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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见苏霜染面色稍异,心头一慌,知道自己行事冲动了。犹豫一阵,她方小声同湘宛淳讲:“僖嫔娘娘……僖嫔娘娘失足溺毙了。”
“什、什么?”湘宛淳愣了一愣,顾不得失态从床上赤脚下地快步到宫女跟前,颇为激动地颤声问,“你说什么?谁……谁死了?”
见湘宛淳煞白面色,宫女心道自己这回肯定闯了大祸,迟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苏霜染,吞吞吐吐地答话道:“回贤妃娘娘的话,是僖嫔娘娘。是僖嫔娘娘溺亡了。”
身形一晃,湘宛淳险些站不稳,像是听到了甚么荒唐可笑的话并不相信地反复喃语:“怎么会?怎么会?”心里空落惆然得厉害,明明先前还见着人怎么突然就……就……
湘宛淳只觉身子绵软前倾,合眼前似是听见苏霜染的着紧呼唤。
“宛淳?宛淳?”见湘宛淳忽然倒地昏去,苏霜染心中大惊,赶紧同来人吩咐,“快传太医。”
“是。”宫女依言快脚出了门,攥紧的手心却捏紧一把汗,这回她可真犯大事了。
*****
气氛一度不见好,湘宛淳不以为意。有些话憋心里终不是事儿,总得讲开的。既然她现在起了挑明事情讲的心思,苏霜染便不能置身事外。
“本宫先前也困疑过,庄妃如此擅长心计,怎会冒被识破的风险将本宫带回凌霜宫,”湘宛淳一转话锋,“本宫自然不信庄妃会好心——担怕有人借事加害本宫,才选的下下策。”
湘宛淳说的每一件事苏霜染都惦怀在心,怎会不知她所指的事情?只是湘宛淳提的这事,亦然是苏霜染心里的刺,若当初能在短时间内寻到更好的法子,也不必硬生叫湘宛淳留下,让她对她有所怀疑。然而隐瞒的事情已经败露,如今再惋惜后悔也是无用。
苏霜染冷声说:“贵妃说的是,臣妾当然不可能做出这样举动。若那件事若非得找个理由解释,怪只怪臣妾心思不够缜密,怕事情扬外才决意鲁莽行事。”苏霜染大方承认,仔细一听却能发现出口的话错漏百出不容人信。
“庄妃不是心思不够细腻,而是事事算准了才如此决意,不然本宫怎会再陷囹圄困地一次?虽然本宫以为事情当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但只要结果能合庄妃的意便成,不是么?”话里肯定,唇边绽开的笑带着一抹冷意,“庄妃那样会做戏,本宫原先也猜不出大概,好在后来庄妃还是给了本宫提醒。”
“若当时不得庄妃施手相救多好,本宫宁肯被人诬赖推僖嫔落水的凶手,也不愿相信庄妃才是这场策划的幕后主使,毕竟庄妃是本宫一直一直敬仰的人。真是可惜了,”湘宛淳略是自嘲地笑笑,“枉本宫那样信任你,真相真叫本宫寒透了心。”
彼此半斤八两而已,难道她的所作所为不令她难过么?苏霜染随即说:“叫贵妃失望了,只是臣妾不过一介凡人,难免会沾染世俗之气。”湘宛淳话中言失不自知,她竟然也没有留心。
“本宫可有听岔?庄妃如今倒是肯认错,”话如是说,并见不得湘宛淳半点喜悦,“……却又错过了,若这话肯早些讲,本宫兴许能原谅你也不定。不过庄妃清高自负,如何会在乎旁人眼光?是本宫想太多。”
“本宫不该侥幸逃过那一劫,”湘宛淳忽然叹,苏霜染以为人说的是打入冷宫一事,又听湘宛淳道,“承德不该救本宫的。”
苏霜染一惊,刹然间明白湘宛淳指代何事,心里揪紧成团——如今只顾与这人置气,全然忘记那些曾经令她懊恼心碎的过往。悲伤在心中恣意疯长,苏霜染低声呢语:“宛淳……”一切终为情不自禁,才让她唤出那久久未曾叫过令人心颤的名字。
湘宛淳微怔,随即恢复如常,并未对这声不敬之语多为计较,她讲:“说来有一事本宫极为好奇,本宫与人通私这种事情庄妃是如何想到的?本宫与承德也就几面之见,庄妃如何晓得他就是当年害你陷险的党余?”
“贵妃这般聪颖,如何猜不到?”湘宛淳方才一番话还在心头萦绕无法挥散,苏霜染声沉寥然,眸子也不知何时垂下。
知晓苏霜染在为那事自责,湘宛淳气定神闲全做不见:“一举一动皆被被庄妃窥探,本宫真不知该惊心呢,还是该为受庄妃重视而高兴?”
*****
☆、第 69 章
尚且连湘宛淳这样智愚单纯的人都能发现一丝不对劲;足以说明苏霜染此次计划出了多大的纰漏。湘宛淳本来也并未将事情与苏霜染扯上联系;直至某日撞面那曾在凌霜宫内受得苏霜染吩咐与她有一面相见的太监,湘宛淳才心里起疑。
然而湘宛淳终归偏心苏霜染,如何也不肯信人会做出这种事,硬生将困惑埋藏心底。原以为只要不想这茬事情便得以终了;承德与之的私下书信中却无一不在醒劝她该对苏霜染多加在心。虽然承德并未及说云瑶的事;但湘宛淳已经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哪容得旁人挑拨她与苏霜染之间的关系,承德这样深交情的人也不行。就为那事,湘宛淳一时置气竟不肯再与承德传书往来。即便对那荒谬的猜测不多相信;承德的话仍旧引起湘宛淳心底的恐慌,毕竟许多事情若与苏霜染扯上干系便能解释通顺。
且不提打过照面的那个太监,单单说她在凌霜宫醒来一事便颇为蹊跷;哪有那样巧合又奇怪的事——昏倒时恰恰被凌霜宫的人发现且未有返送就近的婉绣宫而是偏偏选了苏霜染的宫邸。不排除身边眼线安排的可能;只是若真对她行踪满手掌握,那么明明看见云瑶有难,人又为何眼睁睁看她溺水而不出手相救呢?昏厥一事不对外传确实符合湘宛淳不喜张扬的性子,可苏霜染将整件事情保密不透风让她感觉到其中藏有古怪。
有些事情湘宛淳至今仍旧未能理出头绪,处处针指苏霜染却让她一阵后怕。同时湘宛淳心里涌起阵阵的愧意,她竟然对苏霜染心生疑忧虑——她尽可以怀疑天下人,唯独不能不信苏霜染!
湘宛淳如此偏护执着情有可原,不论苏霜染助她脱险带她入宫一事,就爱她护她的心思也值得她掏心挖肺全心全意对待。只是心中的胡乱猜疑压根止不了,湘宛淳一度寝食难安。心里又为忐忑又为煎熬,湘宛淳觉得事情拖久了会让她对苏霜染误会加深,于是揣着还人清白的心思去了凌霜宫。却因无意中听到那番对话,湘宛淳才真正心如死灰。
“事情处理得如何?”语气得比平时清冷许多,湘宛淳甚至无法辨认此声。
“证据全销,康妃那边无论如何都无法寻出线索,请娘娘放心。”气调几分耳熟,湘宛淳心里愕然,发现声音与那天听得的“贤妃娘娘得罪了”声音得极为相似。
“你自个儿也要当心,莫叫人顺着事情把你查出去了。”探闻间,湘宛淳甚至能从中听出一抹冷然之意来。
“奴才明白。奴才若有连累娘娘,定然以死谢罪。”
“行了,你退下罢。”
即便话说得模棱两可,湘宛淳再愚笨也能听出其中的意思。那件事、康妃……他们在说云瑶的事罢?愣愣在树林后杵立,湘宛淳心里糟乱至极,她只是想找苏霜染而已,却料不到会听到这些话。困惑消散,心情却比先前还要沉重百倍。这样的事实……叫她如何接受得了?
听见脚步声临近,湘宛淳紧张且小心地后退,怎料踩中断折的树枝,咯吱作响的声音在静境中尤为突兀,就连湘宛淳自己也吓了一跳。哪想这种时候横生枝节,湘宛淳屏住气息僵直身子不敢乱动。正正揣测对方是否察意这边动静时,听得人问:“谁在那儿?”凛冽而硬生的声音响起,一点也不像那人会说的话。
万不敢让苏霜染发现她躲在树后偷听,湘宛淳本意转身就跑,奈何脚却灌了铅一样任凭她如何挣扎亦然不得动弹丝毫,徒劳无用之下湘宛淳百般无奈挺直背脊等苏霜染出现。那张明媚动人的脸见过千百次,这一眼对上湘宛淳仍会觉得陌生,紧抿的唇瓣动了几动,就吐露不出姐姐一词。
“宛淳怎么会在这里?”见湘宛淳脸色雾白,苏霜染心里也有了底儿,神色暗下两分,敛眉质问,“宛淳在这里站了多久?”
起伏厉害的心口迟迟不见平复,过了许久湘宛淳才不可置信开声问:“……僖嫔的死和姐姐有关,是么?”
“不是。”或许苏霜染声音温柔如旧,只是落入耳里,湘宛淳听到的是另一种味道。
湘宛淳不敢对视那双秋水美目,方才的一瞥,苏霜染眸中寒意直让她心情闷抑得难受。兴许是眼前人目生得可怖,湘宛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刚才那些话又是什么?”
“宛淳果真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见湘宛淳眼里流露出的难以置信与惊诧畏惧,苏霜染脸色越发阴郁不好看,声音更是沉了几沉。
“姐姐……承认了,是么?”湘宛淳沙哑嗓子颤巍地问。
苏霜染此刻看起来竟是那样的遥不可及,冷若冰霜的脸上写满了让人心冷的无情:“本宫说了,不是。”
尽似不耐而又冷硬的声音让湘宛淳只觉身骨如同浸入进冰潭一般寒凉,苏霜染不肯承认明明得以松一口气,她为何会感到如此失望?
湘宛淳诧异未止心绪难平,正要细细消化这个惊天消息,苏霜染却未给多时间直接让宫人将她押扣。这是私刑滥用么,倒也不能算。因为苏霜染随后便同文皇帝进言,以秘密通私的罪名劝文皇帝废了身为贤妃的湘宛淳。不得不说苏霜染本事大,两言三语便能把文皇帝骗得团团转,让她丝毫不念旧情地将湘宛淳打入冷宫。
一柄油伞的诬陷,湘宛淳竟能无言可辩最后让人带离,怪只怪她整副心思都放在云瑶的死上。面对苏霜染的针对言辞,她无法侃侃自如。
油伞正是湘宛淳忘了还与承德的那把。
……
看着面前萧瑟冷宫,湘宛淳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叹。记得上回过来便是这临入冬的时候,那时身旁还有青莲陪在身侧,而如今青莲已经离开,愿意一辈子呆在这冷宫的言笑亦不复存在。湘宛淳这次来得可怜,独身一人旁连个话陪的宫女也没有。是文皇帝的意思,怕他对湘宛淳不贞之节满心怨念才临时做的决定——既然已经不再是妃嫔自然也不能再享受先前待遇。
还是那漏风屋子,还是那硬板床,还是那薄棉被,还是那旧茶杯。屋内一切不曾有变,只是长期无人打扫落满灰尘而已。推门那一刻,湘宛淳难掩情绪地涌出眼泪。是怀念青莲、是痛心云瑶抑或责怨苏霜染,她已无法辨别,湘宛淳想的不过是无所顾忌地纵声大哭一场,将心里的压抑难过统统发泄而已。
湘宛淳精神不佳,晚饭也不见她扒两口,就着晒过的棉胎在房里睡到天明。第二天大晴,说来昨日晒洗的被面应该干了才是,不知为何仍旧潮湿不得用。湘宛淳当时寡欢郁郁并无多留心。直至被子连着三天不见干,湘宛淳才知有人同她恶作剧,而那人正是已经神智有些疯癫的惠妃。
惠妃这副模样已经有段时间了,湘宛淳初出听闻并无同情之心,毕竟她有心冤枉苏霜染最后却害了青莲。但时间一长,湘宛淳又觉得惠妃怪是可怜,穷极手段欲意变改到头仍旧落得一场空,后宫女人悲哀也不过如此吧。
☆、第 70 章
往年落雪时候;湘宛淳都会饶有兴致出门赏景;今年的雪也不知下了第几场,仍不见她有半点推门外出的意思。
以前有青莲打点也不至于如此,现今这样的天去喝冷掉的米粥;任谁也不会喜欢。湘宛淳勉强喝下小半碗到头还是难受地吐了大半,简单清理过污秽,人又病怏怏地回床上躺着。打入冷宫仅仅两月,湘宛淳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整个人精神委靡甚至一度紧张多疑;就在前几日;她还因为一点小事把惠妃的手抓伤。
神绪清醒时候,湘宛淳也会为自己的莫名举动讶然惊措;然而人更多时候深陷心魔之中不可自拔。直至伤害了惠妃,湘宛淳才意识事态严重,掏出身上仅有的家当给了送饭嬷嬷,希望能为她带句话给苏霜染。湘宛淳知道托委多半徒劳无功,只是她仍旧心存幻念渴望与苏霜染见上一面。她已经受够了这里,再呆下去湘宛淳以为自己真可能会步惠妃后尘。
入夜时分,湘宛淳忽然一反先前的洋倦和安变得焦躁不安。即便点了灯也无济于事,人甚为慌怕地裹紧被子蒙头蜷缩在墙一脚。眉头紧锁,双目牢闭,口里还细声叨念着旁人无法辨清的话语。湘宛淳这副神兮样子看在眼里难免会心生怜悯,可惜谁也帮不了她,心中魔障唯有湘宛淳自己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