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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及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月上中天,正是万籁俱寂世物皆眠的深夜。
坐落于城墙脚下的私塾与临近的坊市相隔两条街,如此时刻断不会有人经过。不然若真有邪道在背后作祟,路人难免遭殃。
“那也不能让狐狸看着你……哎,不对啊,你怎么没流血?”
冯文英被顾及晓以利害劝说了许久,方才听话刺了她一剑,但见那伤口皮开肉绽,却并未有鲜血流出。
顾及努力好久也没能把头低下去,只能任由冯文英拿着她受伤的手臂左看右看。
“喂喂,这个可不能吃。”顾及胆战心惊地提醒着吃生食的小狐狸,“吃了你会倒大霉。”
冯文英抬头一板一眼答道:“人肉有毒,狐狸不吃人肉。”
顾及不知说什么好,但是听冯文英一个劲儿念叨“为什么没流血”,她忽然觉得疼痛减轻了许多。
“别管那个了,小狐狸你困不困?”
“好瞌睡,要不是你在这儿,我早就回去睡了。”说着,冯文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过我也不能把你丢在这里吧。小狐狸把你带出来可不会就这么回去哦。”
于是顾及由衷感叹道:“看不出你还是个好孩子,真了不得。”
“娘教我的。”冯文英拍了拍小胸脯,“娘经常说文英要做一个好孩子,善良,听话,要感谢老天给我一条命。今天还说做事要有始有终,对待人要有礼貌,不可以存害人之心。”
“你不是说云白姐生你气害怕你么,那她为什么还要教你那么多做人的道理?”
“啊……那是因为,那是因为……”
冯文英果然哑口无言,抓耳挠腮半天也道不出个一二三四来。
“小狐狸,我再问你个问题可以么?”
月光下,顾及面上的颜色消失殆尽,连唇都是苍白。唯有一双眸子映着璀璨星光,精神十足。
“等等,那你知道为什么娘亲要教我这些吗?”未等顾及回答,冯文英急急忙忙地又抢道,“问问题的人都知道答案,你一定知道对不对?要不然你不能再问我什么东西了。”
顾及想了想,回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只要你肯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告诉你答案。”
远远望见褐袍道士飘忽不定的身影,乐乔突然冷静下来。回头看冯氏云白,正如期望的那般抄小路向城西私塾狂奔而去。
约是察觉到乐乔的目光,那女子匆忙间抬头打量四周,夜色太深,距离太远,什么都没看出来。
手腕上的痛楚渐渐散了去,心情也没之前那么慌张,料想顾及应无大碍。
既然这样,那就可以静心会一会这役鬼者虫见了。
冯氏云白与她的狐狸儿子闹出的怪事毫无疑问又是虫见从中作梗。
“少卿,久违了。”隔着丈宽的青石板路,虫见像模像样地微微弯腰,“先前京都一别,距今也有两年了吧。”
“上次未能成永别真是遗憾。”
“若真是永别那才是遗憾。”虫见不恼,反倒是捻缕胡须微笑起来,“会是这茫茫尘世的遗憾。”
虫见此话背后的寓意乐乔无意深究,蹙眉道:“你听好了,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不管你受谁之命,我只希望,不,我恳请你别来打扰我。”
褐袍道士沉默良久,久到乐乔将要离去时突见对方身子一矮,接着又出现在她面前。
“少卿怕了吗?”
“呵。我有何惧?”
“惧怕你所想要的安逸最终不能随心所愿。”
“生之于世,安得时时事事顺心如意?”
“那且且问少卿,注定不得意的事,你又为何坚持?”
乐乔幽幽叹气:“你怎知一定不如我意?”
“少卿生有慧根,如今不过是为俗事遮了望眼。碧虚子若在世,定会提点于你,助你回返正途。而今他既不在,此事老儿责无旁贷。”
乐乔愈感无趣,绕了他欲向顾及处而去。岂料方与虫见错身,双脚便似有千钧所坠,单行半步已然大汗淋漓。
“少卿不觉得奇怪吗?”
“道长最喜欢下暗绊,这种事有什么好奇怪的?”
虫见颇为惋惜地微微摇头:“两年前老儿是少卿手下败将,而今却如此轻而易举将少卿困于阵中,少卿当真不觉得其中有蹊跷?”
“道长法术高明,吾等后生甘拜下风。”乐乔索性立定原地不动,冷嘲热讽道,“今日的乐乔难以再威胁道长半分,道长何不就此罢休?”
“若在两年前,这点小把戏根本困不了你。”虫见面上犹见失望,“怎地今日这么痛快就认输了?”
“如你所见,我只是平江城中一名妇孺郎中,早已非当日的清律司少卿。”郎中唇角略微扬起,却不是笑容,“自始至终,道长的道与乐乔的道都非一途。”
虫见的阵术仍未撤去,虽牵挂顾及,乐乔却不打算强行突破。
两年光景并非很长一段时间,可是看起来改变了不少人。因为连役鬼者虫见都少了许多戾气。而听他言语,竟有劝诫自己重回山门之意。
恍然间只听虫见言道:“道可道,非常道,少卿难道不认为若一心为道,终将殊途同归?”
“道长今夜是打算与乐乔讲道说理么?”
虫见毫不迟疑:“正有此意。”
“哦?”
“顾家四小姐断无大碍,少卿尽可放心。”
“我问你啊,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从一只小狐狸变成冯文英的?”
“哎?这个嘛……”冯文英一愣,抓抓耳朵突然笑了起来,“还以为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呢。”
“别打岔,回答我。”
冯文英掰着指头算了算,很快给出答案:“应该是今年夏天吧。”
不对。
一定有哪里不对。
云白明明说的是去年就发现异常了。
小狐狸虽然有些地方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可经过今晚的接触顾及认定他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孩子。那就是云白在说谎咯?
她为什么要编造出那么一长段的谎话。
“那你记得你是怎么从狐狸变成人的吗?”
“哎,你明明说问完就告诉我为什么娘亲会对我好的。”
顾及语塞,心中更是纷乱难平。
“因为娘亲才不管文英是狐狸还是人,娘亲只知道文英是她的孩子啊。”
回话的自然是云白。
小狐狸冯文英起先心惊胆战,见云白笑着朝他张开怀抱,自然又惊又喜地抱着娘亲不肯撒手。
心心念的郎中没有出现,反而是原本楚楚无助的冯氏云白翩然来临。
“道长所言非虚,四姑娘果然单纯善良,是个好人。”
“什么啊?”
“别着急,让我先解了障。”
云白松开冯文英来到顾及身边。
顾及以为她要有什么大动作,连忙闭上眼睛不忍直视。岂料云白只是在她肩上拍了下,方才困锁四肢的定身术消弭无形。
“真傻,为什么要对自己下狠手?”
看着云白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包扎伤口,顾及心头万千疑惑无从说起。
初与乐乔结识的无所适从再度浮出。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连这名偶然相识的邻家妇人都非寻常人?
见顾及不时皱眉又叹气,云白不由展颜。
“想知道什么,我一五一十全告诉你。”
“我哪知道你会不会又编故事。”顾及嘟囔道,“一开始听你说还以为小狐狸是坏孩子呢。”
更别说一直都以为你是脆弱无助的普通女子。
“反正今晚和文英的结也解开了,那我不如从头说起吧。”云白倒是洒脱,开口便道,“你觉得我像是三十好几的孩儿他娘吗?”
谁知道你们哪个是真的啊?顾及腹诽,面上却是真诚附和:“不像,要不是你自己说我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其实我还真不是。”
“哼。”
“告诉你个秘密,我以前是狐仙呐。”
“哎?”冯文英跳将三尺高,“娘亲你……”
“许你是狐狸,就不许娘亲是狐仙吗?”
“可是狐仙不也是狐狸吗?”
“不一样的。”云白揉揉冯文英的头发,“文英你是山里的狐狸,而娘亲可是人类供奉的神仙。”
早先见云白担心冯文英,而冯文英也是努力讨娘亲欢心,这一双情深母子多多少让顾及心生感触,没料到最后居然变成这种结果。不知怎地,被人愚弄的情绪无休无止地蔓延开来。
“你们别闹了好么?”顾及扬扬手,有气无力道,“既然误会,也不能说是误会,反正你们心结都打开了,那我就不陪你们玩儿了。”
“要去找你家乐郎中吗?”
“与你无关。”
“可是我知道她现在在哪儿,而且我确定短时间内她没办法离开。”云白朝顾及伸出手,“要我带你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惯例求捉虫。
☆、冬至·野狐(其六)
“所以说,冯家娘子去年就已经过世了?”
“用过世来说不太恰当,毕竟她的身体还在这里。”云白走前一步,回身摊开手,有种示意顾及看清楚的意味,“俗话说入土为安,所以我还没死。”
顾及不由叹气,耳语般低声道:“披着冯家娘子的外衣并不就是冯家娘子啊云白。”就像她那么多年都被称为顾四少爷,实际上却是不折不扣的女儿身,甚至连顾家的血脉都没有。
时隔不过几个时辰,云白便推翻了原先的说辞。
原来真正生病的是冯家娘子。
“可能放心不下儿女吧,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要强撑着,弥留之际竟到了枕乡。”
“也就是那时候阴差阳错遇见了我。”
“答应以照顾孩子的条件代替她返回人间。”
“后来就是文英这孩子溺毙的事儿了,是我的疏忽。”
“因为答应过冯家娘子要照顾好那几个孩子,没办法,我只能托人请来道长。”
“只是没想到道长用了借尸还魂的法子。”
“不过文英不懂收敛,我们被冯家赶出家门。”
“老实说,这阵子我也非常迷惘。以前我只要在狐王庙倾听人们的祈愿,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们,如果藏在心底不说出来的话,我也没办法知道啊,所以文英要做什么便由他去。”
顾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那位乐郎中还真是有通天的能耐呢。”
听云白忽然提起乐乔,顾及一下子竖起耳朵,“这和乐乔有什么关系?”
“饿鬼界中传言,是清律司乐少卿打破饿鬼界与枕乡的结界,所以那么多,嗯,神神鬼鬼才能从饿鬼界去往枕乡啊。”
“可是乐乔为何要打破结界?”
云白脱口要说什么,忽然眼睛一转,指着前方道:“咦,那是不是乐郎中?”
正是黎明前最深沉的黑夜,顾及踮起脚尖极目望了许久才勉强辨认出乐乔的身影。
“真的是她。”
“入彼甚深幽奥处,说诸法性常寂然。”
“世法所行,悉同其事。”
“寻法之路道常孤,得道可得无限乐。”
“世间所有种种乐,圣寂灭乐为最胜。”乐乔不慌不忙,像早有准备似的立刻应对,“我以此路为寂灭乐,自得无限乐。”
“若以神灵出入,无有穴窠,清净而无声,安枕而卧,神光自出,安有不吉乐哉?”虫见略略加重语气,“清净方得极吉乐。”
许久没有像这样与人谈经论典。碧虚子先前视役鬼者为邪道,然此时乐乔却不能不暗自称赞虫见确有其过人之处。与师父碧虚子一样,虫见同样推崇寂灭与清净之足乐道。甚至不久前的乐乔亦是如此。
但……
“神灵不语而长仙,皆以内明而外暗。”乐乔垂首,“修行之路在个人,道长既深明大道,寻得万道之端不过探囊取物,又何必执着乐乔所选道路?”
“男思男,女思女,皆以一尺为法。”虫见同样微微低头,“纯行阴,则天不肯尽生。”
“比若东海居下而好水,百川皆归之,因得其道。道长莫非以为鲸鱼明珠出其中的东海不为极阴之阴?”
星辰隐匿,闪烁在乐乔双眸和心中的并非星光,而是在碧虚子仙游之后就未曾出现过的灵性。虽然口头上一直在与虫见辩驳,但无可否认,就是因为这样的辩与思激发了乐乔沉寂已久的对于道和寻道的热情。
虫见怎会看不出这点,在乐乔的回避中,他发出了称不上悦耳的得意笑声,进而又道:“少卿果然慧眼明彻,等观三世。”
乐乔怎甘示弱:“道长今夕所行之行,具足清净。”
“知众生根,如应化伏。”
“于出离道,已能善出。”
额头沁沁冒汗的不止是虫见。
立于背光处的乐乔亦是后背沁凉,掌心润湿。
虫见道:“不缘道而生自然者,乃万物之自然也。不行道,不能包裹天地,各得其所,能使高者不知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