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兆小姐?你…你在这儿做啥子呢?有事儿。。。。。。”
“没事儿。想…想找你坐坐,说说话儿。”
“进屋呀。咋个不进屋呢?”
第二十七章
巧月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几天了。爹爹请客,赠银,到底是啥子居心,打得是啥子算盘,翠儿第二天就掰开揉碎讲给她听了。她特别恨得是自己,那天真是高兴得昏了头,兴冲冲地忘记了爹爹是谁,啥子脾气秉性。以为睡醒一觉就顺顺利利出嫁了呢,就能够嫁给仇家,稳稳当当做上家主婆呢。她不恨爹爹,说了不算,砸锅倒灶的事情见多了,又不是单单对自己这样。也没啥子可担心的,自己认定的事情,任他是谁,啥子脾气秉性,根本拦挡不住。说也白说,骂也白骂,发脾气也白发,一点用没有。来镇雄三年多了,她屡试不爽,从来没有违心顺从过。根本用不着粗着脖子红着脸顶撞,哭哭啼啼不吃饭,有时候嫣然一笑,爹爹就拿她一点辙没有。
这些都不是她心乱的原因。问题是仇家咋个想,他啥子打算,娶不娶,啥子时候娶。噢,住在你家这么多天,你不哼不哈,言不出,语不冒,憋啥子主意呐?来家个客人你都能粘粘腻腻,拉拉扯扯,我一个千金小姐,一个大活人,你跟我腻糊过吗,你跟我亲近过吗? 你不动真格的,把好事留待洞房花烛夜那天,这是高看我,尊重我,是道德君子做派,我懂。可…可我这心里没底,你知道吗?
躺在床上,咋也睡不着。她撩开被子,重新穿好衣服,她要找仇家,让他给句痛快话。
进得屋来,巧月顺手从桌上拿起灯盏,直接去了卧房。卧房里一张桃心木雕花大床摆在靠墙的位置,一套核桃木茶几圈椅摆在窗下,迎面墙上一幅横披,是岳飞草书诸葛武侯的《出师表》,横披之下一张高几,上摆一只梅红瓶,插着几羽野鸡翎。
巧月坐在圈椅上,将灯放在几上。她想开口说话,可是说啥子呢,咋个说呢?躺在床上,想得满好,现在却一句想不起来,一句说不出口。有些话不是她不会说,多粗野的话,多赶劲攒火的话,她说起来顺溜着呢。是她不能说或者是她不愿意说,当着眼看就是自己丈夫的人,是不能胡说乱说的,是不能让脏话恶心话出口的,没得让他小瞧。
仇家也没说话,他心里明镜似的。兆谦和以付药资为名,表达了拒绝嫁女的意思,他算是解脱了。庆幸之余,他知道下面棘手的,是咋个摆脱兆家小姐的纠缠。既不能伤小姐的面子,又得保住继续登门上户和兆府的来往。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咋个将兆家小姐恭恭敬敬地哄回家去,让她自己高高兴兴地走,自觉自愿地走,不能有一点勉强。他想不出个妥帖的办法,一点也想不出来。
俩人默默地坐着,好半天好半天,巧月终于琢磨出一句话,说了也不算唐突。他要搭茬呢,可以再往深里说,再往细里说。他若是不搭茬呢,转个话题扯开去也不算突兀。想好了,她开口问:“先生,娃儿都大了吧?”
“娃儿,啥子娃儿?”仇家被问得莫名其妙。
“啥子娃儿?你家的娃儿嘛。。。。。。家里有几个娃儿,男娃几个,女娃几个?”
“没得娃儿,男娃也没得,女娃也没得。”
“咋个,没娃儿?为啥子?”
“啥子也不为,没娶媳妇,哪儿来的娃儿?”仇家心里想,说话要小心啦,小心圈套。
“你…你没娶得媳妇?为啥子?你岁数不小了嘛。”
“今年三十九岁。唉,一辈子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找饭吃都难呢。咋个娶媳妇?娶不起,养不起呀。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个流浪鬼?”他打定主意,一切都实实在在回答,不骗她,不哄她,只是说实话的时候,留下转圜的余地罢了。
“现在,安定啦。该张罗喽。。。。。。”
“等等吧,再攒点银子。。。。。。”
“眼下就有人愿意嫁给你,不管你有没有银子,不管谁人拦挡,铁了心嫁给你。你娶不娶?”
仇家看着她的眼睛,努力把口气放得特别和缓,特别平静,轻轻地说了一个字:“娶。”
“啥子时候娶?” 巧月紧追不放。
仇家心里话,再有三个月,最多四个月,万事都了结啦,到时候跪下磕头,求你嫁给我,你也不会干的。他仍然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等正月。。。。。。正月过了。。。。。。正月过了就…就。。。。。。”
谁知,刚吐出半句话就被巧月打断,她不想就这个话题再往下说,有一个“娶”字足够了。她心里说,今天就是今天啦,撕开脸皮,泼出去吧。眉儿睡得,廖大嫂睡得,我为啥子睡不得?今天这个女儿身,就交给你,由着你随便打整吧!有啥子嘛,无非是没拜天地;先入洞房,无非是没坐喜帐,先怀娃儿,最了不起真的象眉儿骂人的话,让你那个啥…啥死,即便是死,我也泼出去啦!她咬牙切齿地想着,说出来的话却很委婉:
“。。。。。。廖大嫂做的兜肚小裤你看了吗?”
仇家说:“看了。着实不错呢。”
“给眉儿的是缭花。就是绣花的一种,比较简单的那种,缭得是折枝梅。给我的是补花,鸳鸯戏水,两只鸳鸯,头碰头的。。。。。。你看了吗?”
“看了,都不错。”
“做了三个呢,红的、白的、蓝的。。。。。。”
“噢。”
“想再看看吗?”巧月死盯着仇家的眼睛,虽说是问询的口气,声调却特别坚定,她心里说,不管你想不想看,今儿个都得脱给你看,必须看,不看不行!说着,想着,她站起来,红着脸,眼睛里汪着水,站定在仇家身边,哆嗦着手去摸纽扣。
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水一样静谧的夜空,把屋脊上倚着的半个月亮吓得叽里骨碌滚着,跌得不知去向。
“小姐死啦!小姐死啦!小姐叫人给杀啦。。。。。。小姐叫人给杀啦!”
仇家忽地站起来,推开窗子去看,院子里一个白光光的影子,声嘶力竭,披头散发,在叫,在跳,手舞足蹈,疯女人犯病一样。仔细看竟然是翠儿,他跌跌撞撞冲出去,一把拉住她,大声喝道:“咋个啦?咋个啦?乱吼乱叫个啥子?”
翠儿跺着脚,跳着高,使劲挣脱仇家的拉扯,破着嗓子喊:“小姐被人杀啦,小姐被人杀啦,你还不快去救她,你还不快去救她。。。。。。”
仇家指着站在窗口观瞧的巧月,说:“你看看那是谁。你看看,你看看。。。。。。”
翠儿就是不看,挣扎着硬是把仇家往屋里拖。仇家一急,把她拦腰抱起,一手托着屁股,一手箍紧双臂,抱进自己的卧房,扔到桃心木雕花大床上。
“翠儿,抽啥子疯呐!睡腻怔啦。。。。。。睁眼瞧瞧,我不是好好站在这儿嘛。”
翠儿不理她,爬起来偎在仇家怀里,闭上眼睛,紧紧缩成一团,抖得圆筛一样。眉儿和廖大嫂也跑进来,谁都没顾得穿衣服,只着了白天刚刚做好的兜肚和小裤。
廖大嫂吓得够戗,嘴唇抖着说不出句完整话:“咋个啦,谁…谁被人杀啦?谁。。。。。。谁…被人杀啦?”等她看清楚翠儿光不溜丢地偎在仇家怀里,她更觉着莫名其妙,“是翠儿?她咋啦?她…她…她被人。。。。。。”
巧月觉着好笑,又恨得牙根长,心里磨着牙想,我那步棋还没来得及走呢,倒成全了你。这个疯丫头真是个搅事精,做个噩梦也闹个天翻地覆,讨嫌死啦,不掐她两把真真难解心头之恨。
仇家说:“好了,好了。你家小姐也见着啦,放心了吧。回房睡觉去,我送你回去。”
“不。我要和你睡,我要和你睡,我怕,我怕。。。。。。”
“你们几个都回房睡觉去。兆小姐,天不早了,你也早点歇着吧。翠儿,我送你回房去,有小姐在你怕啥子。”
“不,不。我就睡这儿,我就要和你睡,我就要和你睡。你是男人,火力壮,百邪不侵。。。。。。”
“好啦。就让她睡这儿吧。仇先生,不怕得,只是麻烦你了。翠儿,就睡这儿吧,和先生睡。来,躺床上去,别让先生抱着,盖上点,下半夜凉呢。”
出得卧房,巧月说:“一大早那个采药人来过,送来露蜂房和野蜂蜜。”
“哦。收好了吗?”
“露蜂房在后院厢房阴干着,野蜂蜜装在你拿回来的那个白磁瓶瓶里。眉儿收了。”
“上回我拿的那个干草捆扎的包包也是她收了?”
“嗯。”
“千万嘱咐她保管好,乱动不得。”
“不会的,你放心吧。先生。。。。。。明儿个我回趟家,住两天,你看可行?”
仇家心里话,你又不是我家的人,去哪儿还得我同意,用不着嘛。嘴上敷衍着:“回吧,回吧,回去多住几天。明儿个我也走,进趟山。”
“那,我就不回啦。等你回来,我再。。。。。。”
“没得事。有廖大嫂在,你就放心回吧,回吧。”
巧月磨磨唧唧,低着头,抠着指甲,想说什么,闷了片刻,悠地转身走了,啥子也没说。
正是初秋时分,溽暑刚刚退去,尽管夜已经很深,并不觉着凉,正是盖被子不热,不盖也行的时候。
仇家脱去长衫,躺在床上,心想啥子事嘛,小姐腻腻歪歪,纠缠不清,丫头明火执仗,死皮赖脸,麻烦死了。唉,快了,快了,再有三个月,最多四个月,这周旋就到头了,忍忍吧,忍忍吧。睡觉,他翻个身,朦朦胧胧睡去。
“把我送给仇先生,他要我吗。。。。。。他要的是小姐。。。。。。现在小姐没了,拿我顶缸。。。。。。他同意吗。。。。。。老爷,你问他了吗?”
仇家一下子醒来,是谁在说话?仔细听听是翠儿在嘟嘟囔囔。
“翠儿,醒醒,醒醒。又做梦啦?”仇家推推她,叫道。
翠儿醒了,翻身偎进仇家怀里,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条腿搭在他的肚子上,哼哼唧唧地说:“小姐没了,小姐没了,你咋个不哭,你咋个不哭。。。。。。你…你心肠忒硬…忒硬。”
“谁说小姐没了?小姐好好的,你咒她做哪样?”
翠儿伸手摸摸仇家的脸,摸到硬硬的胡子茬,她彻底清醒了。拉过被子给俩人盖上,说,我做了个梦——
说是在小姐的房里,我俩躺在一张床上睡觉,不知咋得,睡得特别死。惊醒的时候,借着月光,看见床前站着几个黑衣人,戴着一抹猴帽子,只露出两只眼睛。吓得我大声喊叫都不会了,只是缩成一团,瞪大眼睛看。一个黑衣人把钢刀架在我脖子上,问,你是什么人?听说我是丫鬟。黑衣人揪起胳膊一抡,把我甩到墙角。大声嚷嚷着说,杀这个,杀这个,这个是兆贼。我鼓足勇气说,她是小姐,不是兆…兆贼。话才吐出半句,鲜血溅了我一脸。黑衣人走了,一边走一边说,杀错了,杀错了,杀了个小姐。
“梦里的事,你也当真呢。小姐不是好好的嘛。行了,好好睡吧。”
还没说完呢。。。。。。躺在你的床上,刚刚合上眼,又梦见兆老爷来了。说,小姐没了,你嫁给仇先生吧。说得那么突然,我一时真不知道该咋个回答。他…他吓唬我说,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不听话拿绳子捆上抬了去。
“先生,你要我吗?”翠儿坐起来,看着仇家的眼睛问。
仇家没说话,把她轻轻搂进怀里,拉拉被子,把俩人盖好,一只手抚摸着光光的脊背,一只手给她擦去眼角的泪花。
一声鸡啼,天快要亮了。
第二十八章
三妹娇喘吁吁跑回来,通红的脸上挂着汗珠,头发上冒着蒸气,一屁股坐在条凳上,望着仇家一股劲大喘气。铁五郎跟在后头,也是满脸涨红,汗水流得一条一道,一边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汗,一边憨憨地傻笑。
大妹把一盘炒鸡蛋放在桌上,扭过头去呵斥妹子:“疯啥子呢,不会稳重点?”
“快,坐下歇歇。客人请到啦?五兄弟,坐嘛,坐下歇歇。”仇家欠欠屁股,打招呼说。
“没得。铁家哥哥通通不在,就剩下个铁家兄弟。这不是嘛,我把他领来啦。咋个事,你问他,让他说吧。”
铁五郎坐在条凳上,接过大妹递上的水碗,咕咚咕咚几口喝光,抹抹嘴巴,说:“几个哥哥进城了。说是…说是危险,不…带我去,我宁不过他们,硬是给留下来看家。。。。。。”
仇家一楞,进城?危险?进城干啥子?干啥子事儿危险?他看看大妹,看看三妹,再看看五郎。看着他们脸上变来变去的表情, “嗡”地一下子,仇家的头都大了。好象雷公岩上所有的蜂子全都钻进脑壳,嘤嘤嗡嗡,顿时闹成一锅滚开的粥。他大张着嘴巴,结结巴巴地问:“他们进城做…做哪样?进城…做哪样?”
大妹三妹五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答腔。唉,没法子答腔,各自有各自的苦衷,各自有各自说不出口的缘由。
“进城…是…去兆…兆…家,是不是?是不是。。。。。。”仇家按按一根根奓起的头发,眼睛瞪得铜铃大。
还是没人回答。
仇家长长地叹口气,喃喃自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