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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吃饭吃饭，我肚子饿死了。」Philip搭着我们的肩往餐桌走去。
我们一起围着方形的餐桌坐着，她就坐在我对面。
这对我来说不难，在美国的七年，我早就知道该怎么在各种角色间转换。很简单的，只要把心关起来就好，把自己当成局外人，冷眼旁观这一切。我不断的对自己这么说。
「好久没有吃到妈咪做的菜了。」Philip开心的拿起筷子，替我们夹菜。
「那你要负责吃光光。」她也夹了块肉到Philip碗里。
然后很习惯的，我的碗里也出现了。
我看着她，她对我微微一笑，我不懂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笑。
「对了，阿佩，我从来没听你说过你妈妈耶，都只有你弟。」Philip在别人面前从来不会叫我宝贝，这算是我们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吧。
我看到她听到这句话时，震了一下，她比谁都懂我的痛。
『喔，我妈妈喔，今年是她过世的第九年。』我像是叙述一个跟我无关的事情般说。
「喔，对不起……」他也被我的回答吓到，一下子不知该怎么接。
『没关系啦，还好那时候有她陪我。』我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看着她。
她闪躲着我的眼神。
「喔对啊，那你找到他了没？妈咪，阿佩的他是住在她心里的那个人，你懂的吧？」他看着老师问。
我看到老师点点头。
『有，我们今天见面了。』我看着她说，然后把脸转向Philip。
「那怎么样？」Philip紧张起来了。
『见到了，但是还没有机会单独说话，她很忙，我之后会再去的。』我可以感觉得到，我说这话时，她看着我的目光。
「要我陪你去吗？」他问。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我对Philip笑了笑。
然后我们继续吃饭。
「妈咪，你真的，不打算回去看看爸爸？」Philip突然问了这句话。
『ㄟ，你在我面前问这个，不好吧？怎么在外人面前……』我瞪了他一下。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她看着我说。
「喔，对不起……」他用充满歉意的眼神看着老师。
「好啦，没关系啦。不过，我想，我跟你爸，现在这样最好吧。」她说。
「为什么？你不知道爸爸跟Tina分手之后，一直在等你愿意原谅他，重新接纳他吗？」 Philip问她。
她笑着摇摇头。
「我已经原谅他了，在我说要离婚的那一刻，我也很清楚，我对他的感情，就像是家人般……」她看着Philip说。
「但是他不是一直住在你心里吗？」Philip问，他真的是个天真的小孩。
「Phil，我从来没有说过住在我心里的人是他，一直以来，住在我心里的人都不是他。」她握着Philip的手说。
「怎么会……」Philip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女人，是有很多秘密的，小騛弟弟。你果然是个天真的小孩啊。』我故意糗他。
「天啊，这对我来说太晴天霹雳了！」他好像真的无法接受。
『你呀，太嫩了啦。女人的秘密，大概是你一辈子都挖不完的。不过你也很厉害了啦，你已经学会跟秘密共存了。』我说，我知道他懂我在说什么。
「不要再糗我了啦！我今天回hotel要平复很久了！」他抗议着。
『你住hotel？』我疑惑的问。
「对啊，妈咪这边只有一个房间，而且，我想她也习惯一个人了，我回来都是住hotel的。」他说得一副理所当然。
『好酷喔。』我由衷的说。
「美国人就是这样，他在美国生，在美国长，已经彻底是美国人了，长大之后就分得很清楚。」老师也加入了消遣他的行列。
「ㄟ，我是台湾人！我很爱台湾的好不好！不要这样说我！」他表达了严重的抗议。
「好啦，不闹你了，赶快把饭吃完。」她用宠溺的眼神看着Philip，她也曾经那样看着我。
「喔……你还没跟我说住在你心里的是谁！」他突然想到。
「这很重要吗？」老师笑着问他。
他重重的点头。
「唉，受不了你这小鬼…你要知道新的还是旧的？」她笑着反问，却看向了我。
「哇噻！妈咪你还有换过喔？我当然都要知道啊。」他吃惊的大叫，我也同时吃惊。
「好吧，第一个，是在你爸之前的初恋情人。」她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说。
我们专注的看着她。
「那个人在你爸出现的半年前去世了，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可以住在我心里这么久吧！之后包括跟你爸在一起的十二年，总共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都一直在。」她的眼神，又是迷蒙。
「那后来咧？第二个人是谁？」他代替我问了我想问的问题。
「第二个人啊，第二个人可厉害了，说了你心脏要够强喔。」她调皮的对Philip眨眨眼，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好啦，我知道，就算你说是女生我也能接受啦。」Philip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怎样。
「这样啊，那我就说罗，第二个是一个和我相差了十六岁的女生。」她用平静的语气说完，却同时震撼了两个人的世界。
第七十四章
「真的假的？」Philip从椅子上跳起来问。
我则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我不确定自己刚听到的是什么。
「你们两个干什么吓成这样啊？Phil你不是说你都可以接受吗？阿佩你是噎到了吗？」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那那那，那个女生呢？」Philip坐下继续问。
『那个，你们继续聊，我去厕所一下。』我说，这对我来说太晴天霹雳，我感觉身体有点承受不住。
「你还好吧？身体又不舒服了吗？」Philip担心的站起来问，我的身体状况，现在大概就他最清楚。
『Ok的，头有点晕，大概还有些时差吧，我去洗把脸就好。』我朝他们俩笑了笑，往厕所走去。
「阿佩的身体不好吗？」我听到她在我身后问Philip。
「之前我不知道，但是她在博二的时候大病了一场，医生说她之前应该身体状况就不是很好，都在硬撑，然后一垮下来……」Philip的声音随着我走向厕所越来越小。
『你又怎么会知道，那是因为你，心力憔悴的结果。』在门关上的那刹那，我跌坐在厕所的地板上，抱着膝盖，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
我哭，因为我找到她了；我哭，因为她说我成了住在她心里的那个人；我哭，还因为她是Philip的母亲。
「阿佩，你还好吧？要不要妈咪进去看你一下？」过了一下Philip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很好，只是刚晕了一下，我马上出去。』我连忙站起来，把脸洗乾净之后出去。
「你…又胃食道逆流了吗？」他看着我红肿的眼睛，他知道每次我这样，都会难过到流眼泪。
『一点点，一下就好了。』我给了他一个勉强的笑。
我们一起回到餐桌，他们已经把碗筷都收好了，在餐桌上的，是老师切好的水果。
「吃点水果吧。」他扶我坐下来，看着桌上的水果说。
我点点头。
之后他们聊什么，我已经无法反应了，最后我乾脆跟他们说了一声，到沙发上坐着。
他们谈话的内容，大概就是 Philip不断的追问在她心里「那两个人」的事，而她总是避重就轻的回答。
「那第二个女生呢？去哪里了？」这句话我听得很清楚，是因为跟我有关吧。
「我自私的放开她的手了。」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她的声音好轻，话的份量却好重。
「你放开她的手？为什么？那她怎么办？她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Philip对于她的决定，跟当时的我一样感到不可思议。
「现在想想，也许我当时真的错了，我总认为我只是要给她一双翅膀，之后我的任务就完成，我就可以退场了…你知道，十六岁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事实。」她我看不清她是否也正看着我。
「很可怕的事实？为什么？」Philip带着疑惑问她。
「儿子，我跟你差十九岁，你觉得呢？」她反问Philip。
Philip点点头，表示听懂了。
「可是，你既然选择了要跟她在一起，代表一定有什么可以让你当初不顾十六岁差距跟她在一起的原因，你这样随便抛弃人家，自己不会难过吗？」Philip的问题很直接。
「是啊，现在想想，当时的我，比小我十六岁的她还傻，只想着如果没有我，她或许可以更杰出、更优秀，但却忽略了，她是个一开始飞，就会忘记休息，不懂照顾自己的傻瓜……」她的声音里带着欠疚。
「那去把她找回来啊，如果她也一样爱你。」Philip 说，但他又何尝知道，他的母亲，和他爱上的，是同一个人。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这么多年，事过境迁，很多人，不是说找就能找回来的……」我知道她的顾虑，现在已经不是年龄，而是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你试过了吗？妈咪，以前是你跟我说不可以再还没尝试之前就放弃的耶！」Philip的声音带着激动。
「但如果，她身边已经有一个人了呢？」她反问Philip。
「如果她真的心里还有你，她又怎么不会原谅你？」Philip看着她说。
「那她身边，守着她的那个人怎么办？」她这问题，让Philip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就好像，有天阿佩心里的那个人出现在你面前，告诉阿佩他还爱她，你觉得你会怎么想？阿佩又会怎么想？」她把问题说得很明，我想不单是说给Philip 听，也是说给我听吧。
「我……」我懂他的为难，也懂她的为难。
「你还能像现在跟我讲话这样理智吗？还能理智的跟自己说他们两个仍然相爱，自己应该要成全吗？如果你能，你愿意，那么，阿佩该怎么做？她真的也能义无反顾的丢下你吗？儿子，这是一个再难解不过的三角习题了。」她彷佛把事情看透了的说。
「但……你又没去找她，你怎么知道现在她身边有没有人？」Philip继续追问。
我远远，看到她脸上出现了微笑。
「我知道，因为她很优秀，一定会有人抢着照顾她；她也很聪明，应该明白自己傻傻等着一个比她大十六岁的人，是没有意义的……」她说完，看了我一眼。
我想着，她究竟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可以在我们两个面前，轻描淡写的说着这些。
「拜托，妈咪，你怎么会这样想啊？有人在爱情里还是聪明的吗？」Philip问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她愣愣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突然觉得自己无法再待在这里，他们俩的每句话，都炸得我好累好累。
『不好意思，你们慢慢聊，我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了。』我走到他们那，搭着Philip的肩膀，看着她说。
「我跟你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不然我会担心。」他站起来。
「小鬼，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吧，你怎么送人家？我送你们两个一起回去吧。」她站起来，抬头看着 185公分的Philip。
我们一起走到了车库。
「妈咪，你怎么还在开911啊？都一把年纪了。」Philip对于老师开911 似乎很有意见。
她只是淡淡笑了笑，然后领着我们上车。
『我坐后面吧。』我说，钻进以前从没坐过的后座。
在上车那一秒，我立刻知道这不是以前那一台，是另一台。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毕竟911曾经也是我很熟悉的车。
「这还是之前那一辆吗？」 Philip上车后问。
「换了，之前的出车祸撞烂了。」老师说这话的感觉好像撞烂一辆脚踏车似的。
「什么？！你出过车祸？还撞烂一辆Porsche？你去干什么了？」Philip大叫着问，若是他不在，我想会有这种反应的人是我。
「有一次不小心开车开太快，然后要闪对向越线超车的车子时就撞上去了。」她轻描淡写的说。
但我知道，能把Porsche撞烂，一定不是这么简单。
「我问你，亲爱的妈咪，你又去飙车了，对吧？」Philip问话的方式让我很想笑。
「唉呀，都过去了嘛。」老师打哈哈的想带过。
「妈咪~~~~拜托你，好好照顾自己啦，你要惩罚自己也不是这样的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你心里的那个女孩怎么办？你很自私耶。」Philip居然装老成的开始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