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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元瑞远远看到本已离去的乐乔忽又回头看她,目光冷然如冻。
“谁人唤你前来?”
陆元瑞眨眨眼,那白衣人竟然到了眼前。
这不是她认识的乐姑娘,不是,绝对不是。
便在此时,冷风骤起。
四周环绕着重重哀嚎与戾啸。
灰布缩了缩脑袋,下一刻却又将陆元瑞与乐乔隔开。
“汪!汪!汪!”
灰布大叫着,愈来愈加深陆元瑞油然而生的恐惧。她想起来老人曾说牲畜通灵,看得出哪些是人,哪些不是人。
“告诉我,谁人唤你前来?”
白衣女子抬手,明明与自己还有段距离,陆元瑞却觉得她正紧紧扼着自己的咽喉。
痛。
陆元瑞张开嘴才发现脖子上的剧痛根本让她无法说出话来,只能用眼神乞求对方看清楚现在的状况。
在她们周围,除了沉默矗立的房屋和四季常青的树木,挤满了馋涎欲滴的鬼。
是鬼。
在苏桥夜市欲围攻乐乔的百鬼,时隔不久重又露出它们狰狞的本色。
不止那些。
从高空堕下一个接一个瘦小畸形的幽灵,从天窗、门扉、窗缝里钻入房屋。
遍地是哭嚎。
福田院里沉睡的孤儿寡老仿佛感受到小鬼的入侵,即使在睡梦中也忍不住哭泣。
为将要到来的疾病和随后而至的死亡。
陆元瑞痛苦地呼出声,眼泪也止不住地流淌。
泪水落在黄狗身上,瑟缩不定的灰布低吼了声,猛地扑上前死死咬住白衣人的膝盖。
白衣人咧咧嘴,原先抬起的手无力地在身侧。整个人则像是被谁牵扯,生生后退数步。
扼喉的力道稍有松懈,陆元瑞忍着火辣辣的痛感叱问:“是你带这些小鬼来的吧!”
“是你把灾难带到福田院带到平江来的吧?!”
陆元瑞成心要惹怒对方,不顾一切地大喊道。
“你不该来这里!”
乐乔凝视着对面失去理智的陆元瑞。
灰布安静下来,温顺地舔舐主人的手心。
“不是我。”郎中缓慢说道,“这不是我的本意。”
陆元瑞冷哼出声,反驳的话刚要出口,却听乐乔念道:“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瞋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尽管陆元瑞听不太懂这诗句的意思,可从乐乔的眼神里她重又看到了令她记到今天的深蕴。
是冷漠,是悲悯,是痛恨,是安抚……
“往昔所造诸恶业,
皆由无始贪瞋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
一切我今皆忏悔。”
这诗文是佛家子弟向佛祖忏悔时所祷之言。然而由枕乡之鬼听来,却如《般若波罗密多大神咒》般震聋发聩。
道道金光从群鬼腹中所生,疾射入空。
凄厉的惨叫再也不是来自于熟睡的孤儿寡老口中。
乐乔一字一字念着,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行走。
前方乌云千千万,仅凭咒文何时休。
不过十步,陆元瑞眼睁睁地看到乐乔唇角溢出鲜血。
明明是耗费心神的事,她的脸上却挂着微笑。
在那清越的笛声响起时,郎中的节奏顿了一顿,紧接着又恢复原来的速度。
只不过再次念出的咒语已非陆元瑞能够听懂理解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惯例求捉虫。
☆、立冬·归去来(其四)
“我见你入魔已深性命堪虞,只能携初一前去相助。”
“四姑娘曾教过初一吹奏尺八,若不是初一灵机一动,我怕难拖你出障。”
乐乔费了好大力气才相信流苏陈述的事实——她听到的笛声并非顾四所奏。
而这时已是从苏桥夜市归来的次日傍晚。
魂归尘世,郎中总算留意到响了一整天的拍门声。
王府消息一向灵通,乐乔方在苏桥露过面,王府卫士顾望风便追着她赶来妖笼。
顾及与乐乔的婚事一些亲近的下人听到过口风。是以最初那阵子,顾望风拍门时唤的是“四少夫人”。
若要说对顾家人毫无愤懑,乐乔万万做不到。早在两年前她已然决定与顾家断绝任何往来。
两年前的霜降她将顾四从赵佶的马车上接下来时,那少年戚戚焉地传达其兄口谕:“大逆之罪,本该满门抄斩。念顾氏少子及忠心为君,免去其父欺君谋逆之罪,此事就此罢休。”
“以一己之力使顾家免遭灭顶之灾,四哥要赌当真是豪赌。”赵佶笑言,“了不起。”
“没想到那老道说的是真话,四哥这装扮可是雌雄莫辨。”
“得知真相,连我都吓了一跳呢。”
“四哥这事做的太绝,算准了哥哥宅心仁厚,莫说顾老将军,连小弟我都侥幸逃过责难了。”
对于顾四自刎谢罪之事,赵佶的心有余悸竟是因为自己险些受责难。
乐乔唯有冷笑:“你赵家当真对顾四不薄。”
公子佶走后很久,她把盖在顾四脸上的白布掀开,才发现闭着眼睛的顾四唇角自然而然地向上翘起,她一定是因为顾家免遭浩劫所以才笑着离开的吧。
顾四说父亲或许有难言之隐,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乐乔没办法理解顾四的一意孤行,事后她更是揣测过,顾四此举莫非是有老王爷在背后授意。
执掌大宋军权数载的顾思远并非没有势力,与朝廷中清律司亦必有往来。那时风声骤紧,顾家分明都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却仍敬公子佶为上宾,噤若寒蝉。
由此恨及顾家,乐乔索性闭门不见顾望风。
然对方却像是立下军令状,见不到人誓不罢休。从晨曦微明到夕阳斜照,那汉子嗓子都喊哑了仍不放弃。
“一定是有要紧事吧?”
叩门声扰得心烦,连流苏都前来劝说乐乔。
“不见。”
廊庑下郎中虽手握卷书,目光却落于卧霆池面,仿佛眨眼后会有人笑嘻嘻从池里冒出头似的。
“见见吧。”流苏私自替乐乔做了决定,朝旁侧的初一使了个眼色。
红衣少女动起来如离弦之箭,乐乔方要阻拦,初一已然将院门大开。
“吵死人了!”初一呵斥来人道,“要是没人理你是不是要闹到你人死掉才行啊?”
进门的黑衣卫士先是端详了初一几眼,确认不是要找的人后急急将目光转向水池对面。见到乐乔,他竟似孩童般连蹦带跳过去了。
“乐仙儿你真的在啊!”乍一见乐乔,顾望风激动地搓手,带来的信差点脱口而出。恍然看到还有外人在,他连忙摸了摸冻得青紫的脸,“乐仙儿……”
流苏自是会意,牵起初一,笑盈盈道:“我去沏茶,初一来帮手。”
“还好三少爷叮嘱望风无论如何都要等到乐仙儿你肯见人为止。”顾望风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等到流苏和初一上楼的脚步声渐渐弱下来,方才压低声音道,“事不宜迟,烦请乐仙儿去一趟吧,小少爷小小姐好像也生了怪病。”
“与我何关?”
郎中的冷淡让顾望风有些吃惊,挠挠后脑,他吞吞吐吐地说:“四少爷回来了。”
“哦?”
乐乔不动声色,余光却斜睨向卧霆池。她从清晨顾望风开始敲门时潜入池底,从回平江开始,乐乔一直面对的都是颈间伤口依旧触目惊心的顾四。
“要拿这个理由说服我去顾府,三少爷莫非以为人人都将儿戏当真?”
人高马大的黑衣卫士吐了吐舌头,红着脸道:“三少爷说如果乐仙儿不愿意去就告诉乐仙儿说四少爷回来了,望风不知真假,但是三少爷确实这样吩咐了,望风只好照做。”
顾望风是个老实人,把这话说完就镇定了许多,又道:“少爷说乐仙儿和其他人不熟,所以才派望风过来,望风嘴巴笨不知道怎么说动乐仙儿。前面的话都是三少爷教望风的,要是这些话都不行,望风只能再回去请三少爷多教望风怎么说话了。”
“以前怎么不记得你有这么罗嗦。”乐乔放下书卷,揉揉额角,“走吧。”
顾望风欢天喜地地冲着楼上大喊:“姑娘不用沏茶了。”
偌大的顾府人影稀落,偶尔才会见到一两个下人清扫院落。想来是怕人来人往给那俩孩子染上痘疹,多数下人都被老王爷遣去别的地方了。
“望风知道有些话老爷少爷不方便和我们这些下人讲,所以才麻烦乐仙儿你来。”
“这些年没见乐仙儿,也不知道乐仙儿过得怎样。老爷他们一直牵挂着你呢。要是四少爷……”顾望风咕哝了句,“也该有孩子了吧。”
乐乔权当有虫鸟在耳旁鸣叫。
在顾望风的引领下几乎绕了顾府一圈,最后停在后花园门口止步不前。
“望风只能带乐仙儿到这里了,请进去吧。”
乐乔没想到在后花园等待她的人不是老王爷,不是顾云,而是应轻书——连当朝宰执都可左右的清律司太常卿。
“应大人。”
乐乔福身作礼。
常年被睡魇笼罩的应轻书今次总算睁开惺忪梦眼,看起来神采熠熠。
“坐,小顾待会儿就来。”
乐乔不晓得太常卿所说的小顾是王爷顾思远还是三少爷顾云,依言在他对面坐下。
应轻书带着神秘的笑意望着乐乔。不开口,也一直没有移开目光。
清律司的太常卿纵然外表不过而立之年,乐乔却清楚他是服侍赵家三朝的元老。被这样的老狐狸盯着,饶是乐乔都无法淡然相对。
未等及“小顾”登场,乐乔忍不住问道:“不知应大人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无甚贵干,小事小事。”应轻书打了个哈哈,忽而又转口问道,“上次见,是元年冬天?”
“应是。”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更迭阴罗三春秋。逝者如斯夫啊……”
听似随意的感慨间提到阴罗司,这让乐乔心中生出不妙预感,想了想,郎中还是决定缄口不语。
静默里只听风息无常,云卷而去。
好在没多久听到老王爷爽朗的大笑从身后传来:“稀客临门,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乐乔回头看去,只见顾思远孑然一人,步伐仍如往昔沉稳,脊背却不复挺拔。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深沉的印记,乐乔定睛看去,才发现老王爷左眼上方原有一条细长刀疤,笑起来尤其明显。
“乐姑娘辛苦了。”老王爷进入亭子的第一眼是望向乐乔,之后才熟络地给了应轻书当胸一拳,“老东西怎么越老越年轻了?”
乐乔想过顾思远与清律司有往来,却没猜到他竟和应轻书是熟识。
外朝的官卿认识应轻书,多说他眼高于顶,威慑三朝。清律司的人私下里会称呼他为“常眠卿”,哪个能想象得到应轻书会如寻常人般和老友打打闹闹。
待他二人相互招呼过安定之后,乐乔轻咳了声,问道:“实不知二位大人唤晚生前来有何要事?”
正主到场,应轻书不再含糊,开门见山道:“昨夜少卿去了苏桥,可有什么发现?”
“大人所说的发现,是指什么?”
“在场并无俗人,少卿无需兜转。”
乐乔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老王爷。
“早知道老神棍四十年后还是这模样,我也不会和他分道扬镳。”老王爷不知是解释还是感慨,“世事无常,有些事不能不信。”
四十年前是朋友么?乐乔挑挑眉头,对此不予置评。
“痘灾确实背后有鬼。”乐乔直言道,“虽然是小鬼,但数目众多。”
“鬼由何处来?”
“枕乡。”
“枕乡之鬼由何处来?”
乐乔一时语塞,对面的二人并不催促,双双用期待的目光等候她的回答。
“莫非不是饿鬼界?”昨夜明明觉得那些小鬼是从饿鬼界逃窜出,为何现在想起来却不太确定。“我以为是役鬼者操弄,大人觉得呢?”
“想必真靖大师也曾告诉过你,地狱十八司之间的往来并不像人间,再远的地方只消跋山涉水终有一日可抵达。”应轻书道,“譬如羽客追寻问仙之路,真正得道登鼎的寥寥无几,少卿可知这是为何?”
“羽客可跋山涉水,不可牵云攀雾,难及九千万万里高天之殿。”
“若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深入天牢,相求仅在隔墙处,可得乎?”
“不可得。”
“若蝼蚁以叶为筏欲度重洋,可抵乎?”
“不可抵。”
到这里,乐乔幡然醒悟应轻书远来平江的目的。
“大人莫非以为群鬼越界之事因晚生而起?”
回平江的当晚由流苏前来接迎,饶是淡漠如她也问出了“信念几何”的问题。
乐乔望着顾四含笑的睡颜自信满满道:“我定会找到她。”
彼时的顾四纵然体寒如冰,乐乔却能感受到些微暖意。随着时间东去,这暖意终究被卧霆池数载未更的冰冷消去。
日日夜夜,乐乔找遍了饿鬼界大大小小所有角落,故人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