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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马尾与金属弦摩擦的声音听来简直堪比凌迟,不,比凌迟还折磨人。乐声如钝刀一般在她心上来回切割,却始终无法切断粘连的血肉。张金觉得一切就像是棵二叉树。在其后一连串事件中,只要任意一个结点上她选择了相反的那棵子树,现实大概就不会凄惨至此。可惜这不是数据结构的作业:不会有求结点值的计算,也不会有二叉树遍历的题目。她只能看到自己目前所在的路径。是,人生就是这样单向度的一次体验。没有如果,没有相反,过去了就不复逥返,再没有倒过去重头再来的机会。
真是又残酷又无奈啊!张金仰脖灌了一大口酒,心底涌起了一股凄凉。她又想起那间明晃晃的手术室。身体仿佛被生生扯开来地疼,鲜血淋漓。恍惚间,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条隧道,道上有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一边笑一边向她爬过来,咯咯的笑声洒了一路。张金怔怔地望着前方,身体好像不听使唤了,只能无措地看着小女孩渐渐靠近。靠得近了,那小家伙的眉眼间竟依稀有张礼然的模样,睡着时的小娃娃模样。
张金打了个酒嗝,重重将第七个空易拉罐放在桌上。也不知是碰着哪了,易拉罐掉了几个到地上,乒乒乓乓响了一片。随之响起的是一声尖叫。已有几分醉意的张金立刻被惊醒了,从沙发上弹起来摸了开关。灯亮后,她才看到张礼然抓着浴巾被半坐在小铺上,也是一脸惊吓。
张金按着胸口,张礼然则捂着肚子,面面相觑。两个人同时开口道:
“你居然在家?”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接下来倒是张礼然反应得更快:“怎么都不开灯的?吓死我了,还以为是抢劫犯呢。”张金酒喝得有点多,不留神听成了“强|奸”。
“我说的是入室抢劫啦!”张礼然没好气地低低嚷道,“你个流氓!女流氓!没见过女的还这么流氓的!”张金也没心思跟她斗嘴,一边弯下腰收拾易拉罐一边应道:“好吧。我流氓,我女流氓,我超级无敌女流氓。”
警报解除,张礼然重新歪倒在小铺上。她正好来例假,身体乏得很。小腹自中午起就一直阴阴地疼着。好容易捱到回家,她晚饭也没顾得吃便躺下休息了,不知不觉竟睡到这时候,连张金回来时的响动也没听见。若不是那堆易拉罐的声音太震撼,估计她真要一觉睡到转天清早了。其实就那样把七夕夜睡过去也未尝不好,至少她不必因林宣赜而神伤心痛了。然而,心里的痛是比不过身上的。
大概是被吓着了,张礼然疼得不行了,比下午刚回来还疼。精神高度紧张的后果便是身体对痛觉尤为敏感。不得已她只好换了个姿势,整个人趴在铺上,将枕头垫在肚子下。饶是这样,她还是哼哼唧唧了老半天。见她如此难受,张金连忙做了红糖水煮鸡蛋端过来。一碗下肚,疼痛却丝毫没有好转,脸色倒是愈发苍白了。
“帮你揉揉肚子?”张金说着就伸出手去。谁知张礼然猛地一躲,霎时间跟她拉得很开。这番举动弄得张金有些讪讪。不过她也清楚,那家伙本就不喜欢和别人有太亲密的碰触,现在更是把她当超级女流氓看待着。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张金提议道:“我陪你说说话吧。分散分散注意力就没那么痛了。”她推了电脑椅过来坐,两条胳膊交叠地搁在靠背上。
“上个月好像不记得你这样?”
张礼然咬着牙说:“我都好久没痛过了。高中的时候倒是经常痛,每回也是这么趴着,然后想,光倒霉就这么痛了,以后要是生孩子那不是要痛死了啊?所以哩,以后我才不要生孩子。”
“傻人。”张金轻轻骂着,笑容里有些苦涩,像她熬夜时常喝的那些不加糖的咖啡,“一点点痛都受不了。”
“才不是一点点!我快痛死了。”张礼然有气无力地反驳着,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为什么要这么痛啊?为什么要遭这种罪啊?”也许吧。做女人真是太难的事情,例假、初夜、流产、分娩,每一桩都是辛苦事。痛,是最直接的感觉,刺激着神经。张金听着她孩子气的话,又好笑又无奈地说:“你呀,肯定小时候打针最哭最闹的就是你。”
“嗯哪,我是不怕痛就会死星人。”
噢,原来那个外星球叫做不怕痛就会死呀。张金恍然大悟,想起了当初觉着这个小外星人趴在桌上睡觉的样子很可爱。至于张礼然说的那些话,虽然她也没生过,不知道那到底是种什么样的痛,但是——她也经历过很痛很痛的时刻,跟生孩子也差不多了。不,是正好相反。想到这里,那刚被小外星人治愈的心情又低沉了下来。这时,张礼然破天荒地开始唧唧呱呱,似乎在这个问题上很有话说。
“生孩子真的一点也不好。”张礼然指指自己说,“我妈是剖腹生的我,肚子上留了道疤,时不时地会疼会痒。小时候她老让我帮她捏,我都快被弄得有心理阴影了。”她举起双手比划着:“这么长,那些缝合线的针脚,简直跟蜈蚣样的。好可怕。”张金赶紧科普道以前缝合技术不够好才那样,而且现在大多是横切,刀口基本不会留下明显痕迹。不过,张礼然还是一个劲地摇头,不肯相信。
“你说生孩子有什么好的啊?我每次看到那道疤就在心里发誓,我长大了绝对不遭这个罪,就算一辈子不生小孩都不去遭这个罪。”见张金表情立刻变得凝重甚至有些可怖,她连忙解释道,“剖腹是这么个德性。不剖腹么,各种书啊片子里都是难产大出血死掉的女人。活着生完了还有一堆后遗症,为啥要生啊?”
听到这里,张金笑了笑,像看初生的小猫小狗般地看着她:“然然,你还小。”说完又想到个问题,话语一转便问:“对了,你一般看人先看哪个部位?”张礼然歪头想了一想:“腿。我就喜欢鹭鸶一样的腿,细细的,长长的。”随之她又疑惑地看着张金:“问这个干什么?”
“测你对身体哪个部位最不满意。”
“哦。”张礼然觉得挺有道理的。这在心理学上大约叫做代偿。
“那你最满意哪呢?”
“手。”张礼然毫不犹豫地答道。张金有些意外,目光随之飘向了她的手。张礼然枕着自己胳膊,闲闲地搭在右臂上的左手被垂下来的发丝遮了一大半。尽管只露出一截,对于鉴赏却已经足够。那手仿佛是白玉做的,在壁灯的暖黄里泛着温和的光。指甲被修剪得恰到好处,妥帖地顺了指尖的圆弧。指腹弧度也同样正好。骨节并不明显,关节处的褶痕倒像是几点装饰。她的手并不算细,但非常长,非常匀称。不是枯瘦的麻杆,也不是小巧的柔荑,反而给人一种素净清润的感觉。
张金打小起被人夸赞了无数次纤纤玉指,此刻在张礼然面前也自觉相形见绌。这样好的一双手,没去练钢琴真是可惜了。张金自己是三岁就开始练的。虽然小时候当作天大的折磨避之不及,但大了后渐渐也发现了些好,比如文艺汇演她永远是雷打不动的候选人,比如男生们都喜欢听她演奏。这种技艺不仅给她带来了掌声、名誉和倾慕,也带来了强烈的虚荣和骄傲。对于小女孩来说,这无异于一剂强心针。慢慢地张金开始主动练琴,根本不需要父母再催。除此之外,钢琴还有一种妙处。每当情绪波动的时候,那些她自小痛恨的曲目总能让她平静下来,安抚她、劝慰她、鼓励她。所以,她也学会用心去感受每支曲子,有时甚至沉浸在美妙优雅的琴声世界中。不过上大学后她不常在家,摸得很少,一时兴起又随俞可涵去学了吉他,钢琴倒给荒废掉了。现在更是连吉他也基本没碰过了,丢在墙角任其落灰。唯一的缘分,也就是偶尔听上两回新世纪风的钢琴曲,还没有张礼然的高雅。
“你真该去学钢琴的。”张金发自内心地说道。
“呵呵,好多人都这么说。不过呢,我倒是想去学古琴。”古琴。这是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回答。经过一个多月的接触,张金发现张礼然是个非常古典的女孩。这不仅体现在她的性格以及气质上,还体现在她衣着、习惯、爱好等方方面面。不过,古琴……张金觉得这是离自己非常遥远的东西。张礼然偶尔也会放些琴曲,什么管平湖什么龚一什么李祥霆的。那种韵味的确是悠长清远,奈何张金实在欣赏不来。欣赏不来归欣赏不来,她还是很支持张礼然的想法:“那就去学呗。”
“可是——”张礼然顿了顿,声音也小了下去,“听说手上会起茧的。”张金忍不住笑了,逗趣她:“又怕痛了?”
“我哪有?我陈述客观事实嘛。”张礼然明显底气不足。
“肚子还痛吗?”
“哎?好像不是很痛了。”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很是融洽。张金忽然觉得自己此前的哀伤和痛苦都已经销声匿迹了。但这种祥和注定只是昙花一现,转眼张礼然又用她的话语将气氛拉至诡异的境地:“其实我经常想要是没有躯体就好了,太累赘了。大脑嘛就泡在福尔马林里,或者干脆连大脑也不要,弄个移动硬盘什么把我的思维都拷到专用电脑里……”张金赶紧叫停,然而张礼然地据理抗争,说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的真实想法。她就那么稀松平常地讲着,甚至难得地还带了些轻松的语调。张金出神地看着她,想着这家伙的属性到底是小外星人还是小机器人。若是后者,最好马上给她做个图灵测试。
讲到福尔马林,张礼然忽然又想到一事,便一并说了出来:“四、五年级时,有次我们去排舞。有个同学跟我一样,家里都是医院的。她妈妈在卫校工作,所以就说带我们过去探险。她们一群人先跑到太平间溜达了一圈,出来以后还很兴奋。我跟两个胆子小的同学就没进去在外边等他们出来。我们等的那里附近有个房间,后门开着,里面好几排架子,上面全是瓶瓶罐罐。我在门边看了几个都没看出来什么,结果往里边走了两步,发现有个瓶子里的东西形状很奇怪,就仔细研究了下。你猜是什么?居然是个还没成形的婴儿。噢不,应该是叫胎儿吧。可能就两三个月,好小好小的。我当时意识到这不只是个器官时,突然觉得好可怕,赶紧就跑了出来。”
张金的脸色忽然有点苍白,但张礼然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中,并没有注意到,而是继续絮絮叨叨地讲下去。“那次我真的被吓到了。”虽然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但是张礼然到现在都还心有馀悸,“我从小在医院里长大,血啊脓水啊体|液啊什么的经常会看到,可从来没看到过这种标本。好恐怖的!”她把脸埋进印满小碎花的水粉色睡衣里,翁声翁气地宣布:“不说了,不说了。搞得我又开始怕了。”张金牵强地笑了笑,就着她终止了此次对话。
“张金……晚安。”背后传来犹豫的声音,张金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说例行的晚安了。于是她转回去,俯身揉了揉那蓬拱起来的头发,温柔地说:“晚安然然。七夕快乐,记得要梦到你的帅哥。”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乞巧女儿节,就让她俩说会儿话吧。可怜的没节目的俩人,只好窝家里浪费节日了。
以及我为什么要神经兮兮地对手进行一大段描写呢?嗯,这个问题,希望到后面我还能记得到。
再以及开始进入五月天歌词乱入时间,虽然还在犹豫到底引用多少歌词才比较合适。
最后以及我也想学古琴。
第14章 天朝上国
八月八号,奥运会如期开幕。
张金的老板恩赐了个不必加班的周五,让她得以观看这场家门口的盛会。晚饭过后,两人依旧各守着一台电脑,在两个屋里瞎忙活着等待开幕。张金觉得这样未免太无趣了,于是招呼着张礼然过去一起看。张礼然见她执意,只得推着电脑椅跟着她进了卧室。
卧室本就不大,双人床与书桌间的间隔宽度放张靠背椅就占了一半。电脑椅一进来,更是显得挤挤挨挨的。张金想了一下,止住张礼然说:“算了,别拿进来了。咱们还是上床铺看吧。”说着,她便把笔记本电脑搬到床尾,屏幕对着床头板地摆好,又指着离书桌较远的那一侧招呼道:“然然,你先上去坐着。我弄下这堆线。”虽然是笔记本,但平常这电脑都搁在原处摆着,这会儿一挪窝才发现地上的电源线、网线都混成了一团。
张礼然刚把电脑椅推回客厅,听到这话在门边站住了,局促地说:“这不好吧。而且我都还没洗澡的。”在这家伙的观念里,不洗刷干净了是绝不可以上床的。张金正忙着弄那堆线,随口接道:“你就坐呗。”张礼然又杵在原地寻思了老半天,终于忸忸怩怩地在床边坐下,愣愣地看着张金蹲着的侧影。
张金理清那堆乱麻,踢掉拖鞋便上了床。见张礼然还傻坐在床边,她摇摇头,爬过去拉了一把,那家伙才有所动作。张金把枕头垫在背后,倚着床头板舒舒服服地躺下来。一转头,张礼然依然是那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