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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侣未免太诡异了些。张礼然动动手指,将这点作为猜想二。
猜想三与张金的生活状态有关。张金回来的时间没什么规律,不加班早回,加班便晚回。而且,给张礼然的感觉就是她的生活极其单调,公司与家两点一线。刨除花在路上和菜市场里的时间,只要不用去公司,她就会竭尽所能地待在家里。这与印象中的张金完全吻合不来。
张礼然记得,从前的张金常如一只花蝴蝶般穿梭在各个社团和活动间,仿佛有永远用不完的活力。人总会变的,张礼然很明白这一点,但她不知道张金的变是日积月累还是一夕之间——后者常常是经历过一些重大事件,比如离别、灾祸、疾病……想着想着,瞌睡虫爬了上来,张礼然渐渐睡着了。
张金一回到家,迎接她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夜幕降临前的天色将黑未黑,靛蓝微光从小阳台上透进客厅,勉强勾勒出房间里各器具物件的轮廓;电风扇温温吞吞地吹着,一圈圈转动的网格挡板在暗色背景里像极了一团漩涡;而张礼然横躺在沙发上,凹陷的身子把那够两人坐的空间都填满了,小腿和脚还长出来,悬在扶手外边,很自然地下垂着,从门口看去,她整个人就像一个卧倒的“S”。
这个家伙,总那么爱睡。张金寻思着,又望了望墙上的电子钟。果然,19:34。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晚间七八点惯例是张礼然的瞌睡时辰,尤其是饭后,张金总能看到她伏在电脑前,头上还戴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耳机。耳麦一枝独秀地高高翘起,让她看上去像个降落不稳而摔晕在地球上的小外星人。
走近了看,张礼然眉头微微锁着,似乎正为着什么事犯愁。嘴巴也倔强地嘟着,好像很不满意。话说回来,这丫头的睡颜还不错,跟刚周岁的小娃娃似的。少了清醒时的冰冷和疏离,倒是有几分稚气,让人忍不住想去捏捏。
张金见她衬衫下摆给蹭起来了,大半截腰身都露在外面,便从小铺那儿拿过浴巾来盖上。这是张礼然的习惯。张金曾经非常不解,但她说,是小婶说的,肚脐眼附近最容易着凉,所以一定要盖着,无论天多热多蒸。便连此刻,她的双手都下意识地交叠搭在肚子上,权且充当遮蔽。
做完这一切,张金才蹲下身,捡起被风扇吹落在地的纸巾。洁白纸面上衬了好些黑色的字迹,水笔的油墨粘附性刚刚好,不至于像钢笔般整个儿晕开,也不至于如铅笔一样浅淡朦胧。
这也是张礼然的习惯。她常常顺手把纸巾当便笺使。有时是用水笔,有时是用圆珠笔,还有时是用荧光笔。曾经有一张纸巾上默了句诗词,难为她了,连橙色荧光笔都能被写出锥沙感和清绝气来。又有一张上抄过满是偏导符号的公式,此外还有两排潦草的解释。张金瞧着那个“胖尾”好玩,还特地到网上搜了搜,结果发现是劳什子的概率分布。
这回,张礼然的纸巾涂鸦更加扑朔迷离。正方形纸巾左上角写着四个大字:“章鱼断足”。左下角还配了幅图。与那赏心悦目的字相比,张礼然的画实在是不敢恭维。不过好歹是图文并茂了。
纸巾上歪歪扭扭地画了只八爪鱼,八条触手折了四条,的的确确是章鱼断足。往右边看,如PPT般自上而下地列了四点:第一点是个房子的图标;第二点是电话的图标;第三点是一座桥,还是个悬索桥;最后一点则是个骷髅头,就是最常见的有毒物品标志。
张金对着这天书瞅了好一阵,初步得出结论:这家伙有可能打算养鱼了,而且是被虐待的残疾鱼。就像前两天,林业学院那边卖盆栽花草,她却抱回来株仙人掌一样。看来这人还挺有生活情调的,只是养的东西,都有些怪怪的。
张金不知道,这是张礼然的密码,原先是为了对付妈妈而发明的。张礼然素来非常听话,可向广兰还是不放心,一有机会便检查她抽屉、翻阅她日记。几回藏匿均告无效之后,张礼然索性把日记本光明正大地摆在写字台上。至于内容,都是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华丽的辞藻以及最隐晦的意象写就,为此还没少被向广兰担心高考作文。
日记本身并没什么好藏的。张礼然不像其他女生有那些羞涩甜蜜的心事,只是单纯地讨厌母亲侵犯自己隐私、继而强力介入自己生活而已。如今,或许是预感到自己最终会睡着,她再一次祭出了这法宝。
所谓“章鱼断足”,实则是张(金)俞(可涵)分手的隐晦表达。其后四点分别是这小朋友总结出来的猜想一二三以及那个推理小说式发散思维。幸好张金不晓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否则指不定是气死还是吓死。
一厢情愿认为张礼然要养鱼的张金想起自己刚拎回来的那条鱼,发现自己有点饿了。她轻手轻脚地把纸巾搁到茶几上用杯垫压住,又轻手轻脚地把鸿运扇放远了些,最后将大灯关掉,让客厅重新沉入黑暗,自己则闪身进了厨房。
熟睡中的张礼然没想到,如同她暗自对张金几番揣测,张金对她也非常好奇,一边弄晚饭还在一边寻思着和她有关的问题。这个问题是:为什么要来宁都实习呢?
宁都并不是特别能吸引人,至少对大多数南方人来说如此。虽说也算个闻名遐迩的大城市,但毕竟偏安华北一隅,相较之下还是差了些。相反,每年大批考生挤破了头要考取六川的大学,就是为了毕业后能留在那里。六川的跨国企业遍地都是,金融业也非常发达,实习还会给上一两千的工资,论条件论可选范围都比宁都好多了。作为六川市最好的高校,六大的学生向来都是各用人单位眼中的香饽饽。张礼然何必到宁都来自找苦吃呢?
该不会和自己当年类似吧?张金暗自忖道,同时将一碗蛋液倒进锅内。青椒的味道已经充盈了整个厨房,稍许有些呛鼻。
她之所以来到这边,完全是因为俞可涵。她舍了轻松又钱多的某四大行offer,舍了打小起不曾远离半个月以上的六川,舍了最亲最亲最爱最爱的阿爸,并顶着阿妈接连不断的数落和唠叨,跟随俞可涵回了他的家乡。现在这份工作只是个中型软件公司,待遇还算可以,但时不时总要加班。那时她坚定地认为自己绝不会后悔,直到几个月前也的确还是如此,可现在呢?
想到这里,张金闭上眼睛,心下又疼了起来。泪腺蠢蠢欲动,好像巴不得多分泌些饱含盐分的液体,以便侵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加剧她的疼痛。她努力地和眼泪做着斗争,试图将它们逼回身体。直到锅里传来一股焦味,张金才惊觉鸡蛋有些糊了,连忙将火关小,又赶紧挥铲翻动。
按说,与其各自在那儿想来想去、猜来猜去,倒不如直接挑明了问的好。但张礼然从来就不是这种人,张金则碍于心底那茬苦痛事,不愿担上被反八卦的风险。张金对自己说:那点好奇就忍忍吧,假以时日总会知道缘由的。她暂时还不想将伤口再度暴露。
这种相处方式,包括张礼然闷骚憋屈的性格和张金顾虑重重的习性,无疑在她们之间埋下了巨大的隐患。但世上的事从来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所以她们只能懵懵懂懂地以这种方式继续她们的未来,相互交叠且相互纠缠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水深火热
还没把情况弄熟,宁都就给了张礼然个下马威。
报上说这是近三十年来最热的一个夏天。屋子里没有空调,又是在顶层,白日里晒了一整天,晚上那热量都报复性地往两个大活人身上招呼。落地风扇拼命地吹着,老式的旋钮已经拧到第三档,声音听上去时而像蚊子的嗡嗡,时而又像瀑布的哗哗。
张礼然在新买的藤席上来回翻滚了两三道,仍然觉得热意不断地从脊背往外渗。对于解暑,这席子压根儿起不了什么作用。张礼然热得睡不着,把盖在肚子上的浴巾揉成一团扔到脚边,隔了一会儿又重新捡回来盖好,并发誓第二天务必要去超市再搬台大功率的制冷型风扇回来。
她是头一回来北方,此前并未想到这里的热与南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概是受冬季时的天气预报误导,张礼然从小就以为南北方在任何时候温差都是二十几度。也就是说,宁都的夏天该是初春仲秋般的十几度才对。临下火车前她看到了电子屏上将近四十度的字样,却依旧没有多想。
白天也不好过。下午四点时,连树荫底下的地表温度也有41℃。偶尔要出门办事,也只好一咬牙一闭眼地去了,那架势倒几乎是就义了。走在被太阳炙烤的街上,张礼然感到自己简直是一块光速融化的冰激凌。身上的汗刚流出来就被烤干,而它还在源源不绝地往外渗,最后弄得衣服和脊背都是黏黏巴巴的,就像甜筒上的奶油。
正午的时候更是没人敢出去晃。偶尔张礼然从临街的窗边看出去,只看到柳树和榆树耷拉着头,路上空空荡荡的,过很久才会有几辆车子开过,却几乎没有行人。每到这时,她就为自己坐在冷气充足的空调房里而庆幸,又为家里难熬的酷热夜晚而沮丧。
当然,这种时候她都是坐在元宝街金铢大厦十层,九夏证券固定收益总部的办公室里。元宝街一带,顾名思义,是各大金融机构所在地。这条街当头临着狻猊门北大街,两街交界的路口立了个巨大无比的雕塑:一个金光灿灿、圆润讨喜的大元宝,比附近区法院门口的那对石头獬豸加起来还大。张礼然第一次过来时,一看到它就觉得俗不可耐,还将拜金主义宣扬得淋漓尽致。不过,她自己就是个学金融的,注定要在这充满铜臭的圈子里摸爬滚打。
与金铢大厦比邻而居的是银锭大厦和铜钿大厦。三幢楼竖在那里,分开来看像三个不同尺码的鞋拔子,合起来看则像是手机上的信号强度。三座建筑物其实是一体,但却按了各自冠名金属的等级排了大小高低。这金银铜的顺序,其实也间接反应了各家机构的坐席梯队。九夏证券在国内也算数一数二的券商,所以才能财大气粗地在金铢大厦里包了九到十四层。反观铜钿大厦玻璃幕墙外的大广告牌,什么弧工租赁、昂扬期货,都是张礼然难得耳闻的公司。
这类典故张盈欣一口气说了不少。她是带张礼然的人,也是固定收益二部里唯一的女性员工。每次看到她,张礼然都不禁感慨,在金工或者数量这块,女性果然是珍稀动物。张盈欣硕士毕业后,在九夏工作了不到三年。年纪比较相近,又同是女性,段总便把她介绍给张礼然。
段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头发掉了不少,十足的地中海,但人特别和善,一点没董事总经理的架子。来之前,任伯伯要张礼然去找段总,听口气似乎和他关系很不错。
实习还算轻松。毕竟是刚去,公司也不会把很重要的事情让实习生做。张盈欣派给她的就是传说中的dirty work——搜集数据。头天里是上中债网去找过去已发行的各期央票信息。张礼然在心里直哭:难道要做这种低级事做一暑假?
次日的活也大同小异。九夏最近在上一个企业债承销的项目。张盈欣从段总那抄来一张单子,上面列了将近二十几只企业债。而张礼然的任务就是从这些债券的招募书、利率公告、路演公告、发行公告以及上市公告书等文件中逐一找出他们需要的信息,做成Excel表格。不说C++、Matlab,连VBA都用不上,只需要反复Ctrl…F、…C、…V就行。
轻松归轻松,可总感觉学不到东西,而且最不好的就是——要!早!起!
八点半就要到公司,参加八点三刻的晨会。刚获悉这个规定时,张礼然就在心里发了不知多少遍牢骚。元宝街在内城西边,什锦小街则在正北方,又比较偏。她得花一刻钟走出小街,上朵颐大街东口去坐车,然后再换乘地铁。整个过程要耗掉近一个小时,也就意味着她最晚七点得起床。这对惯于睡懒觉的张礼然不啻是种煎熬。
然而,牺牲她宝贵睡眠参加的晨会无聊透顶。在张礼然看来,就是一帮人唧唧呱呱地互念一遍前一交易日的各种指数,再用报刊上的模板化语言装模作样地交流下对大市的看法。她还算是做事认真的人,几次下来也百般厌倦了,于是虚着眼半梦半醒地补觉。
张礼然对这份实习失望至极。她总觉得这些事情随便抓个大学生,甚至是高中生,都能来干,而她这些年在学校里苦苦学的金融知识、数学知识和编程知识毫无用武之地。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初是自己心心念念地说着要来宁都实习的,说到世人皆知,如今只有自己咬着牙走下去,走完它。
两个月,她在心里算着日子。本来拟定了近三四个月的行程,现在却只想早早打道回府,重归寝室、食堂、图书馆间三点一线的简单生活。如今宁都在她看来十足一个人间炼狱:白日里沉闷压抑、枯燥乏味,下班回了家还要面对令人非常不快的张金,这就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