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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姑娘是不是管得太多了些?”陌生的女声从郑净持身后传来,栖霞冷冷地瞧着此刻伞下的霍小玉,声音冰冷,下了逐客令,“将军请霍姑娘前来只为献艺,这将军府的家事,恐怕霍姑娘还无权过问吧。”
霍小玉眉心一蹙,觉得心头一堵,“人命关天……”
“这是将军准备好的酬金。”栖霞掂了掂怀中的一包金锭儿,不屑地推给了一边的郑净持,“有些事参合多了,只会惹祸上身。”斜眼挑衅地看向了霍小玉,话中有话,“霍姑娘,不该你的,你再想图谋,也是枉然,还是收收心,早些回你的七里烟花巷,做你该做之事吧。”
言下之意,是她霍小玉想勾引将军,留在云晚箫身边!
霍小玉被栖霞的话刺得生痛,没想到同是伺候人的下等人,就因为她出身将军府,而自己是风尘中人,便有这等天与地的差距!
不禁眼眶一红,霍小玉强忍泪水,扬眉冷笑道:“你未免太小瞧我霍小玉了!”小玉走到郑净持身边,伸出手去,讨要郑净持怀中的金锭儿,凄声道,“娘,这钱我们不能收。”
郑净持岂会不明白女儿受的委屈,只是这次她们来商州献艺,相当于断了自己的退路,若是没有这些金锭儿,回去还得继续做风尘营生,小玉若是被长安那些觊觎许久的达官贵人请出香影小筑献艺,这清白迟早难保。
郑净持哀婉的目光定定看着霍小玉,迟疑地摇摇头,强笑着劝道:“小玉,跟娘回长安,先赎回你的良籍,再把香影小筑改成茶楼,我们母女平平安安的度日,可好?”
霍小玉脸上浮起一丝涩然的笑意,只觉得鼻子酸得厉害,强忍的泪水滑落眼角,小玉倔强地摇了摇头,“娘,你以为,我在他们眼中还算是个良家姑娘么?”说完,高傲地抬起脸来,定定看着栖霞,涩然的笑意渐渐化为一个妖媚的笑,“云麾将军不过从三品武官罢了,长安城中随便一位恩客都比你家将军官大,我若是当真想勾引男子,嫁入官家,你家这个病秧将军连我香影小筑的门都进不得!你这只将门犬奴,吠得未免太早了些!”
郑净持脸色□,急声道:“小玉,不得无礼!”
云飞脸色一沉,当即道:“霍姑娘,勿要出口伤人!”
栖霞撑伞跳下了马车,冷冷扫了一眼霍小玉,“即便是我是犬奴,可也比你这风尘女子,干净得多。”
霍小玉的心宛若被狠狠锥了一下,痛彻心扉,哑声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若是有朝一日,你我易地而处,只怕你不比我干净多少!”
云飞知道这两人定是杠上了,再这样吵下去,只怕今夜要起祸事了!当即对着郑净持使了个眼色,“霍夫人,霍姑娘这烈性子,你可要多管教管教了。”
“娘,我错了么?”霍小玉涩声轻问。
身为风尘女子,就可以任人羞辱么?
郑净持咬了咬牙,这将门丫头所言,确实刺耳,这金锭儿若是当真收了,只怕她与小玉这一生心头都会落下这根刺,隐隐作痛。
王府深深,她也曾享受过荣华富贵,若是霍王爷尚在人间,今日岂会被小小奴婢羞辱?郑净持忽地将怀中金锭儿递给了小玉,“这金锭儿臭得熏人,你看该如何处置?”
霍小玉心头一暖,接过了这袋金锭儿,对着郑净持点头轻笑一声,便将金锭儿撒了一地,坐到了郑净持身边,靠在了娘亲肩头,对着云飞笑道:“云副将,你家将军不是吩咐了,今夜要安然送我们母女回长安么?还愣着做甚?”
云飞铁青着脸,看着一地的金锭儿,“霍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霍小玉斜眼一瞪栖霞,“恶犬手中物,太臭,不想污了本姑娘的干净双手。”
栖霞忍了忍怒气,俯身拾起几锭金锭儿,对着云飞道:“既然霍姑娘想白跑一趟,就让她白跑这一趟,快些将这些金锭儿拾起,明早一并还给将军。”
“诺!”云飞点头,便要俯身捡拾金锭儿。
“慢着。”霍小玉抬手一抹眼角的泪,“云副将,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来我香影小筑相邀时说的话?”
云飞一怔,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霍小玉冷笑道:“当时你说的酬金,是我开口说多少,便是多少。”
云飞叹声道:“不错。可是这金锭儿已给了霍姑娘你,是霍姑娘不要,并非我们将军府不给。”
“你说对了,这是你们给的,并非是我要的。”霍小玉正色看着云飞,脸上笑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栖霞忍不住出声喝道:“霍小玉,听你口气,是想狮子大开口,狠敲一笔?”
霍小玉衅然笑道:“是你无礼在先,可别怪我不义在后。”
“好个不知羞耻的女子!”栖霞怒叱了一声。
霍小玉懒得抬眼瞧她,将目光落在了一边隐有怒色的云飞身上,“你家将军始终欠我一笔酬金,若是他能撑过今夜,我会在长安香影小筑等云将军亲自送上我要的酬金。”
云飞沉声道:“霍姑娘,你究竟想要多少?”
霍小玉幽幽发出一串冷笑,“就要看你家将军究竟有多少诚意了?”
“将军是不会去的!”栖霞狠狠说道。
霍小玉脸上的妖媚笑意漾了开来,“若是他不想在长安同僚心中丢了身份,我想他是会来的。”顿了一下,小玉仰头看了一眼天色,“云副将似是忘记了方才将军下的军令,今夜我与娘若是不能安然回到长安,只怕云副将也要遭罪了。”
云飞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越是美丽的女子,发起狠来,越是让人心颤,于是咬牙道:“那就请霍姑娘与霍夫人坐稳了,末将这就送二位回长安!”
“有劳了。”霍小玉说完,放下了车帘,不想多瞧外面一眼。
栖霞忍了忍话,心头不免担忧起来,将军如今惹上了这个风尘女子,他日必定会有更多烦心事出现。
云飞将手中拾起的几锭金锭儿递给了栖霞,气冲冲地跳上了马车,狠狠地一甩马鞭,驰马载着她们母女,消失在夜雨之中。
车厢颠簸,郑净持紧紧抱住瑟瑟不止的霍小玉,此时此刻,小玉方才强忍的泪才肆无忌惮地涌出眼眶。
“小玉……你这是何必呢?”郑净持轻抚小玉瑟索的肩头,哽咽难语,虽然不明白小玉为何最后要如此威胁云将军,但是她知道,今夜确实伤她太重。
娘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让小玉你平安一世,幸福一生?
霍小玉揉了揉眼睛,红着泪眼摇摇头,“娘,我们已没有退路了,你是晓得的。”
郑净持哀然为小玉拭去脸上的泪痕,“可是你方才如此威胁将军府,只怕往后的路会更难走啊。”
霍小玉笃定地摇头,“云晚箫说过,他懂一言九鼎,我就赌一赌,他是真的懂,还是假的懂?”
郑净持脸色一沉,“小玉,你究竟是怎么了?怎的言行举止,越来越不似过去的你?”
“过去的我?呵呵。”霍小玉嘴角扬起一丝苦笑,“与眼下的我有何区别?一样是风尘女子,即便是他日从了良,纵有千金在手,也抹不去声名的污浊。”
郑净持心头一紧,握紧了小玉冰凉的手,“小玉,娘相信你会遇到一个好良人,照顾你一辈子。”
“娘,你还没看明白么?”霍小玉打断了郑净持的话,涩声道,“在这个将军府奴婢心中,我已是这般不堪,更何况那些高门子弟?只怕在他们心中,我不过是个陪他们逢场作戏,寻欢作乐的下贱女子罢了,他们怎会真正将我放心尖上疼惜?”
霍小玉的话说得明白,透彻得让郑净持觉得害怕,这些不是她不懂,而是她不愿懂。
有时候,人总是喜欢沉醉在梦中,即使心头明白,那些都是镜花水月,可是还是不会愿意醒来,因为醒来,是一无所有。
郑净持心头不甘,她的王府富贵梦醒得那样早,她还来不及享受那些宠爱,一切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不单是回到了原处,甚至还比当初更苦。
她怎能甘心?
于是那个已经失去,她还不愿放手的梦,就落在了霍小玉身上。她的小玉生得如此好看,怎能这样薄命,落个一世卖笑的下场?
无论如何……她郑净持都要为小玉谋一个好人家依靠!
这一回,娘可不会再由着你了,小玉。
郑净持安静地看了一眼霍小玉发髻上的紫玉钗,不再问她心底究竟在盘算什么,眸底的歉意缓缓出现,又渐渐消失。
女子终究是要找个好归宿的,小玉,娘定要为你寻个好归宿。
没有听见母亲反对的声音,霍小玉对着郑净持会心一笑,她以为娘懂她的意思了,只要娘懂她的意思,后面的路就好走多了。
郑净持温柔地将小玉拉着倒在自己双膝上,像小玉幼时那样轻抚她的鬓发,“有娘在,这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嗯。”霍小玉心头暖暖的,合上双眸,嘴角浮起一抹安心的笑来。
“云晚箫,你可要好好活着,后面的路缺了你,可就当真是穷途末路了。”想到她,霍小玉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竟有几分笑意,也是为她,暗暗忖思道:“我已把下半生押在了你这个病秧子身上,但愿那些虚妄的佛法护佑,真能让你安然无恙。”
夜雨纷纷,缠绵百里。
这一夜春雨过后,明日清晨,长安的桃花或许会开得更加灼眼。
☆、10第十章.慈母心流言纷
清晨,夜雨初停,一抹薄雾淡淡地弥漫在长安城巷陌之中,香影小筑一如既往的安静。
絮儿如往常一样打开了小筑门扉,提着扫帚踏出门来,清扫小筑门前因夜雨而零落的叶片。
这个时候,城门也该开了。
絮儿突然停下了动作,望向了那日霍小玉离去的方向,算算日子,姑娘也该回来了。
只要姑娘回来,这下一家雇主也不用寻了,毕竟在香影小筑每月赚的钱,远比伺候大户人家要多得多。
马蹄声踏踏响起,絮儿激动地循声瞧去。
四蹄染满泥浆,跑了一夜的马儿只是在城外歇息了一个时辰,随着城门的打开,不得不被赶车人鞭策进城——此刻喘息得甚为厉害,似是已将筋疲力尽,不管那赶车人如何呵斥鞭打,这马儿每一步都走得缓慢,只能偶尔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嘶。
絮儿怔怔地看着那匹马儿,忽然觉得心头升起一股酸楚。
马儿可怜,不能随性而活,只能劳苦终老。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不也如是?幸与不幸,只看主子是否比这个赶车人多一丝怜悯罢了。
马车渐渐靠近小筑,絮儿看清楚了那赶车之人正是当日邀请姑娘赴商州献艺的两位云公子之一,欢喜的笑瞬间绽放脸上,不由得往小筑内喜声一唤,“姑娘跟夫人回来了!鱼嫂,她们回来了!”
云飞一勒缰绳,将头上湿透的斗笠一拿,冷声道:“下车吧。”
霍小玉脸上漾着笑意,盈盈掀起车帘,当先跳下了马车,走到马儿左侧,温柔地摸了摸马儿湿透的鬃毛,“辛苦这畜生了。”
云飞脸色一沉,霍小玉的话是对马儿所说,其实也是对他所说,若是他动怒起了争执,小玉会说,说得是马儿,将军因何动怒?若是他不动怒,无疑是承认了自己是畜生。
不管如何都是错,云飞只能强忍住怒气,毕竟这里是长安,霍小玉颇得这里的世族名流喜欢,起了争执,吃亏事小,若是给将军惹了麻烦,那就是大事了。
霍小玉悄然瞥了一眼他憋得铁青的脸,得逞地勾唇一笑,好似三月盛放的灼灼桃花,越是笑意浓,就越像是对他的挑衅。
絮儿赶紧迎上前去,将郑净持扶下了马车,笑道:“姑娘跟夫人回来就好啊!”
霍小玉浅笑道:“吩咐鱼嫂做点好菜,今夜点上红灯笼,这长安的公子应当惦念我霍小玉了”
絮儿迟疑地看了一眼郑净持,“夫人?”
郑净持轻咳两声,“我乏了,先去小睡片刻,你就听姑娘吩咐便是。”话音一顿,似是想起什么来,“一会儿鱼嫂做好了饭菜,就端我房里来。”
“嗯。”絮儿点点头,听她们母女两人的口气,这后面的日子依旧要经营香影小筑卖笑,看来她们的金饭碗是保住了。
云飞冷眼扫了一眼香影小筑的门头,朝边上吐了一口唾沫,便要调转马车,回返商州。
霍小玉突然清脆地叱道:“慢!”
“霍姑娘,末将已安然将姑娘送到府上,与霍姑娘两不相欠,难道姑娘还想强留末将在此?”云飞漠然开口,话中带刺,将憋了许久的怒气刻意加重了“强留”二字。
“云副将军想多了,要入我这香影小筑,必须是‘人’才行,牲畜可不能留下。”霍小玉微微扬眉,笑得妖媚,纤指搭在了马儿背上,“只是,这牲畜为我奔波一夜,我怎能忘恩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