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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王生唱到这里,雪仪不由得凉凉地一笑。
倩女为良人不远千里,离魂而来,却换来王生一句“有玷风化”,是怎样的凄绝?
陈宁不觉红了眼眶,低头啜了一口暖茶,只是摇头苦笑。
只见小旦柳眉一蹙,面上微怒,“王生!你振色怒增加,我凝睇不归家。我本真情,非为相唬,已主定心猿意马!”
雪仪不由得心底暗叫了一声“好!”
女子尚可决绝相随,男子又怎能软弱至斯?
“小姐,你快回去罢!”王生依旧想让倩女归家。
“只道你急煎煎趱登程路,元来是闷沉沉困倚琴书,怎不教我痛煞煞泪湿琵琶。有甚心着雾鬓轻笼蝉翅,双眉淡扫宫鸦。似落絮飞花,谁待问出外争如只在家。更无多话,愿秋风驾百尺高帆,尽春光付一树铅华。”
小旦的唱腔响起,无限悲凉。
“何时开窍啊?”陈宁淡淡一问,忍不住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
你究竟是在问台上的王生?还是在问台下的我?
雪仪一惊,看着陈宁的脸,心头恍然。
这八年以来,一直都是陈宁一路追随,不论风雨——她像极了台上的倩女,抛下一切追随而来。
而自己,心心念念,一路沉醉在《牡丹亭》的幻梦之中,只记得那戏中的柳生,又岂会多瞧身边的倩女?
台上的小旦依旧唱着,台下的雪仪却再也听不进她唱的曲文。
“妾身荆钗裙布,愿同甘苦。”
戏里戏外,陈宁忽地低声和着倩女唱出了这句词。
不同的是,台上的倩女,唱得坚定,台下的陈宁唱得凄凉,自始至终都不敢再对上雪仪的眼。
这一折《倩女离魂》不知道何时落的幕,桌上的杭菊茶已凉七分。
陈宁缓缓站了起来,笑中带着泪光,“雪仪,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永远也做不了柳梦梅了。”微微一顿,陈宁耸了耸肩,“因为我从来都不是柳梦梅,我是——”陈宁深深地瞧着那台上缓缓谢幕而下的小旦,“倩女,苦苦追逐所爱的倩女。”
“思余。”雪仪觉得心头被什么狠狠一揪,酸涩无比。
陈宁自嘲地笑了笑,“你是戏中的杜丽娘,季君棠是戏中的柳梦梅,而我,却是现实中的倩女。原来我们是两个故事的人,怪不得无论我做什么,始终走不进你的游园梦。”转过了身去,陈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雪仪,我想,我醒了。”
雪仪下意识地揪住了陈宁的衣袖,“你要走?”
陈宁浅浅一笑,还是如往昔一样地阳光,“当然要走,我不想再沉浸在戏曲之中。因为,我不想做柳梦梅,也不想做倩女,我只想做我自己——陈宁。”
雪仪的身子一颤,“我……”
陈宁温暖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之上,轻轻拍了拍,“你呢?”
“我……”
“嗯,杜丽娘的梦,醒了吗?颜雪仪。”陈宁的声音温柔无比,笑容暖得好似要将冰雪融开似的。
雪仪一动不动地看着陈宁的脸,喃喃道:“我想,我也该醒了。”
陈宁摸出怀中的钱币放在桌上,顺势拿起雪仪放在桌边的纸伞,“走吧。”
“去哪里?”
“回法国。”陈宁含笑点头,在茶馆们撑开纸伞的瞬间,主动牵起了雪仪的手,“你制瓷卖青花,怎能少了我呢?”
“思余。”雪仪怔然看着思余的脸。
细雨打在伞纸上,沙沙作响,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属于秋雨的清新气息。
陈宁坦然对上了雪仪的双眼,握紧了雪仪的手,“光阴不饶人,我不知道你还要往前面走多久,只好主动一点,握紧你的手,不想再错过什么了。”
雪仪觉得双眸有些湿润,可是手心的温暖却让她觉得心暖。
陈宁依旧微笑着,“如果想我放手,只要你说一句,我便放手。”
“如果我想牵手试试呢?”雪仪忽然嘴角一弯,笑了笑。
“那就握紧了,做真正的你,过属于你的生活。”陈宁心中大喜,笑得更加温暖。
雪仪笑着与陈宁并肩而行,忽然唱出了那一句,“妾身荆钗裙布,愿同甘苦。”
陈宁一怔,呆呆看着雪仪的脸。
雪仪平静地笑了笑,对上陈宁的脉脉双眸,“忽然觉得,倩女比杜丽娘要勇敢多了。”
“是吗?”陈宁觉得心跳得厉害,深深地瞧着雪仪,“那……”
“那以后陪我重新学着唱这出《倩女离魂》吧。”
“呵呵。”
江南的雨,总是缠绵,仿佛一生一世都下不完。
人生的剧目,落幕了一出,总会有新的一出登场。
主角一生,会遇到不同的对戏人,总会遇到那么一个人,可以让台上的主角心甘情愿地醉在那出戏之中,一生唱着那段旋律,久久不倦。
正如杜丽娘遇上了柳梦梅,倩女遇上了王文举,不管中间唱的是什么,也不管是谁在扮演他们,最后落幕牵手的,总是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过多的激情,也没有很多的浪漫。
我想,最后非要写这么一个番外,不如写这样一个淡淡的番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