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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瞳一本正经地问肖雪:“护理这个岗位,是变通重要,还是遵医嘱重要?”
肖雪明显愣了下。
她们这群女人,闲下来凑在一起就爱唠嗑讲八卦,少有人会用这种充满学术气息的态度来正经讨论工作。在她们看来,在这里上班是干活,熬过一个点就拿一天的钱,和工作有那么一丝丝微妙的差别。她们是干活,杨瞳却是在工作,她还是念过本科、从妇幼出来的高材生,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高护。
杨瞳不爽,肖雪的脸也黑了下来。
“那你去问老黄啊!看他说是什么!”
肖雪沉默下来时,嘴巴就从“0”变成“。”,就势在刚端过来的药筐上推了一把泄愤。针剂在缝隙间来回晃荡,撞到彼此再撞上盐水的玻璃瓶,发出清脆的声响。
杨瞳深呼吸,皱着眉问:“你干什么?”
肖雪斜眼看她:“你管我干什么!”
杨瞳比她高一头,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连说话都带上了高冷气质:“这是病人掏钱买的药,人家已经付过钱的,是人家的财产。你凭什么对别人的财产动手动脚?”
肖雪理亏,气势就弱了三分:“哪儿就那么容易打了?!你自己看看,你检查,哪一支烂了我赔!”
杨瞳咄咄逼人,追问:“是没有烂掉的。那是这次点幸。下次呢?下次也会这么幸运?几支针剂而已,你赔肯定能赔得起,但是病人怎么想?”
“爱怎么想怎么想!”
杨瞳顿了顿,继续补刀:“怎么想你都无所谓,要是对医院有偏见,怎么办?先不说影响医院的名声,这和你没太大关系,你肯定不在乎。要是病人不高兴了去院长那里告状,你还能说和你无关?之后院长会怎么想?”
轻而易举地就上升了一个高度,肖雪被堵得哑口无言,后之后觉得意识到自己的泼辣在杨瞳面前完全不奏效。
肖雪勉强挤出来一句:“随便!”
皮门帘被掀开,进来一个中年男人,本能上感觉到室内的氛围不太对,在两个人身上来回看,试探着问:“输液是在这里?”
杨瞳点点头,问了他的名字,就是刚刚送来药的那一个。
被这个男人一打岔,肖雪拿起处方核对姓名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又把方子拍回桌上,口气不善地说:“你不是要找老黄问?去吧!”
杨瞳看看满面迷茫、暗自思索的男人,心说颜文字你自己要作死,那我不拦着。杨瞳拿起方子从男人身边走过,径自往前边大厅走。
解释这种事情,护士长你自己解决吧!
杨瞳是存了点坏心思的,结果一出门正好撞进一个人怀里,淡雅清宁的香味若有似无,从对方脖颈间幽幽飘散,入了鼻腔之后就直蹿大脑。
杨瞳打了个颤,头皮发麻。抬头看到是秦昱言站在门外,因为隐藏起来那点小小的恶作剧被人撞见,本能的恐惧之余而心跳漏了半拍,有一瞬间的慌张。
秦昱言抬手握住她的手臂扶了一把,等她站稳了才嗔怪地瞪过来一眼。杨瞳尴尬难堪,来不及分辨这一眼是否具有恶意,就先垂下了头。
刚刚和肖雪的争执她一定都听到了,很明显她也从自己志得意满的表情上看出来肚子里那一点坏水。但出乎预料的是,她竟然什么都没有说,不恼不躁地看过来一眼之后,在自己背上轻轻拍了一把:“去吧!”
杨瞳觉得这一句挺有镜头感的,后边应该再跟一句“皮卡丘”,自己就可以像颗炮弹一样发射出去了。
但发去哪里呢?
杨瞳见她没有发难的意思,才装作自然无恙的抬起头。秦昱言嘴角没有笑,不过明眸浅色瞳,虽是不满意,却有一些妥协退让的包容,好像是很无奈。
很刺眼,刺拉拉的,挺疼的。
杨瞳不乐意看见她这个样子。
反正再多的关切、宠让都不是给自己,平白拿过来溜一圈,勾的人心痒痒,到最后自己面前什么都不会剩下。
为了讨好穆林洁,她可真是一点底线一点原则都没有了,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就这一点来说,杨瞳已经挺讨厌这个秦昱言了,认为她绝对是个玩弄别人感情的高手,甚至可能是个老手。
杨瞳对自己说:“嗯,不过是点小恩小惠的施舍,并不是来自于人类最本质的善意。不要被迷惑,她依然是个阶级敌人。”
她为了在穆林洁面前赚一个满分,自己做工具给她利用,得点犯错的机会。两厢扯平,是最公正严谨的一桩买卖。谁都不吃亏。
做好心理建设的杨瞳就很自然地接受了秦昱言送来的不同于旁人的态度,理直气壮地点点头,攥着药方避开她的怀抱。
秦昱言也没多留,推门掀门帘,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女人才又的妩媚妖娆声响。杨瞳就在门口听。
果然那个病人不满地嚷嚷起来:“怎么回事啊!有啥问题?”
颜文字:“处方有点写得不清,给你拿去问了,你等等。”
男人:“不是弄错药了吧?”
秦昱言的声音:“不是。是医生签名不清晰。我们医院要求每张处方都要医生签名,写明日期。你放心吧,药都是门诊、药方、护理几重检查,这么多人都看过的,怎么会弄错?”
几个人又说了些话,都没什么意义。杨瞳撇撇嘴往前走,心想真是睁着眼说瞎话,哪个医院开处方发药不签名?这秦昱言可真是好口才。
半分钟不到进了大厅,南拐的狭窄过道旁是收费处,再往里就是内科门诊,老黄坐在桌子前翻报纸。
老黄是个近七十的老头子,整个人干巴瘦小,躬腰驼背,成天穿深蓝色的丝袜,趿拉着一双澡堂款的凉拖。不知道是哪里人,口音像是南方来的,杨瞳总是听不懂他说话,也很少和他交流。
他退休之后来这里的,明生医院的员工都不待见他,因为他看病开药的方法自成体系,和寻常人有很大的差别。其中最大的特点就是用药量大,经常搞得人心惶惶唯恐出事故。
杨瞳觉得他还好,老年人嘛,顽固排外都是正常的。他一辈子都按照这个方法看病,几十年的习惯必定不好改。
再说他是个长辈,对自己也从来没有恶意,于情于理都该尊重他。
杨瞳敲敲门进去,两个人沟通的结果是老黄指出“iv”后边跟着的那一条横线就是他写的“gtt”。在杨瞳笑着说根本认不出来的时候,老家伙反问“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好吧,知道为什么大家对他是那个态度了。
杨瞳是和颜文字赌气,也不想给老黄难堪。她对老年人有种本能上的忍让,认为他们活到这个年纪实属不易,身上的一切都是风霜岁月沉淀下来的,一层一层,被苦难压得密密实实。
岁月是最残酷的东西,从远方走过来,变成既定的乐章。钢琴也好,二胡也好,有自己的音色,互换不了。
就像自己不能容忍有人指责自己看动画片,这些老人更固执,更不接受年轻人看似活络大度自以为是的建议。杨瞳想,反正不能要求他们改变,能理解就多理解一分,接受不了当看不到好了。
和平共处才是第一要务。
颜文字是个爽朗大条的人,杨瞳得罪了她,最多就是冷战,还不到穿小鞋的地步。冷战就冷战,杨瞳在医院里原本就不大爱说话,也不在乎是不是少一个人跟自己打招呼。
杨瞳有时候觉得秦昱言对谁都笑,但笑得始终保持一份安全距离,走神却不交心,就觉得这人身上是有层防护罩的。再往深里想,她其实算是个挺冷漠的人。这样的人为了讨好一个不在场的人,对自己狠狠施展了一把温柔、包容,细想下来哪里有些违和。
要不就是她对穆林洁的感情已经到了扭曲偏执的地步,要不就是……
杨瞳也懒得去猜她的心思。这事儿本该就这么结束了,结果到了周五下午的例会,杨瞳就明白了。
第12章 谈话
带上做饭的阿姨和打扫卫生的大叔,明生医院总共就二十来个人,基本就是刚好能支撑一个部门正常运作的配置。院长就叫明生,带着一个助理撑起儿科,跟中医科的原医生是亲兄弟,但两人不大像,脾性也有些差别。
平时接触少,杨瞳从别人口中听个只言片语,也没摸清那两个人是什么性格。总结一下有关他们的评论能得出:原医生是个偃旗息鼓的哑炮,院长则是个大话痨,并且是十分具有政治意义但没什么建设意义的话唠。
这就决定了他的周五例会有多糟人烦。
一到下午三点五十,各个科室开始就“谁去开会谁留守”的问题进行一番礼让推辞。颜文字身为护士领头人,自然是要去开会的。剩下一个和杨瞳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叫小孙,屁股黏在沙发上,直截了当地冲杨瞳道:“我不想去开会,啰啰嗦嗦每天说得都一样,烦死了。你去吧。你不是刚来么,去听听。”
冷战期的颜文字瞥过来一眼,嗓音尖利地对小孙嚷嚷起来:“你去吧你!约摸着这次开会该说旅游的事情了,你去看看院长咋说的。”
医院虽然破,不过每年还会组织集体出去旅游。也不去什么好地方,随旅行团三百块钱打包干,连头带尾说是三天,其实全在车上睡觉。下了车的那点功夫就是在公共厕所排队。
不过条件再恶劣都挡不住这帮人眼巴巴地盼着。按照他们的思维方式,反正不去旅游就要上班,不给休假也不补钱,那还不如出去溜达,再累也比窝在那一小块儿地方强。
好歹出去见个世面不是?
他们春天已经出去过一次了,杨瞳正好赶上秋季这一次。听小孙提起一句,新人要干够多长时间才能公费,意思就是杨瞳才来几天是根本没有资格的。
杨瞳原本就不想受那个罪,更没道理去争这一点小恩惠,无视颜文字之后笑着让小郭快去。
结果他们开会根本没提旅游的事儿,反倒把处方的规范书写拿出来好好讨论了一番。据说院长没有重点提名,但言语间把所有的门诊医生都涵盖了进去,警告意味十足——本来就没几个,之前发生过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然后院长又提到护理上的医疗安全问题和责任心,也是一通训斥。到最后主题升华,强调各科室之间要做好横向协调,门诊、药方、护理紧密结合,杜绝任何不良因素的苗头。
杨瞳才明白秦昱言在这里存了心,由着自己把这件事闹得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作为一起医院内部纠纷,好在会议上提出。
杨瞳就是那个自以为聪明却被无辜当枪使的出头鸟,毫无悬念地就被划分到管理层那一方,对面是整个基层团体。
秦昱言这一招算不上心思险恶,但还是缺了点德。
人都有喜恶亲疏的区分本能,总有些人会说“虽然和我无关但我就是看不过去那谁谁谁的作为”,好像自己的立场十分坚定特别高尚似的。并且这种敌意很容易抱团,小范围传染之后就变成,孤立。
更何况这件事确实因杨瞳而起,连带着门诊医生和护理一起受训,甚至这两个部门之间都要生出嫌隙来了。
会后颜文字对着杨瞳的脸更沉了几分,连活络开朗的小孙看杨瞳时都有了几分不自然。药房另一个年轻姑娘照常摸鱼来输液大厅闲聊时,瞥杨瞳一眼转身就走。一副嫉恶如仇、苦大仇深的大姨妈脸。
我又没欠你卫生巾,用得着江湖不再见么!
杨瞳看看表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也没跟谁打招呼,直接上楼找秦昱言讨要姨妈巾。秦昱言还在顶头那间院长办公室里谈事情,前厅有人叫院长下去看病时,她才跟着出来。
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她看见等在门外的杨瞳一点都不吃惊,率先进了办公室,用行动告诉杨瞳:“里边没人的地方谈。”
做饭的荷花姨滚上稀饭炒好菜,下楼看电视。从门前路过,秦昱言回头冲她笑笑,两个人打了个招呼。
整个后院二楼就只剩杨瞳和秦昱言两个人。
在杨瞳开口之前,秦昱言先截了话头,拿出十成十的诚意:“抱歉。”
杨瞳觉得狡猾的人应该都是脸皮很厚,特别无赖的。不管什么事都推得一干二净,一口咬定反正不是自己的错,你所有的苦难都是自己倒霉,怨不得别人。
对于不讲理的人,比她更泼皮就可以了,杨瞳的自尊心从来不在这方面体现。但秦昱言从来不嘴硬,错没错先道歉,还胸怀坦坦荡荡,有凌然正气加持。
杨瞳的火引子缺了氧气,挣扎两下没撑过去,熄灭了,成了个哑炮。
秦昱言站在那张艺术照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