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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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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也晓得,是自欺欺人。
张金不回短信,可是生活还要继续。日日夜夜地等着盼着,日日夜夜地自说自话,很快就到了打点行装回宁都的时候了。临走前,薛雯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喊她一起吃个饭,算是践行。张礼然欣然赴约。
席间,见得张礼然隔三岔五地就摆弄手机,小婶便微笑着打趣道:“小然这是交男朋友了吧?”
男朋友?张礼然正全心全意地拍着野山椒牛肉煲仔饭,准备再发条彩信给张金,被这样当头一问,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她忽然想起自己应该也算有男朋友的,至少在张金眼里应该是有的吧。但是再仔细想一想,又觉得是没的。元旦过完,一晃快一整个月过去了,林宣赜却再也没跟她联系过。相比自从跟了闻钺铭就天天煲电话粥天天晚归的张金,她的状态实在不能叫做恋爱。 
薛雯却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她更不知道此刻张礼然内心的沮丧,所以继续深挖道:“是什么样的男孩子俘获了我们然然的心?”
张礼然呆了呆,顺手去找手机里林宣赜的照片给小婶看。是两年前放进去的。曾经时时刻刻对着它思念万分,如今却找了半天才找到路径。薛雯看过,徐徐颔首道:“不错啊,挺乖的男孩子。和小然你还满般配的哈。”张礼然眨了两下眼,仿佛听一件大街上的无关事般高高挂起。随即,她按出菜单,习惯性地要退出相册,孰料一不小心却点成了“删除”。缓冲动画才闪了一下,那张曾经承载她深厚爱情的照片就在内存卡上彻底消失了。如果愿意,当然可以用技术手段找回来,可是张礼然不想找回来了。而且,她忽然有种轻松的感觉,仿佛心上镇守已久的一座巨塔轰然倒下。 
漫天飞舞的尘灰中,张礼然不知哪来的冲动,便向小婶诉起了盘桓内心的纠结:“其实……我又喜欢了别人。嗯,以前真的是好喜欢他的,但是现在好像又想着了另外一个人。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他们俩是不同类型的男孩吗”薛雯找了两个例子,“比如,一个像俊俊,一个像凯凯?”
对哦,是男孩。张礼然提醒自己不要说漏嘴。诚然,她对小婶有种超越血缘的亲近,但真心话还是没办法通通讲给小婶听。这就好像,小时候她再怎么粘小婶却仍是坚决不让小婶触碰她一样。可是,为什么张金就特殊了呢?也许是因为张金比起小婶来又无赖又流氓吧,所以,在一次次升级的碰撞和触碰下,自己妥协了、接受了、甚至被驯化了。
真讨厌的感觉。张礼然在心里嘟哝了一句,完全不知道自己紧皱的眉头和上扬的唇角渐次显露在了脸上。薛雯见了她表情这样忽雨忽晴,便好言安抚道:“你慢慢说。我听着呢,小然。”她于是讲述起心里摇摆不定的感情——当然,是做了处理。那个与林宣赜分庭抗礼的人,被暗自披上了谌云晓的外衣。讲到那些日子的难以取舍,讲到那些日子里过山车般忽上忽下以至于想要呕吐的心情,张礼然忽然哽咽了。她对着早已冷下来的煲仔哭了起来,眼泪悉数落进酱油色的饭里:“小婶,我喜欢她啊!我想跟她在一起!” 
这话一出,她便知道心已经作出了选择。
好像很久以前看到有人说:要是你在爱这个人和爱那个人之间举棋不定,那么选择后一个爱上的人吧,因为如果你真的爱之前那个人的话,你根本不会举棋不定。按照这个逻辑,自己爱的,无论如何都不是林宣赜了吧?
薛雯把煲仔拿开到一边,复而递过纸巾来:“那他晓得吗?”
张礼然摇摇头,又苦笑一下,说:“她肯定晓得,但是她装着不晓得。”
“你怎么晓得他晓得呢?”
“如果不是这样,她不会那么仓促地就跑去谈恋爱了。”
“所以你也就找了个男朋友来气他?”薛雯语气严肃了起来,“小然,你幼稚了。”
是幼稚。张礼然想到这些天发出的数十条短信,也觉得自己是幼稚了。她望着薛雯略有责备的殷切面庞,猛一下就恍然了。对面是谁呀?怎么像是张金坐在面前,训斥自己神叨叨的表白和示好行为。然然,你幼稚了;然然,喜欢我太幼稚了;然然,你这么纠缠太幼稚了……
所以她伏在掉落了些饭粒和辣椒籽的桌上,肩膀一抽一抽地藏起了自己湿哒哒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心形的图标在宋体字下显示不出来,唉。

   



第56章 举棋不定
张礼然对着璀璨夜空表白的同时,在两千公里以外,张金的年过得并不是很快乐。
按惯例,她一家要回邻省的方塘老家过年。阿翁阿媪、阿公阿婆都是当地人,两村之间距离也不远,快些走的话半个钟头就到了。所以,身为长子长女的阿爸阿妈商量着让两大家子一道过,来个真正的大团圆。也正因为如此,从刚在村里坐稳的第一秒开始,张金被几乎所有的亲戚过问了一遭前男友。来一拨人问一道,问到后来,起先还伪装和悦的她已经懒得说话了,眼神放空地望着窗外的灰蒙蒙阴沉沉的风景,于己无关地听着阿爸跟他们闲扯瞎谈。
闻钺铭的事,张金只跟阿爸交了底。那些嘴碎事多的三姑六婆们,倘若知道定然会刨根究底,让她不得安宁,为免却烦恼,只好不说为上。阿爸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带回家来?大概是怕给女儿太大压力,他又赶紧补充道:明年过年或者五一能不能叫他来六川玩张金听了,呆愣了好久,心里抑制不住地冷笑起来。
莫讲下回过年了,这回他都想带自己回家见父母。节前订火车票时,闻钺铭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劝她跟他回西北过年的。张金推辞了,只说自己打小没怎么离过家的,现在背井离乡地工作,又还老加班,年假根本请不出来,一年只有春节才能着家。又为难地同他商量,是不是太快了点?确定关系才一个月就跟着回家过年,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闻钺铭倒也能体谅她,好些天没再提这档子事。哪晓得快放假前几天,他不无得意地跑来跟张金讲,自己把一切安排妥当了,她只消提早几天回宁都就OK。
想到这里,张金说不出地头痛。他所谓的安排妥当是什么?是让他姐姐带着父母上宁都来过年,待待他待的大城市,住住他住的大房子,然后跟未来儿媳一起做他老父亲的七十大寿。张金当时就惊诧坏了。七十大寿,她自家阿翁也才前年过的古稀哇!虽说对两人间整整一轮的年龄差异从来都有所知觉,但当具体、显著的事例真正砸到面前时,张金才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她睁大眼睛望着沉浸在自己构想中的男人,总觉得不只是差了十二岁,而是差了好一辈,足可以叫他阿叔阿伯的了。然而闻钺铭还眉飞色舞地在畅谈未来,可算让她领教到了什么叫做鸡同鸭讲。
屋里一片欢声笑语。亲戚们闲话闲得前仰后合,张金却被柴火熏得头晕脑胀。她弯腰用火镰拨拉了好一阵子灰,埋了个半大不小的山芋进去烤好,然后便推门出去透气了。离天黑还有好一段时辰,她于是稍稍走远了些,到得地里,在田埂上寻了块石头坐下来,瞪着飘着一层薄薄冰霜的水渠发怔。
腰间似乎有什么动了动,张金浑身一震,以为是闻钺铭的短信又杀将过来了。冰得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手,伸进羽绒服口袋里后很快就缓和了过来,却只摸到几张挺括的钞票和一张硬实的公交卡,并没有相对而言算是大块头的长方块。脑海里一片空白之后,张金这才想起搁在了自己家里,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她看着眼前骤然聚起的一团白气,也觉着自己这种反应有些不应该。都说恋人之间要分开才发现怀念、才发现好,可离开宁都这些天来,她一点都不想念闻钺铭,反而有种强烈的解脱感和轻松感。究其原因,大概是闻钺铭的嘘寒问暖实在太频繁了。不光如此,他还点滴不漏地要知道她的行程和动向。这种无声的追踪很是令人窒息,于是张金索性在回乡里时没带手机,假装是临走时匆忙给忘了。
“唰啦啦”几声响动,眼前同时闪过一片灰黑色的影子。张金定睛一看,竟是只四五公分长的耗子。鼠年马上就要过去了,居然在年尾见到了一只,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转念又想起闻钺铭常常兴奋于跟她一个属相,还玩笑道鼠公搭鼠婆,连带鼠崽一窝窝。对于儿时弄堂里鼠患成灾的张金而言,这绝对不是什么喜闻乐见的记忆,所以听了这话也只能在心下呵呵以对。此时此刻,她也不晓得这只老鼠是不是闻钺铭不远千里派来的探子,专门负责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正想着呢,腰间又动了两下,转头一看,原来是阿爷家养的狗。
与城市那些宠物不同,乡下人家养的狗基本都是看家的。阿爷家这狗养了有三年了,最开始见它,还是先前养的那条狗刚把它们一群兄弟姐妹生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小小的,侧躺在干草上围着母狗吃奶,这其中,只有这条狗毛色是间杂的,其他的或深或浅,但总归是纯色,所以阿爷他们也就给它安了个间杂的名字——猫虎。是猫也好,老虎也好,反正不是狗狗。那窝小狗崽基本都送了人,就猫虎留在母亲身边,从而也成了阿爷家的一份子。它每次见到他们回家就特别兴奋,一个箭步就冲到人跟前,举起两条前肢半站起来,嘴里“呜啊呜啊”地狂吠。阿妈起先还很担心它猛地照身上扑过来,见了它就直往阿爸或者张金身后躲,来过几次后也消除了恐惧心,排骨啃了一半就举着筷子晃来晃去,以各种哄小孩般的语气招呼它过来吃。张金就更宠着它了,经常还跟它一起玩、给它顺毛。虽然林业学院小区里挺多邻居养狗,从毛绒绒像玩具的泰迪熊到全身雪白如公主般高贵的萨摩耶再到看似凶猛实则胆怯的拉布拉多都有,但她还是对这种连个品种都叫不上的土狗更有感情些。
张金拍了拍猫虎的脑袋,柔声地指挥道:“来,猫虎,坐下。”猫虎看看她,又看看不远处略有摇动的草丛,上前一步又猛地停住,左偏右侧歪了两下头。张金给它逗笑了,旋即又故意板起脸斥道:“还不坐下,你还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猫虎听懂了,冲着她低低地“汪”了两声,尾巴翘得老高地左右摆了几下,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曲了四肢,挨了张金在野草高头趴好。冷风毫不留情地扫过,一人一狗便就这么默默坐在田埂上,一齐眺望着前方,陡然间被凝成了一组雕像。
在方塘,时间过得很慢,一切仿佛都被乡间这广袤的寒冷和静谧所凝滞。到了夜里,星星也明亮得很。除夕正是望日,没有了夺目的月亮也没有了厚重的云层,它们便是主角,密密麻麻地覆满了整个夜空。尽管听着外头的风吹得呜呜的,但张金还是自告奋勇地说要去放炮。阿爸不放心她,便也跟了出来。
两人一道下楼去。张金托着一挂鞭炮,觉得沉甸甸的。作为迎接新年的主力军,这挂鞭炮一层层卷起来的直径都快赶上汽车的轮胎了,重量可想而知。她估摸着下楼,细跟的靴子踩在水泥板上,发出一声声“噔噔”的有力声响。楼梯处没有装灯,借着尚算明亮的星光和窗户透出来的灯光,隐约能看到身后晃动的影子。于是,张金忽而想起儿时的场景:也是从这楼梯上蹦蹦跳跳地下来,看不清阿爸人,便只要找黑暗中悬浮的一点火星。那时阵阿爸还抽烟,放炮时把烟头往引线上凑个两三秒,就得赶紧捂着耳朵跑开。鞭炮大炮放完了以后,有时他们大人打牌或者聊天到了兴起,不稀罕动弹,两个哥哥便会带着自己去放小炮,管阿爸或者阿叔要根烟就成了。
斗转星移,如今一切都倒了个个儿,是自己带着阿爸去放炮。张金心头感慨万千,然后打下了火机。寒风迅猛,几次都把颤巍巍的火苗倏地吹熄。无奈之下,她只得寻了个背风的角落。这回还好,那团橘红这种在风中颤了颤,很快引线就呼哧呼哧地燃成了灰。随着她“啊”的轻叹,一声巨响打破了乡间的寂静。没过几分钟,周边人家也都一呼百应地燃响了鞭炮,远远近近都是硫磺味。在这爆竹声里,父女俩又赶紧上楼去了,因为,接下来该分压岁钱了。
照例是斗转星移,张金也摇身一变,从收钱的变做了打钱的。她拿过手提袋,找出预先分好了的红纸包包,逐一放到弟妹侄甥这群小辈手中。孩子们得了红包便一哄而散,赶紧趁自家阿爸阿妈还在四处唠嗑时多攥一会儿这好东西。张金羡慕地看着这些无忧无虑的小孩,接着埋头在随身手账上记着这趟回家的诸项开支。变成大人就是这样的事,有许多操心,而不是许多享受。 
待到众人都呵欠连天了,如何分配房间一事就提上了议程。因为阿妈家的亲戚过来了,相较往常,阿翁家原本正好的房间不够睡了。没办法,只能让各小家挤一挤了。于是,本来在一楼单独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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