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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见云,胡不归-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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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肉有温度,先前再如何叫她生气,她都全然不在意。

    “咳咳……”两人难得重逢的温馨被一声清咳所打扰,只见一位锦服少年立于一旁,有些尴尬地说道:“公主、驸马勿怪,只是臣奉了旨意,要将前陈的公主送回到掖庭宫去。”


☆、第七十五回 相见难

  “什么前陈的公主;什么掖庭宫?你是谁?又是奉了谁的旨意!”杨笑澜暗叫不好,看定了那锦服少年怒道。又是自己疏忽没想到对方行动如此之快;一步也不让她停歇。

    锦服少年倒是不见怪,也不管杨笑澜恶劣的语气;只恭恭敬敬地说道:“臣柳述,太子亲卫;奉的自然是太子殿下的旨意。驸马应当知道;这前陈公主是罪臣之女,应当没入掖庭;充作宫奴。驸马若是不记得这女子是陈国公主;那么可记得有一名亲兵叫作肖樯的?”

    肖樯?果然是他!这个叛徒;逆贼。害得她中伏;知道她没死又要来害子衿!

    杨笑澜待要争辩;只听得陈子衿道:“我是陈朝的公主,陈叔宝的妹妹,我跟你们回去便是。”

    “子衿!”

    陈子衿在杨福的搀扶下,下了马,脸上是笑澜一早关照她戴上的纱巾,一双清冷的眼睛扫过杨丽华打了个转,取出一直收着的甩棍交还到杨笑澜的手中。

    杨笑澜接过带着体温的甩棍,盯着眼前恢复到原先冷漠样的女子。日日相伴日日相依,出生入死,上穷碧落,就算她没有说救她的过程,看她之后的体弱,笑澜亦知道必定是以极大的代价换回了她的生命。她如何能忍心让她去做什么宫奴!

    “子衿!”

    “多谢驸马一路照应。子衿铭记。”

    这一路上的点点滴滴闪过,就像是发了一场大梦。“子衿!”

    “你放心。”陈子衿语气坚定,头也不回,心头却苦笑,说她是心善还是婆妈,这个人总是这般扭扭捏捏。

    笑澜的挣扎,杨丽华看在眼里,只对那柳述道:“柳亲卫可是柳刺史家的郎君?”

    柳述施礼道:“公主有礼,家父柳机。”

    “这位公主对驸马有恩,本宫就暂时交予柳亲卫照顾,明日回过皇后,本宫可要去掖庭寻人。还请柳亲卫好生照应。”

    杨丽华的话,柳述懂得,道了声“是。”请那陈子衿上了马车,走了。

    这一场久别重逢相见的欢喜,就在陈子衿被带走的阴影下荡涤一空。

    若是她知晓了寺里的那一位,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事端来。想到尉迟炽繁,先前见着笑澜的柔情顿时化成了无奈。可是她总还是会知道的。

    杨丽华的维护,杨笑澜也懂得,心里又是一阵感激,“公主……这段日子,真是说来话长,叫你担心了。”

    “夫君,我们入了马车再谈不迟。你兄长清河公也在,大家都很担心你。”

    马车内坐定,杨笑澜拉住杨丽华的手想要抱她,杨丽华却有些抗拒,笑澜不解“怎么?”

    她离开的这几个月里,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笑澜难得的小心翼翼,带着略微惶恐的心,问道:“可是娥英……有事?”

    杨丽华摇摇头。

    “是皇后殿下有事?”

    杨丽华还是摇摇头。

    “你……有了……新……欢,你欢喜了别人?”笑澜问出这句话时,自己都意外,连心都是抖的。

    杨丽华掩住了她的青铜嘴,道:“休要胡说。”

    笑澜方舒一口气,“吓死我了。”

    杨丽华白她一眼“笑澜也会担心。”

    “担心……若是连公主都不要我了……我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说完往杨丽华身上蹭了一蹭。这一句,倒是杨笑澜心里头的大实话。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按照她原先的预期,最好是公主能爱上别人,与她和离,皆大欢喜。可若是现在,公主如她所想,她指不定自己会疯成啥样。

    她只觉自己脆弱,一如那惊弓的大雁。

    杨丽华还是给她这句带着些许怅惘、恐慌和紧张的话给感动了,她从来不知道杨笑澜也会有如此不安,她从来都不明白笑澜要什么。她与太多人有太多的交往,心似浮萍不依,她的心不定。若说感情,也许笑澜的感情在冼朝、在尉迟炽繁、在深宫后头,在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陈国公主,可是在她身上?杨丽华从来都不这么认为。

    照这个情况来看,笑澜对她,终非那般无情。

    只是……她们之间尚有心结未解。在解开心结之后,还有一桩事情,她须得告诉她听。

    想到笑澜听完之后可能有的反应,她有些为难。换做其他人,说不定就等着笑澜自己去发现那个事实,可是杨丽华这个人,从来不会将自己放在最先,永远考虑别人比自己更多。

    所以,她还是说了,“华首师傅……”

    “怎么?师姐怎么了?”笑澜身子有些僵,想不出师姐可能会怎样。

    “华首师傅……剃度了。”

    剃度?杨笑澜脑中一炸。师姐剃度?师姐之前是带发修行,现在剃度是要完全遁入空门,再无转圜了吗?

    松开握紧了杨丽华的手,笑澜难以相信,“为什么师姐要剃度?是皇后逼她?为什么要逼她?为什么容不得我师姐?为什么!已经逼到我自投罗网成了亲,为什么还要逼我师姐削发为尼!”

    自投罗网成了亲。方才的感动还有一丝缭绕在心,立时又是一场现实的残酷。谁说笑澜痴傻?她也是个聪明的孩子,自己明白的事情,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她定是以为这是她们母女俩做好了圈套让她钻。杨丽华苦笑道:“与母亲没有关系,母亲也没有迫华首师傅剃度的意思。是她自己……”

    “为什么?”笑澜瞪大了眼睛抓紧了杨丽华的手臂:“那又是为什么!”

    笑澜的手劲很大,手上传来阵阵的痛。如果这便是这个人的真面目……杨丽华也不想挣开,她只用她一贯从容的语气说道:“自从知道了笑澜失踪,华首师傅似是日日自责,深觉有愧,丽华几经劝解全无效果,谁知等丽华再去的时候,就见到她已削去了头发。”

    “为什么要告诉师姐,你明知道她就是这么个多愁善感的性子,自从你前夫为了得到她杀了她前前夫,她就一直觉得是红颜祸水,你为什么要告诉她,还不劝阻她!!!你明明可以!停车!”

    失去理智的杨笑澜一掀车帘,跳下了车,跨上一匹马,一鞭子抽下,自顾自往大兴善寺方向去了。

    随行的侍卫面面相觑,方才的对话他们也听在耳里。笑澜与华首师傅的感情,他们清楚。公主对笑澜的感情,他们更清楚。在经过了这次对笑澜的搜寻之后,对这位主母所表现出来的坚韧与智谋只有越发的敬服。

    今日,这小郎君着实过分。

    是谁说,这大兴的春天已到。杨丽华分明觉得遍体寒意,心似刀绞。沉默了片刻,抹去了眼泪,她竟还有眼泪。

    “杨福。”

    杨福策马至车边,“公主。”

    “笑澜去了大兴善寺,请杨嵩跟着以策安全。派人去永安宫报个讯,说是驸马已经接到,明日再去皇后处请安。还有,请清河公来府中晚膳。”

    “若皇后殿下问起……”

    “……就说笑澜伤重,救她的陈公主又被太子押解到掖庭。”

    片刻,杨福又道:“公主,小郎君他只是一时的气急攻心,他和华首师傅相识甚早,感情笃深,他……”

    杨丽华寡然一笑,道:“我明白。”

    抽了风的杨笑澜哪管大兴善寺眼来眼往,跳下马只管一路奔向尉迟炽繁的房间,一边跑一边叫“师姐!师姐!”

    门开,曾经长发细如云藻的尉迟炽繁戴着缁帽,低眉顺目在佛像前诵经。听着叫声,猛然抬头,回转身子,“笑澜。”只见杨笑澜依旧戴着个獠牙的青铜面具,毫无形象地大呼小叫。心下稍安,能这样跑又叫得如此大声,那身体必无大碍。

    “师姐……”在尉迟炽繁面前脱了面具,笑澜无法相信,站在自己面前,比之先前越发超脱凡尘不像世间人的女尼就是尉迟炽繁。“头发……师姐,头发。”

    尉迟炽繁双手合什浅笑道:“三千烦恼丝,去之无挂碍。来日得解脱,此中有君恩。”

    “师姐……”

    “怎么哭了?笑澜见到华首一心向佛,将来得证大道不高兴吗?”

    细看尉迟炽繁的眉目,原先那淡淡萦绕的烦愁倒是散去了好些,可是……“师姐……”

    “听乐平公主说起,你无恙归来,华首很是高兴。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公主有多担心你。笑澜这个时辰来寺里,可是没有见到公主?”

    “公主?见到了。”恢复理智的杨笑澜想到刚才对着杨丽华的那一幕,惭愧地无地自容。

    看笑澜这幅样子,尉迟炽繁不难猜想到发生了什么,摇了摇头,道:“笑澜已长大成人,怎可还如此任性妄为?公主纵容你,包容你,你便是这般回报的?她如此情深,孰轻孰重,还不会分辨么?无论男子女子,理当担负的责任确是无甚差别的。身为人夫,自当以妻子为先,笑澜不懂得么?还是说,师姐以前没教好你,没能让你明白这些道理?”

    这一番话,让杨笑澜更觉羞愧,低头道:“是笑澜错了。”

    “那就回去同公主认错吧。”

    “可是……师姐……”

    “华首已入空门,往事种种终成一梦,与情爱一事再无牵扯。笑澜,去吧。”

    那一句再无牵扯,使笑澜心痛,当日那一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师姐的房门关上,师姐曾对她敞开的心门也由此关上,和尉迟炽繁的缘分是终了了么?

    就算早知道师姐不会属于自己,可为什么如今却还是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鱼和飞鸟,一个在天,一个深潜海底。

    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尚未相遇便注定无法相聚,而是花才含苞待放,却已衰败。

    世上最远的距离,是一个在僧,一个在俗。同处一个时空,一个城市,可是一个遁入空门,一个在尘世里完成众人期盼的大业。

    从今往后再没有尉迟炽繁,有的,只是大兴善寺里侍奉佛前的一名女尼,华首。

    作者有话要说:师姐还在,一直会在。以后也会出现的。


☆、第七十六回 难相见

  夜已深,红烛已尽,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却依旧没有归家。

    杨丽华只坐在了榻上等,不言不语,无泪无恨,只在那里等。

    天微亮,敲了五更三点的“开门鼓”,府中才有了声响,杨嵩将浑身散着酒气的杨笑澜扶进了房,满是歉意地对杨丽华交待了始末。杨笑澜离开大兴善寺之后就去了平康坊的双星伴月喝酒,杨嵩劝阻无效,只能陪在一旁,等解了宵禁才带笑澜回家。正说事的当口,笑澜哇啦一声,吐了。杨丽华等她吐干净了,才命人取了水来,服侍着她又是漱口,又是换衣,因她身份的关系,也不好要人帮忙,只自己替她脱衣又穿衣。

    解开层层的束胸,看着长年勒着布条的胸口和微微有些变形的胸,又不免有些心疼。两人成亲以来,笑澜为了掩饰身份,不得不日夜束胸,如果她要求分房的话,便不至于如此。至少,她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放松一会儿。

    收拾干净的杨笑澜虽瘦了,可先前的圆润还留着几分影子,粉嫩的脸,嘟一嘟嘴的样子很是可爱,怎么看都是个清清爽爽的动人女子,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为了摆脱自己的宿命,这样的牺牲不可谓不大。当初对于女子的怜惜,句句出自真心真情,世间果真还是只有女子才懂得女子。

    如果不是替她脱衣查看,她还真不知道,笑澜的身上竟有那么多的伤口,在军营中,就算受了伤,她也无法得到及时的处理和医治。最为吓人的是胸口的箭伤,虽已结痂,可依旧让她胆战心惊。

    穿心之箭,难以想象,在如此重创之下,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几乎就要失去她了,如同她先前所做的那个梦,那个蒙面男子将她按入水中。

    那么救她的,会是那个看起来冷漠的陈国公主吗?

    亲了亲笑澜的额头,亲了亲笑澜的脸颊,杨丽华刚想离开,就听得笑澜不停地念叨,“十三、子衿快走!”“十三,十三,十三……”配合着一阵阵的呜咽听来凄楚。

    十三是她的爱驹,十三已死。

    如果她醒来之后,知道大家明知害她的人是谁,却又无法为她报仇,是否会觉得失望呢。

    连她自己都觉得失望,可是又能怎么做呢。那个人是陛下最钟爱的幼子还涉及当今的皇储,空口无凭,对方只消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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