门旁等候着呢。
冬梅等她俩走近身旁的时候,悄声问道:“小姐,我把手电筒拿来了,用不?”
“给我吧。”淑娟一伸手接过手电筒,然后一只手拉着柳絮影说,“走吧。冬梅,你也来。”
冬梅答应了一声,一只手按在怦怦直跳的心口上,一只手拉住淑娟拿手电筒的胳膊,嘴伸到她耳朵旁问道:“小姐,出了什么事?”
“先不要问,看看就知道了。”
冬梅觉着她的小姐今天声音很特别,颤抖中带着哭音,哎呀!她不光声音颤抖,连身子都突突抖着,牙帮骨好像还发出响声。她陡然意识到可能发生了和小姐有某种联系的重大事故,不然一向沉得住气的小姐怎会这样!一想到这她不由得心疼起小姐来,忙小心搀扶着她往前走。
后园里很宁静,她们走在树丛中,裙衣声惊醒了宿鸟,扑棱棱抖着翅膀飞走了。园墙外传来阵阵犬吠声,反衬得园中更宁静。奇怪,跳进院里的人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卢淑娟认准了跳墙人跳下来的地方,拂花越柳,不顾露重苔滑,拉着柳絮影,依傍着冬梅,很快地来到了大墙下,在她还在四处搜寻的时候,忽听冬梅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惊叫:“哎呀!一个人!”
随着冬梅手指处,卢淑娟和柳絮影都看见了:在离大墙根三步远的草丛中,躺着一个黑乎乎的人,这人一动不动,莫非是死了!
卢淑娟突然抖身甩开柳絮影和冬梅,像发疯一样猛扑到那人身旁,蹲下身,用手电一晃,电光过处,看清了,原来是一张年轻的娃娃脸。
随着这一晃,卢淑娟吐出了一声发自肺腑的长吁:“呀!不是他。”她的身子站起来了。这时柳絮影和冬梅也急跟过来,冬梅又扶住淑娟,柳絮影一边探头向前看着一边问:“真的,不是他?”
“嗯。”
冬梅不知道她们说的“他”是指谁,只觉得她搀着的小姐的那只手,不像刚才那样抖颤了。面前躺着一个“死”人,她却不抖了,可见她担心的事已经过去。冬梅想到这,才忽然觉察到她小姐担心的可能是……她正在思索着,只见柳絮影一指大墙悄声说:“哎,你们听,墙外有人说话!”
真的!大墙外有人说话!三个人一齐扑身到大墙下,耳贴着大墙听。说话声来自右边,三个人循着说话声往右边挪,又挪了七八步远,听见了!只听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说:“报告齐署长,我们炮队街派出所的弟兄是听见枪声跑来的……”
接着就听见另一个男人说话了,这大概是那个被称做齐署长的人,他用的完全是发号施令的口吻。大墙里面的三个姑娘都听清了下面几个要点:他们追捕的是一个撒反满抗日传单的人;现在马上要进卢家院里来搜查;后面胡同口和大墙下还留人守着;务必要把反满抗日分子捕捉到……
他们开始行动了!一群皮鞋脚发着咚咚的响声向远处跑去,狗又叫起来。
大墙里面的三个姑娘也立即离开墙根,柳絮影一指草丛里躺着的人悄声说:“他们要进院搜查的人大概就是这个人。”
“一定是。”卢淑娟点点头说,“来,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还没等三个姑娘往前走,那个躺着的人的胳膊忽然举起来,腿也动弹了……三个姑娘一齐扑过去,俯下身,看着那人的脸。月光太暗;看不清,卢淑娟忙用一只手捂住手电筒的玻璃片,然后打亮,手电筒的光透过她那白嫩的手指缝,发出一点暗红的光亮,照到躺着的人的脸上。这回可看清了,这是一张长得讨人喜欢的娃娃面孔,鼓鼻子鼓眼的圆脸盘上没有一丝皱纹,鼻子下边长着一点小绒毛,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七八岁,是个小青年!
小青年睁开眼睛了,他用两只黑琉璃般的圆眼睛,惊讶地望着俯身在他眼前的三个姑娘的脸,好像在问:“怎么回事2 你们是谁?”但是没等他问,卢淑娟先开口了,她急促而轻声地问道:“你是从墙上跳进来的吗?外面追捕的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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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眼睛眨了眨,没有回答。
柳絮影也忙悄声问道:“你是不是撒反满抗日传单的人?”
黑眼睛大睁着,仍然没有回答。
三个姑娘着急了,几乎都同时凑到他耳边说:“快说呀,他们现在正要进院搜查,你要是,我们好把你藏起来。”
黑眼睛审视着三个姑娘的脸,忽然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过来。柳絮影一伸手接住,凑到被捂着的手电筒前边去看,卢淑娟忙把手指缝稍稍放宽一点,一线白光照到那纸上,柳絮影看清了,卢淑娟也看见那标题了,两人同时兴奋地一点头,卢淑娟忙对那黑眼睛说:“你能站起来跟我们走吗?”
黑眼睛又眨了眨,然后一咬牙,一挺身子坐起来,又用手撑着草地,挣扎着往起站。他站得很吃力,冬梅忙伸手搀住他,柳絮影也搀住他另一只胳膊。他站起来了,往左右看看,摇着头轻声说:“不用搀,我自己能走。”
卢淑娟忙说:“搀着你走吧,走快点,走轻些,到我房间去。”说完她在前边走,柳絮影和冬梅仍然搀扶着他。几个人悄悄地,尽可能快步地向后楼门走去。
70
肖光义摔得不重,昏迷醒来以后,只是觉得左腿十分疼,走路不敢落地,但他咬紧牙关坚持着。他本不想让两位素不相识的女人来搀扶,可又实在身不由己,只好任她们扶着走了。天黑,他看不清几位女人的面孔,就是方才借着微暗的手电筒的漏光,也没大看清楚,只觉得这几个女人很年轻,好像都是大姑娘,说话声音虽然低而且急,但都很斯文,很诚恳。所以他一下就信任她们了,把传单掏给她们看。实际在那种情况下,也只有此一招了。
肖光义被搀到一座楼门旁,只见走在前边拿手电筒的姑娘回身对他身旁一个姑娘轻声说:“冬梅,进去看看,有人没有?”
被唤作冬梅的姑娘像只小猫一样钻进楼门里去了。不大一会儿又从门里钻出来说:“没有,快进!”说完,她又过来搀着肖光义。肖光义感到这回她靠得更近,用的力量也大,像是准备做最后冲刺一样。
他们进了楼门,楼门里静悄悄的。走廊里灯光不太亮,但是一切东西却又照得清清楚楚,是经过采光设计的。这时走在前边的姑娘加快了脚步,搀着肖光义的两个姑娘也增加了力气。肖光义当然明白这是到了紧要关头,便也忍着剧烈的疼痛,用尽全身的力量,流着满头热汗挣扎着走,接着又拼力往楼梯上爬。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难以观察周围的环境了。但是他却立即感觉到脚下踩的软软的东西是地毯。他对地毯的感觉是特别敏锐的。为什么呢?是因为他经常踩地毯吗2 不,恰恰相反,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二次踩这玩意儿。第一次是他念高小的时候,跟着一位经商的远方叔叔上马送尔旅馆,当他头一脚踩上那花花绿绿的玩意儿的时候,他几乎都不敢再接着踩下去,这简直像把他家的棉被铺在地下让人拿皮鞋脚踩一样,他很心痛。后来他把这感觉告诉他叔叔了,他叔叔听见后哈哈大笑着告诉他:把十床绣花锦缎被加起来也没有那一块花花绿绿的地毯值钱……一句话,就在他那少年的头脑里打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记:铺地毯就像铺金子一样,是把大把的钱撒在地下!也就从这时起,那种踩在脚下软绵绵的感觉就永远进入他的记忆了,有时还不断重复出现,譬如踩在春天柔软的草地上,踩在他外祖父房后那厚厚的青苔上,都有踩地毯的感觉,但是真的第二次踩上,却是在今天这非常时刻,这就使他特别惊讶:地下能铺地毯,而且是在屋外的走廊里,楼梯碰上——虽然这地毯不像马送尔旅馆的那么软和,但是也绝非一般人家了……对,他家那高高的院墙,那幽静的后花园……所有这一切,都说明这是一家高门贵族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往四周看了看,呀!墙上也和马迭尔差不多,有枝形的壁灯,有用镜框镶着的名画,墙角下还摆着高大的瓶子……就在他歪过脑袋往墙上看的时候,无意中瞥见了右边那位搀着他走的姑娘,他忽然一愣神,哎呀!那张美丽的鸭蛋形面孔怎么那样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哪里呢?她是什么人呢?她不是叫冬梅那一位,那位在左边,力量比她大,她……他很想再看她一眼,以唤起他的记忆,但是前边那个姑娘已经推开一扇门,他被迅速地搀进门里。当门被轻轻推上以后,眼前是一片漆黑,比楼外还黑……在黑暗中只听一位姑娘说:“不要开灯,把他扶到沙发上去。”
肖光义又被搀着往前走了。他又感觉到脚下踩的还是地毯,而且是比走廊里软得多的地毯,好像比第一次在马送尔踩的那块还软……
他被搀着坐在沙发上。这么软的沙发他也是第一次坐,就像把自己放在棉花团上一样软,整个屁股都陷进去了。
这时他又听见一位姑娘问他:“你疼得很厉害吧?”声音仍然很低,但是比在外边慢多了,柔和多了,就像窗外吹来的夜风一样轻柔。
肖光义忙用同样的音调回答说:“不要紧。”
“冬梅。”又一个姑娘说,‘你去找片’加当‘来,给他吃下去。“
叫冬梅的那个姑娘应声走出去了。
这时从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两位姑娘忙对肖光义说了一句:“你不要怕,安心坐着,这屋一般人进不来。”说完就离开了他。他看见她们站在窗前。窗户敞开着,微弱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