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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纪事-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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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冉秒懂,这回是冲着她那搞基搞到京城外的阿爹来的。那她就放心了。柏冉派出两拨人,一拨去内宅说与谢氏知道,她被皇帝找走了;一拨去衙署告知临淄侯。事情分派清楚,分毫不差,听了谢氏从内传话出来,才上马随长恩进宫。
  一进宫,柏冉就遇上了襄城公主。她是跟着长恩走的,到了一个岔路口,远远的就见一长相明媚的女孩,带着一群宫人朝这边走来。
  长恩便提醒了一句:“那是襄城殿下。”
  既然知晓了人家身份,就不好当做没看到了。柏冉停下步子,等襄城走过来,一躬身:“殿下大安。”
  有理有据,进退得体,显得很恭敬。见她抬起头看到自己时没半点意外,襄城就知道上元节那日,她就已看破她身份了。看破就看破吧,偏生还不说。襄城抿了抿嘴,道:“父皇召你来的?正好我也去昭阳宫,顺路一道吧。”
  柏冉退开一步,请公主先行。客气有礼,言行规矩。
  襄城很伤心,她觉得她们已经认识了,上元节还一起坐下吃茶呢,她还送了一盏小兔子灯呢,灯还被她收起来放好作为纯洁友谊的见证了呢,怎么突然就像不认识一般疏离。
  柏冉自然不知道襄城所想的,她自己是不想多生枝节,何况那日一看就知道这位殿下是私自溜出宫去的,且还不怎么成功,半道儿迷路了,谁知道她乐不乐意提起呢?不如就做没见过的好。
  如此这般,气氛就显得有些诡异。长恩原本向柏冉指点宫中方位,禁宫有前朝后宫之分,前朝有许多衙署,临淄侯就在其中一处与下官议事,他欲借此与柏冉套套近乎,以期结个善缘;柏冉也留心听着,皇帝身旁的宦官若能收归己用,那就太好了。
  这会儿加入了襄城公主,长恩便低垂着头在前头引路,尽职尽责的行分内事。
  幸好,昭阳宫就在前方。柏冉暗暗舒了口气,这位殿下当真比她爹还难捉摸。还是生动可爱的谢七娘比较好相处。她默默下了结论。
  皇帝等了许久了。近日天下太平,没农民暴动,没天灾*,没庄稼欠收,皇帝真是闲得不得了,就坐那干等着。见到人终于来了,还附带贴心可爱的闺女一枚,皇帝摸摸胡子,很有长者风范的笑了笑。
  柏冉与公主一起行过礼,公主就走到她爹身旁去了,柏冉则依旧站在原地。
  她的品相十分拿得出手,广袖绛泡,青铜簪发,一双要笑不笑的桃花眼,唇若凃朱,貌若梨花,还有那股颇具古之君子风的飘逸倜傥。皇帝一看就好生喜欢,不由便衷心的赞了一句:“卿之颜可倾城矣。”
  柏冉差点噎到,不会看中了我的美色骗我来做驸马的吧。她担忧死了,小时不觉得怎么,越长大越发现,这扮作男儿实在是有许多难事的,目前最为要紧的一点就是,她没法儿娶亲,至少没法娶一个不能成为她助力,反倒有可能揭穿她的妻子。
  柏冉是有过打算的,不娶亲显得太过怪异,那么就要有一个心甘情愿的才行,不能骗婚啊。虽然柏原对她很好,对家族也负责,但在骗了她娘来生孩子这一点,柏冉觉得她那基佬爹真是太渣太猥琐了。她不能向他学。
  婚姻一事,还是与阿娘商量,必要有个对策才好。柏冉默默的决定,然后谦虚的回皇帝的话:“陛下过誉。”
  皇帝大笑,然后就开始问柏冉,你学了些什么?刑律可会?礼法可通读了?还有书画乐理都涉猎过么?你长那么好看像你爹还是像你娘?你娘好相处么?你这么好看,你家人对媳妇的要求想必很高吧?
  谈话完全朝着奇怪的方向去了啊。话说皇帝本是就问问这小子学了些什么,有多长进的,奈何她与公主一起进来,二人并肩而立时,这两小模样不要太般配哦。
  皇帝暗戳戳的想,反正要把柏原找来做他儿子的家庭教师估计是办不到的,那不如把柏冉抓进宫做女婿啊,这小子看起来和他闺女真是太般配了,瞧着分外赏心悦目。若成一佳话,也是他目光如炬。
  皇帝美滋滋的盘算着,柏冉则是越发觉得不对劲。起头是有所保留的回答,越到后面,越是不知如何开口,便干脆以她娘为转折点,硬是将话题拐到她外祖父那去。
  谢回是忠臣,皇帝很喜欢他,于是二人就高高兴兴地聊起谢回近日做了篇赋,很可一观。
  终于将谈话扭回到正常的轨道上了,柏冉松一口气,抬头却瞥见公主殿下正以十分复杂的眼神看她。
  柏冉下意识的一哆嗦,忙收回目光来,暗忖,她又得罪殿下了?
  襄城见此,更是气闷,她隐约听出父皇言中深意,还觉得羞涩尴尬,幸好柏冉把话转开了,她自是松了口气,可一看到柏冉那仿佛死里逃生般的庆幸就觉得很不是滋味。到眼下,那货竟是连看一眼都如怕被自己沾上一般急匆匆的撇开了。真是太欺负人了!
  襄城将此归结为世家的优越性,瞧不起她这皇室公主,心中很有一种被背叛的失望,她原以为柏冉是不一样的。
  柏冉也感觉到那处的怨念越来越强大,僵着脖子只与皇帝说话,头都不敢转了。
  唯有皇帝迟钝的要命,完全没注意到两人间怪异的气场,还在很高兴的道:“卿虽年少,却博学众览,日后常来,我还与你探讨诗赋。”
  柏冉:“呵呵。”谁要来,我才不来,你把你闺女挪个地儿我再考虑考虑。那目光简直有如实质,太难承受了。

  ☆、第18章 十八

  谢氏坐在堂中等柏冉回来,柏冉没等到,却等来了柏原送回等家书。柏原从年初开始收门生,很有开山着学的架势。前两年他变成名士后,不是没世家找他做老师,他是一一都推却了的,每日居无定所,四处游访,把中原九州都踏了个遍。直到去年走到了青卞山,见这处山明水秀,便想留着做隐士来的。
  奈何他名头越来越响,写的诗篇已有人争阅,不羁放荡的言行也为人所传颂,逐渐成了个海内名士。到了青卞山没两日,就有当地望族世家风闻,领着孩子欲来拜师。他想闲着也是闲着,为家里教几个弟子出来,以后也好给阿冉做帮手,便应了。择了一个资质上佳,底子也不错,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收入门下。一开了这个例子,家人送来的,自行来拜师的孩子越来越多,他又斟酌着收了三个,眼下他共有四个门生了。
  弟子不在多,在乎能否成才,且还需把握好人品,不然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学生,临到头却投了政敌,他能被他爹抽死。故而,他这一两年内都不欲再收新徒。
  柏原来信,就是把这一年都事大致说了说,总要让家里知道他也不是光顾着游山玩水,经营名声的,他也在为社会做贡献。
  看完信,谢氏就坐着出了会儿神。锦娘在一旁见了,心内叹了口气,却也无从劝起。幸而,不多时,就有一青衣小婢趋步入内道:“大郎回来了。”
  谢氏方提起些精神来。过了一会,柏冉就往这来了。她换了身轻薄的外衫,趿拉着木屐过来,一条腿踏入了门槛,回头对身后跟着道书僮仆从道:“我与阿娘有话说,你们都在门外候着。”
  跟着她的仆从皆有眼色,立即便退出十步开外。
  谢氏见此,一扬下巴,身后服侍的婢子也都退了出去。
  堂上剩下母女俩,柏冉坐到谢氏身旁,脸色少有的认真:“儿之姻缘,恐累阿娘费心。”
  谢氏知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个,必是宫里遇上什么事了:“仔细道来。”
  柏冉便将皇帝的话大致说了一遍,并道:“皇室如此,别家定还有,早做打算方好。”如今时局敏感,她这地位,正是块香饽饽,京师适龄女孩很多,瞄准她的定然不在少数。
  谢氏明了,她将手边道书信递给柏冉,赵王欲以嫡长女安兴郡主招柏冉为婿。正是这一件,让谢氏方才出了神。此事,着实棘手。
  柏冉看罢,放置一旁,道:“阿爹能知道,说明赵王已放出消息来试探了,待过几日,必能传至京城。公主郡主同出一宗,帝室女孩皆有傲气,不宜为配。”话是这么说,但她总有种与小公主不仅缘尽于此的第六感。她为毛要有这样的预感……难道在不知不觉间,她已变做萝莉控了么……她从前明明控御姐来着……
  在谢氏看来,帝室不帝室的倒无妨,为难的是柏冉这身份。时人待姻缘,多有算计,如何能获利最多。柏冉也算计,只是她的是如何相安无事不被发现,其他的,倒先摆一边了。谢氏见柏冉皱着眉头想的专注,不禁又生起愧疚,若不是……,阿冉到了这个年岁,也是百家求的时候了,原该享受小女孩的羞涩期待,在父母膝下承欢,何至于现下这百般纠结,既不能不娶,又恐委屈了人家一生,还需防备着不能被揭穿了,竟是只余计较与惶惶,毫无半点喜悦了。
  柏冉好不容易从“我不可能变成了萝莉控的啊,我明明不是萝莉控”的凌乱中挣脱出来,久不闻谢氏说话,便梳理了下思路,将自己的计量道出来:“不如谁都不能答应,干脆,就散出消息去,近几年,儿都不议亲。”过几年,应当会有稍明朗些的格局了。到时看人也能单纯点。柏冉预备祭出拖字诀。
  谢氏一想,道:“需说与君侯知道。”言下之意,便是同意她的想法了。柏冉便微微的露出点笑来:“阿翁那我去说。”她知道谢氏并不喜与临淄侯多接触。礼数是礼数,但十年前那番对话,谢氏与临淄侯、柏原除却面上礼数,再无其他更多可言。她也是个极为傲气的女子。
  谢氏没反对:“徐徐言之。”
  柏冉应诺,正要告退,谢氏拉住她衣袖,道:“先不忙走,与我留过晚饭。”
  柏冉自是答应的,虽说在自己院子里也是一样的食不厌精,可哪有和谢氏一起用饭来的有气氛呢?谢氏即便一个字也不说,也不为她布菜,哪怕只是单单坐在那,柏冉都能感觉到融融的暖意。从八岁时,柏冉从谢氏院子搬出去有了个自己的院子,二人一起用饭道次数就少了许多。现在有这么个机会,柏冉当然不会错过。
  谢氏见她应得毫不犹豫,不由轻笑,让她先去书斋看书,自己亲去厨下看着。
  谢氏的书斋,宽敞整洁,焚着当季的香,清爽雅致。柏冉坐到书几前,上有一卷书简,半摊着,显是谢氏正在读的。柏冉便就着看了起来。
  是本医典古籍。柏冉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谢氏本就粗通医术,这两年更是潜心钻研,已颇有成就。柏冉自小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无需请大夫的。估计以后只要不是治不了的绝症,她娘都能从把她从黄泉路上抢回来。
  看了约莫有两勘,谢氏过来了。柏冉正看的震惊呢,忙起身相迎,指着那卷书简道:“这是秦敷的手书?”秦敷,前朝遗贤,医术高超,救治百姓无数。新朝初建,需些名人雅士来贴金,高帝欲辟他做官,奈何此人脑子十分的死,号称是“便是身死殒命,也不做新朝官”,把高帝气个半死,一怒之下,下诏诛杀,还将他所着之书烧了个干净。
  他为人倔强,那救死扶伤的名声却名垂青史,换个时空,他那身医术便是类似于华佗扁鹊的存在,那记载了许多病症详解的医书都被付之一炬,使多少人扼腕嗟叹。如今已过去百余年,谢氏竟还能搜罗到他的手书,难怪柏冉惊奇。
  谢氏没觉得怎样,轻描淡写道:“这有什么难的。留心去找,总能找来。”
  柏冉简直给跪,假土豪装得再像,在某些方面和真的还是有差距的。她估摸着,自己要做到如她娘这般“视富贵宝物如粪土”,恐怕还需数十年。有些东西,还真是生在了秉性之中,难以磨灭的。
  谢氏见她发愣,便将手搁她脑袋上揉了两下,道:“发什么呆?你若是喜欢,拿去看就是了。”
  柏冉讪讪的笑了笑:“我就是拿去,也不过叶公好龙罢了。”
  谢氏便没再多言。这么一打岔,柏冉倒记起个事,问道:“阿娘,近些年各家送来的礼单还留着罢?”
  “自然,要做回礼参照的。”谢氏奇怪她怎么问起这个。柏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道:“我想看看。”
  “你想看什么?”谢氏倚在细软的隐囊上看着她笑道:“近两年的礼单便装了好几匣子了,拣起来也颇费事。”他们家亲友多,一年收的礼就好有几百件,回礼略少些,但也少不到哪里去。
  柏冉没经过这些事,自然不知道,听谢氏这么一说,果然颇费事,不由便蹙起眉来。
  “你先说说要看什么,我些许记得。”
  柏冉眼睛一亮,那倒好,也省了她统计归类,直接就问了:“阿翁从前做过大司马,按说军中也该有人的,怎地这些年,儿没见过几个。便想从礼单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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