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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柏冉与襄城的生日就来了。
过了生日,柏冉就满了十四岁。她看着来小皇帝派来请她入宫的内宦,不禁叹道,真是压榨未成年啊。说的是她自己,不是小皇帝。
道昭阳宫时,小皇帝正在读书,先帝到走都没定哪个做太傅,小皇帝即位后,又是很多事牵制,因此他还没正式上学,倒是襄城在教他读点书。襄城也是自幼便进学的,很有文化,但皇室教皇子与教公主是不同的,即便是同一篇文章,此两者间所侧重的也有差异。
因此,襄城怕教坏了皇帝,便嘱咐他,可请教柏相。
襄城的心思,并不难猜,小皇帝与柏冉走得近,对他们双方都有益,且柏冉没顶着太傅这一严肃的名号,小皇帝对她并无畏惧,好好的相处便极易亲近,和皇帝的关系好,对大臣而言,绝不是件坏事。
柏冉记下襄城这一忙,眼下先给小皇帝行礼。
小皇帝一见到柏冉,就很高兴道:“柏相快过来。”一面说一面从榻上跳起来,去拉柏冉的衣袖,将她扯到书几前。
“陛下勿忘仪态。”柏冉笑着提醒了句,却没拒绝,跟着他走。哄小孩,顺便教他正道,这不难,只是,帝师该速速定下了。
小皇帝今日心情不错,他是好学之人,虽活泼一时忘了仪态,但坐下后也没胡闹,虚心的向柏冉请教学问,柏冉自然是尽心对他讲解,尽量引导司马伦自己思考,对事物形成自己的判断,她所把握的便是一个大致的方向,别让小盆友的三观弯了。
二人一个问一个说,气氛还挺和谐,但和谐了没多久,便让赵王破坏了。
赵王令人送了贡菊来,请皇帝赏玩。
既是敬上,却不亲自送来,可见其自大无礼。小皇帝脸色阴得像要下雨,摆手示意人退下后,对柏冉道:“我听闻,赵王叔有不敬之心不是一日两日了,父皇却一直维护与他,也正因父皇偏心,才让他愈加跋扈,到如今,朝廷还奈何不得他,我也要忍着他。”
柏冉挑眉:“这话,陛下是从何处听闻?”
“太后宫里的婢子所言。”由于柏冉形象亲切,对他也不严厉,还有襄城的关系,小皇帝对她没有保密意识。
柏冉点点头,顾太后对赵王不满,人尽皆知,她便问道:“陛下之见,先帝错了?”
司马伦小脸上就出现了十分挣扎的神色,他是觉得,先帝错了,但子不言父过,君父就算错了,为人子者,也要维护,于是司马伦便用沉默来表达他的观点。
柏冉想了一想,道:“臣有一则轶事要说与陛下,这事名叫《郑伯克段于鄢》。”柏冉将郑庄公杀弟弟的故事说了一遍,然后问道,“陛下看,如此可大快人心?”
“善哉。”司马伦两眼放光,“不敬欲僭越之人,当除之。”
柏冉默了一默,这么发展下去,这货要变成郑庄公那样又黑又善忍的皇帝啊,这趋势不好,要拧回来。
“史书有载,郑庄公雄才大略,一代枭雄,却阴险狡猾。对其弟‘纵其欲而使之放,养其恶而使其成’,共叔段不义,郑庄公却不仁,不孝,对其母阳奉阴违,对其弟斩尽杀绝,为人所鄙。”
司马伦不解道:“难不成还随共叔段去?要把国君之位,拱手相让才好?”
“不对,”柏冉摇头,“郑庄公之过,乃其从一开始,便想杀了共叔段,他只记得共叔段对他不利,却忘了共叔段是他的亲弟弟。但凡他有一丝善念,又岂会行此捧杀事?太后‘请京’,郑庄公大可与其说道理,这本就是太后不对,大臣们都有眼睛,但他却听之任之,还驳回了大臣所劝,乃至之后的“收贰”,他都满足了,但等共叔段“将袭郑”,他却先发制人,毫不手软,乃至要杀之,以绝后患。若是从最初,郑庄公对其弟越轨之事加以劝导,而非有意养其恶性,后面将如何呢?”
司马伦似有所得,想到先帝,又问道:“假使郑庄公从一开始就教导共叔段,共叔段却冥顽不灵呢?”
“他做了该做的,便不会有人怨他了。”
“共叔段所从者众,若是到后面,来不及了呢?”
“他也不是从生下来就所从者众的,且所从之人又是哪些人?这后面,就得看郑伯本事。”
司马伦低下头,将先帝和郑庄公放在一起做了个比较,一时陷入了沉思。
柏冉说的口都干了,可惜人都下去了,没人给她上茶,小皇帝在独立思考,她不好出声,正想起身自己去倒,就有一盏茶恰逢时候的奉到了她面前。
柏冉的目光没在茶盏上,她定定的看着奉茶的那一双玉手,纤细,修长,白皙柔软,顺着手朝上看去,襄城长公主正半欠着身,口带笑意的望着她,柏冉这一抬头,二人正四目相触。
☆、第36章 三十六
柏冉觉得自己此时的模样必然不甚雅相。当她发觉自己呆呆的盯着人家的手看了许久;又将视线上移,呆呆的看了人家的脸容许久时,已不知过了多久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尴尬的?柏冉忙收回目光,双手接过茶盏,客气道:“谢过殿下。”
襄城长公主依旧噙着温暖的笑意,眼睛弯成一道清浅的月牙;似是真的十分愉悦。柏冉低头自若的啜了口茶。
小皇帝见姐姐来了,忙起来让坐;他已听人说过婚姻之事;虽然具体要做什么不明白,但比较肤浅的诸如姐姐以后就是柏冉的人;他还是明白的;自然,具体怎么变成柏冉的人的方式也还闹不甚明白,不过也不妨碍他自己从别人说起这事时的语气神态中推测出若有似无的暧昧。
柏冉镇镇定定的饮完一杯茶,正要告辞,就见小皇帝眼睛在柏冉与襄城之间来回几下,抿着小嘴,装作很高深莫测道:“莫负春光,柏相陪阿姐去上林苑走走罢。”
柏冉:“……”
春光虽好,却也不是多稀奇的物事,谁还没在春日中行走过?柏冉却很专注的看着四周,今日沐休,她进宫来并未着宰相厚重端庄的制服,而是穿了件半旧的绛红宽袍,腰间配玉,发上只简单的簪了根玉簪,这般打扮并不华丽,透露出的是柏氏数百年的厚重底蕴与教养。
襄城见她看来看去,就是不看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就也没开口,等了一会儿,方听柏冉道:“我听说,宫里有传言,要给陛下说陌氏女为后?”
襄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柏冉许久,而后才声线稳稳道:“是,我来就是想将此事说与你知道。”在还可改变的时候告诉柏冉,以免二人因此有嫌隙,柏冉不需多想就能明白襄城的用意。陌氏要出个国母,便能更为尊贵,到时能与柏氏相衡也说不定。
柏冉倒不在意陌氏和柏氏相抗衡,他们要答应了,在皇帝亲政前,双方就算要斗也要把皇帝的利益放在前面,至于皇帝亲政后,少说还要八年,到时是个什么光景,还难说的很。柏冉想到这,眼角就透出了一道寒光,她昳丽的容貌因这寒光显得有些冷漠,襄城说完就一直注意柏冉的神色,见此,不由目光微黯,道:“这是我向母后提的,陌氏将女儿嫁与赵王世子,为的,就是将来的皇后位,赵王能不能即位且不说,世子却有不少兄弟,时日还长着,最后是怎么个情形还两说。眼下就将皇后的位子给他们,他们不会不动心。”
柏冉点点头,道:“不过一个女儿,陌氏还赔得起。”她说完见襄城似乎有些紧张,心想她这是不想她生疑窦,特意来解释的,自己也应该有所表示,便道:“你总是要为陛下考虑的。”
她说这话是想安慰襄城,不想一说出来,听的人听在耳中就不是这个意思,襄城敛眸,淡淡的道:“我是要为陛下考虑,却也不会不利柏氏。”
柏冉没说话,心中突然升起一些不满来,将眼睛看到其他地方去,利不利柏氏又何妨?她就是柏氏最大的隐患,然而只要她在一日,谁也动不了柏氏的地位。
襄城见她这样,不免有些难过,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你不要疑我,有什么事,我不瞒你,你也别多心。”
要说柏冉是个什么心思,襄城真的看不出来,有时她似乎是有心的,但有时看来却恨不得离她远远的,再不沾染才好,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桩婚事是先帝定的,完全没得改,若是可以,襄城也不愿用这种类似强迫的手段让自己变成她的妻子。
听到她这样坦诚,柏冉也为自己刚才的话感到歉意,也不知怎么了,每每对上这位殿下,她总不能按常理出牌,心跳也忽急忽缓的,奇怪死了:“这事是你提的,赵王恐不会罢休,你多小心。”她们是盟友嘛,她关心襄城也是应该的。
赵王那睚眦必报又狠辣暴虐的性子,襄城出了这么个主意,削去他一条有力臂膀,他怎会就吞下这结果?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柏冉分析过赵王的秉性,就算现在不能立刻报复回来,他也总要弄点事情出来让人不好过的。
襄城淡淡点头:“我自知道。”语气淡淡的,没有掩饰她对赵王的厌恶,但脸上却有笑意,仿佛柏冉的话很令她很高兴的样子。
“那就好,要帮忙的,不必客气。”柏冉脸一红,都不敢看她了,一鼓作气道:“没旁的事,我就先告辞了,我阿娘在府中无事,你可多去看她。”
她急死了,要在呆下去,还不知她心脏会跳出什么不正常的心跳来,赶紧走。
她跑得快,到了宫门口,凭栏还在喘气:“君侯,你急什么?”
柏冉停下步子,瞥了他一眼,叹道:“你暂是不会懂的啦,等过两日,我给你找个媳妇儿,你就懂了。”脸上还露出很高深莫测的样子来,她想过了,估摸着大家见到未婚妻应该都这么不正常,更何况她还对她有愧,就更不忍心见她黯然,见她怏怏了,在婚姻上,她是要对不住她了,那就只好在其他地方补偿回来,于是自然就要短她一头,忽然就短了人家一头,心里就不平衡,一不平衡,心跳就不正常,大概就是这样的。
凭栏莫名道:“君侯,我娘已给我说了媳妇了。”
柏冉哦了一声,这货想通以后,挺高兴的,道:“那你家去吧,我与你假,把媳妇娶了。”
凭栏更莫名了,挠挠头道:“没到日子啊。”
柏冉不理他了,招来一个仆从,吩咐道:“仔细留意赵王行踪。”
仆从领命。
京城鱼龙混杂,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柏冉就凭着这些人,再经京兆的手,组了个情报网,探听消息就便利的多。
顾太后与襄城长公主动作很快,先后数次宣陌氏家主陌毅夫人韩国夫人与其他数家夫人进宫后,在暗处,双方便达成了一致,柏冉与谢回力争,陌氏亦积极配合,在朝堂上将婚事以迅雷之势敲定。赵王想反抗时已来不及,硬生生的吃了个大亏。
陈羡之晚间拦在衙署前,将柏冉拖到教坊来饮酒,饮酒便饮酒就是,还非要花娘作陪,柏冉看看自己边上坐的那位花容月貌怯怯的对她讨好的笑,还不停的劝酒,柏冉不得不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了,难道她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根本不想多饮么?柏冉冷冷的看了那花娘一眼,花娘浑身一颤,手脚倒是规矩了。
陈羡之抱着花娘,似笑非笑道:“顾太后和襄城殿下都不简单呢,听闻陛下登基后的奏章上也屡有长公主殿下的笔迹。”
陌氏与赵王联手了多少年?竟还真能被说动。近日陌氏为消过往,正很拼命的表忠心。
“娶妻娶贤,有何不好?”柏冉很不在意道。
“由你说。不过提醒你一句,”陈羡之道,“昨日有人看赵王出城了,你可知他去做什么了?”
赵王可不会轻易出城,他怕被人刺杀,出了城,能埋伏的地方和人就多了。柏冉早知道这事:“算命去了。”
“算命?”陈羡之差点被就呛了去,“他还信命?”
“他自然是信的,不然怎还如此拼命的以为自己能成?”
“那他得了什么批语?”
柏冉眼角有些无奈:“袁天师守口如瓶呢。”
“还有你撬不开的嘴巴?”陈羡之不屑道。
“袁天师高风亮节,身在方外,怎么也不肯说。”柏冉显出挫败灰心。陈羡之还想安慰她,赵王能把人随意让她带走,恐怕就不是什么要紧的,就听柏冉又道:“不过无妨,我把他扣起来了,还有他老婆孩子也都一起,一家团圆。”
陈羡之汗颜,有些不想理她了,把花娘搂到怀里,摸来摸去。柏冉觉得这样的场景很伤眼睛,干脆低着头做没看到。
陈羡之家里正在给他说亲,说的那位娘子他不喜欢,于是搬到教坊来住,以此表示抗争,估计最后是要以失败告终的。
柏冉又饮了一杯,便要走了,陈羡之忙扯住她袖子道:“这么急做什么?明日是沐休,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