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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车马太颠簸,先行一步,青溪等。”
作者有话要说:
惯例求捉虫
☆、春分·王不留行(其二)
青溪依江而落,江名为新安,发源歙州。青溪在新安江中上游,往昔是水路行人歇脚添补的地方。此地风水甚好,青山绿水为睦邻,更有三月的桃花点缀山林,李花飘香。路旁间或有飘摇招展的野牡丹,偶尔转过弯儿忽然一地金灿芸薹,耀眼夺目。
若非隔三距五的地方立着一个又一个凶神恶煞严阵以待的红巾兵,顾及真想搜肠刮肚吟诗诵词来附和这大好河山。
日未上三竿,时候还早,不知方十三那众悍匪要等多久才能返回青溪。顾及一边慢悠悠地赶着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车里的乐乔说话。
她清楚郎中事事有她自己的考量,寻常有事并不多问,反正最后乐乔都会事无巨细和她讲明白。顾及有好奇心,但这么多年来和郎中你来我往,好奇之前筑了道厚厚的墙,这墙不名其他,名耐心耳。
然此次方十三的事她却不懂。
妖笼之地非得主人允许,连定西王府的人都不会轻易造次。得赵佶诏令的朱勔搜刮了江南千万庭院,却始终不敢踏近妖笼门前三步。而那山野之地蹿出的匪头竟会破门而入,气得雷误不顾禁令,夜半冲出卧霆池要活劈了这胆大包天的匪徒。
可最终雷误被乐乔拦下了,更许以自由身唆他离开困其百多年的妖笼。
之后以方腊为首的众匪涌入妖笼,顾及眼睁睁地看着数十人马践伏绿翠,踏落春英,她所熟悉的院子一夕之间面目全非。
顾及手有荻明,乐乔身怀玄术,驱逐这帮匪徒绝非难事。况且若郎中有心,轻易便可阻方腊百里之外。
可为何……
顾及想了许久仍想不明白 ,甚至忘了问一问令她生出疑惑的郎中。
她二人离开临安之后在山间小憩一阵儿,后以乐乔的指引向方腊起事的洞源行去。此刻洞源石碑遥遥在望,而凶悍的民兵愈加繁多,路上林间红巾穿梭,密如开盛的桃花。
“这里停下吧,往前大概要被拦了。”
乐乔从车里出来,喊停顾及。
顾及手搭凉棚抬眼四巡,果见红巾兵们纷纷向这里投来警惕的目光,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之后有几队已向她们迈开脚步。
“方腊太慢了……”顾及忍不住抱怨,“要是这会儿官军来剿,看他一众土匪往哪里逃!”
顾及有时忆起赵煦的温柔,会不自觉地兴起私心。非同于颇受花石纲磨难的江南万民,当时石生受方十三所托游说平江百姓,她第一眼起便将那些人都看成大逆不道的乱党。
方腊攻占杭州时,纵火六日,死伤不计其数。杭州百姓方才醒悟这圣公方十三不同于他们所幻想的救星,原来也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听逃离家园的杭州难民说起这些顾及心中隐隐略有快意,并比其他人更热切盼望着官军早日拿下匪徒。乐乔曾笑顾及痴嗔,她振振有词反驳:“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留有命活总比死在自己兄弟手中好吧?”
顾及认为消弭花石纲乱指日可待,然一旦战乱兴起,莫不比花石纲残忍百倍。刀枪无眼,受苦的人说不定没找到申冤说理的地方,已然被乱箭戕害。况且北方蒙古鞑子蠢蠢欲动,这时拔旗内讧,不是给夷狄提供可趁之机么?
这话倒一语成谶。
四年后金军铁蹄南下,剿平内乱时元气大伤的宋军不敌蒙古鞑子,只好退出京都汴梁,屈居江南建新京临安。
洞源附近乡镇戒备森严,顾及不知马车能一路深进只因诸多红巾兵头手下开恩。现今它公然停在洞源村口,不得不让人怀疑居心何在。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福地!”
顾及打量了问话的少年一眼。有别于一般兵士,这丑陋少年年纪轻轻裹的却是明黄头巾,想来和鲁莽的方腊有什么近亲关系,于是答话的口气便先冷三分:“青溪方十三请我们过来的。”
居然直呼圣公名讳,黄巾少年血气方刚立马抽刀出来,要她二人即刻下车,跪拜圣公山石以抵藐视之罪。
顾及跳下车,和那稚气未褪的黄巾少年兵视线持平,泠然道:“为人臣子上敬天地下拜父母尊我主君,你说的圣公算什么人物?”
家园被毁的顾及早就攒了一腔怒火,鼻孔朝天的少年黄巾兵终于让她逮着逞口舌之快的余地。
“圣公乃是真命天子!”
“我怎不知我赵家江山何时被姓方的拿了去?!”
少年被她气势所镇,心下无端确信她们乃是官军来的探子。左右使个眼色,骂骂咧咧间数十人围将上来。两三个身高马大的汉子伸出长臂欲捉拿二人,顾及弯腰撅断一截树枝,只看她手腕扭转两圈,那汉子们随之抱着手臂“哇哇”大叫起来。
郎中起初以为顾及一时玩兴大发,捉弄红巾兵。可见她出手不留情,不经意间鸦色长眉紧蹙,方知顾四动了真怒。
打伤几人,更多红巾兵围上来,乐乔生怕顾及不知轻重闹下乱子,连忙唤下她。而后又挡在顾及身前,拱手向黄巾少年赔不是。
“乐乔……”顾及深深不解,“方十三犯下那么多业障,还毁了咱家,你为何还要帮他?”
乐乔教她这么一问,也生出迷惑,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听我说要帮他了?”
顾及一怔。
她二人一问一答之际,更多的红巾兵已举起手中武器逼近。
利刃上的反光何其刺眼,顾及眯起眼,未及思忖乐乔话间深意,手中树枝已将周围几人的武器打落。
其余的人虽看不出两名年轻女子功力深至几何,但相互看看身边同伴,估量己方人多势众。约是又琢磨来者没有三头六臂,再怎么厉害也敌不过他们几十号人吧,端好架势准备一涌而上。
这时后方响起一声动地怒吼。
“都给我住手!”
方腊方十三终于赶回来了。
问话的黄巾少年看到方十三身影,立刻跑过去,口中喊道:“圣公伯伯,这两个人要闯福地,被侄儿拦下了!”
他意在邀功,不料方腊看清乐府二人被手持重兵的众下属团团包围,惊得飞刀卸下少年右臂:“蠢蛋!”
那少年的血溅起三丈远,有几滴甚至落在乐乔面颊上,郎中回头向顾四道:“方十三暴虐至此,我怎会帮他?顾四啊顾四……”
乐乔连连摇头苦笑。
顾及适才的确打算教训一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巾少年,可万万没想到方十三不问青红皂白便下此狠手。顾及寒心同时又觉得愧对那少年,回车上取了止血药递给旁边的红巾兵,“快拿去给他用了。”
红巾兵拿了药快步跑过去,岂料方才已下马的方腊一脚将他踢倒,骂道:“有眼无珠竟敢得罪贵客,没让他去死已经便宜他了!”方腊看也不看倒在地上血流如注的黄巾少年,抱拳向乐府二人行礼赔罪。
怪不得他会罔顾杭州万千百姓纵火烧城,如此穷凶极恶之人真不愧枭雄一代。顾及隐忍怒气,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经过,自行替黄巾少年止血包扎。
方腊得顾四冷脸,哈哈干笑了两声,继而向着乐乔单膝跪地,大呼道:“仙姑救我!”
一众红巾兵看情势也纷纷跪下,随方十三齐声高呼。
乐乔以袖为巾拭去脸上未干的星点血迹,在众人的瞩目中低声问道:“我为什么要救你?”
“当今皇帝赵佶大兴土木兴建万岁山,命朱勔组花石纲搜刮江南奇石巧岩。方腊无法坐视吴中百姓困于朱勔花石之扰不理,聚集一帮贫乏弟兄在这洞源起义,为的是消灭朱勔等助纣为虐大肆敛财的昏官污吏。如今朝廷受我义军所迫,罢黜恶吏朱勔,人心大快!百姓听我方腊之名,无不夹道相迎。”
方腊慷慨激昂,乐乔却面沉如水:“我问你,我为什么要救你?”
“朝廷狡诈诡伪,今日名义上罢黜朱勔,废立应奉局,但他日若方腊事败,花石纲岂不卷土重来?”方腊咳了声,沉闷说道,“方腊听闻平江百姓个个儿对仙姑赞不绝口,说您有通天神术,又有菩萨心肠。我想您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江南百姓受苦吧?”
乐乔露出飘忽的笑容,摇头道:“你说的不对。”
方腊奇道:“哪里不对?”
“第一,我非神仙,更没有菩萨心肠。”
“第二,江南百姓受不受苦,跟我无关。”
方腊从来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刹那间一张黢黑狰狞的脸上浮出惊惧颜色,腆笑道:“仙姑您说笑呢?您若无心助我,何苦千里迢迢过来?”
“我来这里是因为你去年挖出的那块玉石。宝石不该落到你手中,我是来取回它的。”
顾四这厢替黄巾少年包扎好,听闻彼端人声嘈杂,回过头一看,只见乐乔手持长剑荻明,凌然立于红巾兵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预计明天完结,完结之后会不定期出番外。(泥萌都不来陪人家玩,也不给人家留言……讨厌泥萌。)
惯例求捉虫。
☆、春分·王不留行(其三)
兵者,不祥之器。
乐乔素来不喜兵器,而今她却手持利剑荻明,穿梭于红巾兵之间。
手起剑落,手落剑起。
昔盛唐有公孙大娘擅长剑舞。诗圣杜少陵曾作了一首《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便是借公孙氏之徒李十二娘的舞姿来描述公孙大娘,赞其剑舞“爧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公孙氏的《剑器》,舞甚于武,收敛杀气于曼妙。凌而不厉,锐而不刺,肃而不戮。张弛动静或柔或烈,纵有雷霆万钧翻江倒海之怒亦可转眼凝之于一线。
顾及年少时曾央求师父授予她公孙大娘的剑法,然师父却说她性子憨直刚烈,不如公孙刚柔雄妙,强行修习只会事倍功半。顾及不听,偷偷练了一年,不得不承认师父并没有骗她。后来她想似公孙大娘般的奇女子,怕是千载难出一二,便也释然不再强求 。
但现在看乐乔舞剑,她似乎能感受到杜少陵当时那份惊为天人的心情。
荻明在乐乔手中仿佛脱离了束缚,四尺长剑翩若银色游龙,飘荡于红巾贼兵之间,浑然不觉正为人操控。
但舞剑的人也并非被剑所牵引,而是随着春日清风兴起起舞。
时若黎明时的微风,掀起些许草叶推动露水,迎合晨曦映射着斑驳细碎的星点光芒。
时若日上三竿的徐风,带起河面一圈圈的涟漪,催得河中鱼儿懒散游弋。
时若午后的柔风,俄而逐蜂粘蝶,俄而袭人衣角,又拂乱人的发丝,迷眼蔽目。
时若黄昏近入夜的和风,有微微凉意,一个不留神,竟挟得叶子离开茎枝轻飘飘向广阔天地而去。
……
史书上仅说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名扬朝野。高进金銮,下入市井,观者皆为公孙一舞而沉醉。可是没有只字片语提到过公孙的剑用作杀器时会给人什么样的感觉。
是恐惧,抑或索性沉醉于兵器之美?
随方腊一同赶回洞源的皆是武夫翘楚,听闻乐乔要夺走使圣公方腊发迹的宝石,个个义愤填膺,卯足了力气要助他们的圣公诛灭妖女。
但是那些个舞刀弄枪的莽夫在顾及眼中不过是杂耍的戏角,一招一式笨拙得可怜。
顾及眼中唯有乐乔。
相识相知多年,今日乐乔再次令她大开眼界。顾及终于明白为什么乐乔念叨了她那么久不可轻易执不祥之器,却不让她在赌气时将荻明丢去山中。甚至有时也会让她从库房里拿出荻明来舞上片刻。
传闻江湖武林有秘技,摘一花叶即可取人性命。同样可用于弑杀之途,若将天下花草枝叶也归于凶器之流,岂不成了笑谈?
存有戾气的是人,而非器物。
荻明在她顾及手中萦绕不散的戾,在乐乔那里却未曾见分毫。
当那一众莽夫离开乐乔周身七步之外,原先潜伏在地头林间的千百红巾军露出头来,或近或远层层包围着远道而来的客人。
方腊喝退预谋围攻的下属,向乐乔拱手一抱拳,只道:“方腊今日有幸得仙姑手下留情,从此是生是死是输是赢都是方腊自己的命。宝石在此地向正西七里的湖心岛,劳烦仙姑亲自去取。方腊要去安排弟兄们的去留了。”
语毕,须臾间红巾军尽数退散。期间,有几人得方腊令来带走断臂的黄巾少年,顾及这时才看清他们喉间皆有浅浅一道血线。
乐乔将荻明递与顾及,轻道:“待会儿把它丢江里。”顾及见她神色间疲惫难掩,道是刚才那番剑舞让她乏力,伸手揽她上车,却听乐乔喃喃道歉,“对不起,不该脏了荻明。”
顾及只顾扶她,缄口不言。
歪头打量着眉眼间阴影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