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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好了。”楚离想,寇天师真是好人。
顿了顿又说,“公主还好吗?怎么突然中邪了?噢,对了,”楚离说,“天师你这样带我走,公主不会怪罪你吧?”她有些担忧,可不愿连累人。
“公主并无大碍,楚姑娘无须担心。”寇谦之赞许地点了点头,“我已经向公主说明,公主同意了。”
楚离欢天喜地的跟寇谦之回了国师府,一回去就要收拾东西跑路,她可不愿意再节外生枝了。
可是珠儿十分舍不得她,小女孩怯怯地望着楚离,“楚姐姐,你还会回来吗?”
“哎——”这个问题楚离倒没想过,她来的时候是一时兴起心血来潮,如今回去也是顺理成章顺其自然,可是还会不会回来……楚离忽然忧愁了,她要是不回来了,那就等于把珠儿自己留在这国师府。虽然寇谦之人好,可是他又没孩子,平时不是沉醉炼丹就是埋头书房,怎么可能有心思照顾珠儿。再说,珠儿跟自己一样是个外来客,她自己还好,是个大人,又被寇谦之奉为上宾,所以很被礼遇。但是珠儿不同,这个小孩儿家贫年幼,在这里只怕难免被欺负。
楚离犯了难,想了半天,“珠儿,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珠儿眼睛一亮,“愿意愿意!楚姐姐,珠儿不想离开你!”
楚离叹气,想了想要是带着珠儿回去的话,就得要盘缠了。她自己来的时候,分文未带,平时要么借宿农家,要么风餐露宿,可总不能让小孩子跟着自己受苦。于是没办法不去向寇谦之请辞了,顺便希望能讨些盘缠……
寇谦之一听她要走,立刻就急了,“小友何故如此着急?可是府上招待不周?”
楚离连忙摆手,“没有啦,就是我自己离家太久,想家了。”
“小友执意要走?”寇谦之十分舍不得,毕竟,他觉得楚离是个宝。
楚离态度坚决。寇谦之实在挽留不住,只好放她离去,道,“既然姑娘你此去无归期,老朽认为,当向上谷公主请辞才是。”
楚离眉心一跳,向上谷公主请辞?她又不是脑子被踢了。不过寇谦之既然这样说了,楚离也不好拂他面子,当面请辞打死她也不去,于是就留了封信,最后才说,“天师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楚姑娘请说。”
楚离道,“因为这次回去要带着珠儿一起,我自己倒没什么,可不想让孩子跟着一起受苦,只是苦于没有银两……”
寇谦之一听,连忙道,“这有何难,楚姑娘你厢房中那匣金银珠宝都送给你了。”
“啊?”楚离一愣,“我房间里……有金银珠宝?”
寇谦之也是一愣,“莫非楚姑娘不知?”
楚离摇头,她一点都不知道。
寇谦之大奇,“就是姑娘梳妆台上的那个楠木匣子啊。”他还特地放在梳张台这么显眼的地方,没想到楚离竟根本不知道。
楚离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动过那里。”她自知是借住在天师府,所以除了房间里的那张床榻以外,任何东西她都没动过。就是梳妆打扮,她也是用自己随身带着的羊角梳——那还是她亲手做的呢,她和师姐一人一个。而且她打扮非常简朴,外袍,鞋子,一个小包裹。平时也就是把头发用青布束好,垂在身后。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基本不需要旁的累赘。
寇谦之有些不可置信,又问,“不知道楚姑娘这次远赴平城,所为何事?”
楚离更不好意思了,略带羞涩地说,“没什么,就是被师父吵得烦了,跑到国师府躲几日清闲。”
却没料到这样一说,让寇谦之羞得脸色涨红,年纪一大把的老人家此刻恍若醍醐灌顶,双手不住颤抖。他是修道之人,本该与世无争,心思澄明。可因为他历来以做国师为目标,少年时即以此为方向,功利心日益加重,故而乍听到楚离说要来做国师时才大感兴趣,又因为常与帝王交,所以下意识地就把这个少女想复杂了。可谁知,他花了那么多心思观察她,试探她,结果楚离只是单纯的为了几日清闲。
楚离见寇谦之突然变色,心中担忧,忙扶住他,“天师,你没事吧?”
寇谦之嘴唇抖了半晌,突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眼中含泪道,“楚姑娘,楚姑娘,老朽跪谢姑娘指点迷津!”说着就要下跪。
楚离惊得险些跳起来,心想这寇天师怎么这样突兀。
寇谦之却不管,死活跪下去,楚离拦都拦不住,被一个古稀老人硬生生磕了三个响头。
楚离好想哭。年纪轻轻受老人如此大礼,楚离觉得寇谦之这一跪,至少她自己得夭寿三十年。
却不知道寇谦之心中有多震动。他今年已经七十四岁高龄,门下弟子无数,皆将他奉为上师,想要跟随他求得大道。可寇谦之自己心里却清楚,他早就陷入了困境。他的炼丹和他的道术,早就停滞不前了。可是寇谦之身在局中,难以看清这迷途,一直困顿难解。为道日损,他孜孜于此,不惜穷毕生之力,这是他一生的事业,对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今日楚离无心之语,却拨开了盘旋他心头数年的迷雾,他心中岂不感激?
楚离泄了气,扶额道,“老天师啊,你这一跪,我得少活多少年啊。”
寇天师老泪纵横,紧紧握着楚离的手说,“楚姑娘定会长命百岁,无心之语助我成道,楚姑娘大恩,老朽永生不忘。”
老人家神色太认真,楚离正色想了想,慢慢道,“天师,你的功过得失,皆由你自己。我虽然不知道做了什么对你有恩,但真正有助于你的,必然不是我在做什么,而是你自己所思所想。”楚离抿唇,接着道,“修道修德,皆由修心起。天师即便偶尔心上蒙尘,但并未真正辍道。风来一吹,天师心动,一切便又复归澄明。我与其他不过是阵不自觉的风,也许吹过很多地方,但真正觉得有用的只有那肯剖心相见之人。天师就是此人。天师成道是天师自悟,悟我悟物,与旁人无干。所以,天师请勿施此大礼,晚辈承受不起。”
楚离难得正经一回,寇谦之怔怔听了半晌,竟落下泪来,“亏我修道大半生,竟不如姑娘年纪轻轻看的通透。”半晌,他哈哈大笑,衣带风起,霎时间好似变了个人,拱手对楚离道,“姑娘,一路顺风。”
楚离看着,觉得老人家可能是想通了什么事吧。这种心境的事情,确实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心境通达,能与万物同生死。心境迷惘,便觉得生如薄雾,浅茫无路。楚离转身默默带着珠儿走,走着走着,还是不由得叹一声,寇谦之啊寇谦之,你得道归得道,可你说不定跪去了我至少三十年的命啊!心情真是很难美丽好吗!
寇谦之亲自送她二人出府,一直目送她们离去。直到看不见二人身影,他留书一封差人送往皇宫给拓跋焘,竟弃了国师府,孑然一身粗布麻衣而去。
于是……大魏朝的国师失踪了。
拓跋焘打开信来看,上面只有几行字:贫道无能,七十载混沌不自知,而今得证悟,愿祈离去。
后面还有一句话:楚离堪当国之师者。
尚不知道国师府出了变故的楚离还没走出平城呢,这会儿正慢悠悠的领着珠儿晃荡。她左右无事,像来的时候一样,不急不慢,悠悠地走。
临行前,楚离打算要带珠儿先回家告别。于是牵着珠儿的手走,两人有说有笑。
珠儿问,“楚姐姐,你家远吗?”
“嗯,在很远的地方。不过没关系,寇天师给了些盘缠,咱们路上不会很辛苦的。”
珠儿又问,“要走很多地方吗?”
楚离点点头,就给她讲些沿路的风土人情,听得小女孩一脸向往,满心欢喜。
珠儿又问,“楚姐姐,你家里有什么人?”
“嗯,就是师父和师姐,”楚离说,“咱们住在山里,住户不多,也就几家。不过大家相处的都很好。平时自己耕种收获,自给自足。还种桑麻,可以做衣服。不过我不会,师父和师姐会。师姐手可巧了,做的东西都特别漂亮。”
“那师姐做的是不是天下最漂亮的?”
“那倒不是。不过咱们隔壁山里有个手艺天下第一的,师姐还是跟她学的呢。”
“隔壁山里又是谁啊?”
“那里跟咱们住的差不多,也是很少一些人,没有平城这么多。不过人都很好。”
“那,师姐和师父会不喜欢我吗?”
楚离看珠儿有些怯,便摸了摸她的头,暖暖地笑,“不会啊。珠儿很可爱,楚姐姐都这么喜欢你,师父和师姐一定也很喜欢你。尤其是师父,他呀,最喜欢和小孩玩了,一定会非常喜欢珠儿的。”
珠儿雀跃,忽然指着前面的破草屋说,“楚姐姐,前面就是我家啦!”说着,情绪低落下来,“可是,都没有人了。”
楚离抱起她,柔声道,“以后有楚姐姐、我师姐,还有师父呢,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珠儿泪光闪闪,搂紧了楚离脖子,“楚姐姐,谢谢你。”她并非什么都不懂。
楚离轻抚她的背,“谢什么,傻孩子。”她抱着她往那座草屋里去,还没走近,就嗅到一阵燃烧的气味。楚离顿了顿,快步走过去,远远看见珠儿家里有一群人在那里烧身。
楚离和珠儿都看傻了,忽然珠儿颤声道,“马……兵……”
楚离顺着珠儿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是拓跋迪阴沉着脸,带着一队护卫,纵马疾驰过来。
楚离愣了愣,刚想快步逃走,却又停住了,放下珠儿,转而急急向拓跋迪跑过去,匆匆喊道,“公主,快救人!”
☆、第8章 【钗头凤】08
拓跋迪冷着张脸,显然也看到了前面的情况。她沉声下令,“救人。”说完,坐在马上身子一斜,勾住楚离腰肢直接把她勾上了马……
楚离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大气不敢出。都没坐稳,耳边听到拓跋迪喝一声,“驾——”然后就风驰电掣一般被带走了。
楚离大叫,“珠儿!珠儿还在后面呢!”
拓跋迪收紧手臂冷笑,“先管好你自己。”那声音冷冰冰的,显然压着怒气,楚离顿时蔫了下去,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暂时还是不要惹怒这个上谷公主的好。可是又不能不管珠儿,于是放低了声音说,“那珠儿……”
拓跋迪眼睛像刀子似的瞪她,楚离虽然稍微避了避,但也不能不管珠儿啊,拓跋迪看她模样,脸色愈发不善,不耐烦地说,“有人带!”
两人一路疾驰,楚离看她在路上横冲直撞,眉头皱的死紧,脸色越来越沉,心里非常不舒服,“公主,小心别撞到人!”拓跋迪根本不理,只一径驱马。楚离反抗无效,只得放开了嗓子大喊,“大家让开,快让开!”
到达宫外的公主府时,楚离嗓子已经哑了。这公主府是皇帝给拓跋迪授予封号时就建造的田产,只是拓跋迪基本不来。到门口的时候,拓跋迪把她甩下马,楚离摔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拓跋迪道,“来人,把她关起来。”
“……”她就稀里糊涂地被关进了公主府的私牢。
约莫傍晚时分,楚离听到外面有动静,抬头就看见拓跋迪缓步踱过来,劈头盖脸的责问,“楚离,你可知罪?”
情形有点不对劲。楚离已经冷静下来,她仔细分析了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并未找到不妥之处。如今上谷公主这番问话,肯定不是为了责难当初她辱骂之罪,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楚离默默吸一口气,站起来恭敬地行礼,“启禀公主,民女不知所犯何罪,还请上谷公主明示。”
拓跋迪令人打开牢房,自己走进去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死到临头还嘴硬,楚离,你不是骨头硬,你是冥顽不灵。”
“……”楚离抿抿唇,依旧是那句话,“望公主明示。”
拓跋迪眼神扫过她,背过身去,示意旁边的随从说话。那侍官道,“贱民楚离,谋害国师,畏罪潜逃,罪不容恕!”
楚离心里一惊,不解的问,“国师……寇天师怎么了?”
侍官答,“你这贱民,还装糊涂!怎么这么巧,你这一走,国师就失踪了?”他哼了一声,“砰”地扔下楚离的行李,散露出几块金银和一支通体莹润的白玉簪,“国师收留你,让你白吃白喝白住,你却贪财害命,简直狼心狗肺!”那侍官说着眼神扫到白玉簪,顿时一亮,就想去捡,楚离快他一步抢到手中,“这是我要送给师姐的,谁都不能碰。”
“大胆!”侍官恼了,转而对拓跋迪说,“公主,您看这贱民,如此冥顽不灵,贪财狠毒,该怎样处置?”
拓跋迪这才转过身来,一双眸子没有情绪地望着楚离,“你有什么话说?”
楚离小心翼翼地把玉簪收在怀中,面无表情地说,“启禀公主,民女无罪。金银是寇天师送给我和珠儿做盘缠的,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