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给起的名?咋就随了你的姓呢?”
“我是姓柳,自小就叫柳眉儿。跟笛儿没得关系。”
仇家不相信,看了看俩人,没说话,走了。
现在,仇家想得是十天前清晨那一幕,心里觉得特别歉然,觉着特别对不住巧月,他绝不是有意吓唬她。
那天,几个仆人把他抬进前院耳房,连捶背带窝腿,又灌红糖姜汤水,折腾好一气,他才悠悠地“醒”过来。大伙儿问他是干啥的,咋个昏倒的,咋个昏倒在这里。他只说了句,我是个郎中,就又“睡”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兆老爷就坐在身边。仇家挣扎着想坐起,兆老爷赶忙拦住,说:“。。。。。。简慢了,先生。多多包涵吧。一上午我都没在家,也是刚刚才听下人们说的。”
仇家还是挣扎着坐起,故做懵懂地问:“我咋得了。。。。。。我这是在哪里?”
“得知”自己昏倒在兆府大门外,是小姐发现的,才被抬进来。仇家硬是爬起,给兆老爷磕了头,还张罗着给小姐磕头,给下人磕头。
“先生千万不要客气。鄙人准备了一杯薄酒,为先生压惊洗尘,如果身体能行,还望赏光。。。。。。”
话说得谦恭,手上却一点不客气,没等说完,兆老爷拉起仇家就走。
先是进大伙房彻彻底底洗了个澡,重新打了辫子,换了兆老爷才刚给自己做的新衣服,然后随着他进中院,过月亮门,到了东跨院。
只见满院盛开着艳红如火的石榴花,掩映着五间正房和东西两侧的厢房,院坝里有一口小巧的鱼塘,一座竹亭立在一侧,围着竹亭摆满瓷盆,大朵大朵的牡丹将放未放,漾出一派富丽之色,南墙下一丛箭竹绿得正新,榴花映衬中,满眼的碧色仿佛正在流淌,
进得正房,仇家看见,堂屋和两间东里屋打通成一气,靠墙摆着满架满架的书卷,壁上挤挤挨挨挂着字画,一张楠木条案摆得满满当当,砚台摆了四块,笔架摆了四个,可是四个笔架上只挂一支干硬干硬的毛笔。地上散乱地扔着鼎、瓶、罐、瓠、觞,铜器、石器、瓷器、角器,坐椅上蒙了一张老虎皮。仇家搭眼一看就想笑,不知这是兆老爷的书房,还是疏于整理,懒怠归置的库房。
俩人在西里间落座。酒过三巡,兆老爷开口说:“还没请教先生尊姓大名,台甫表字,仙乡何处?”
“小人贱姓仇,单名一个家字,因为是草民,没有表字。祖籍更是个小地方,江西抚州人。”
“咋就流落到这儿来了呢?”
“唉,一言难尽呀!不怕兆老爷笑话,我已经讨了半年的饭。”
仇家的“故事”早就编好。他家祖孙三代行医,救人无数,活人无数,到了他这一代,兄弟三人各个小有名气。谁知战乱一起,全家失散,三千里投亲不遇,却落入土匪手中。半年前几股土匪火拼,他趁机逃了出来。钱没了,药没了,一身还象点样子的衣服也被扒去,只得讨饭度日。前几天他病了,时而冷时而热,几天没讨到一口吃的。至于怎么昏倒在兆府大门口,自己也弄不清。
兆老爷几次想打断插话,使劲忍着,使劲憋着,才没失礼。好容易告一段落,赶紧抢了话茬,问:“先生行医多年,有一种病可治得?”
仇家笑笑,故意卖关子似地闷了一会儿,说:“。。。。。。兆老爷可曾听说过,有名的病好治,没名的病不好治?只要患的病有名,在下就敢夸口,说句大话——能治。”
“快,快,快叫你家小姐!快叫你家小姐!”兆老爷迫不及待地喊叫。
清晨昏倒在台阶底下的巧月,被抬回房间就醒了。醒是醒了,就是不说话,不理人,任丫鬟仆妇围着又叫又唤。她面朝墙壁躺着,满心烦躁,想撵人又懒怠开口,想发怒知道也无用,她闭了眼睛,装做沉睡,慢慢地“打”起噗鼾。丫鬟仆妇见小姐睡着了,一个个悄悄退去。巧月心里失火一样,乱糟糟没个头绪,明明做了很好的梦,咋个大清早就遭遇个路倒儿?不该这么晦气嘛,自己的命就这么苦?她默默地哭着,越哭越伤心,哭着,哭着,竟嘤嘤有声,哭湿了枕头,哭湿了被头。哭着,哭着,她真的睡着了。
不知过多长时间,丫鬟翠儿冒冒失失闯进来,大喘着气叫道:“小姐,小姐。。。。。。是个郎中。。。。。。是个郎中。。。。。。”巧月一下子坐起,楞楞瞌瞌看着她,说不出话。
梦真的应验了?郎中!清晨救起的竟是个郎中?是她虔心礼佛感动菩萨,菩萨给她送来救星?是她一心向善打动上苍,上苍给她派来郎中?她疑疑惑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是楞楞怔怔坐在床上发呆,直到老爷派人来叫,说是要给她看病。
巧月欲走还停,想要打扮一番。拿起衣服又去洗脸,脸还没洗又去匀面,想了想还是先给菩萨上柱香吧,不小心又碰翻供盘,真真是小庙着火,慌了神,乱了套。
。。。。。。要是这个郎中真的有本事,真能治好自己的病,是给他五百石租谷的地亩呢,还是嫁给他呢?要是嫁给他,他长得什么样呢?弯腰驼背?连咳嗽带喘?一脸毛胡子?巧月想,当时真的是鬼使神差,要不好端端的咋就跌倒了呢?仔细看上一眼该多好。她磨磨蹭蹭,磨磨蹭蹭,直到兆老爷二次打发人来叫。
见小姐进来,仇家连忙站起,撩衣曲膝就要跪下去,谢出手相救之恩。兆老爷赶紧拦住,拉他坐下,说:“仇先生千万别多礼,你是先生,小女是你的病人,该她拜你才是。”
“没有小姐相救,我可能真成了路倒儿,救命之恩焉有不谢之理?兆老爷你不要拦挡。”
趁着俩人正在撕扯,巧月款款道了万福,涨红着脸说:“谢先生不辞简慢,为小女子把脉疗疾。。。。。。”
被强按在椅子上的仇家只得放弃挣扎,端端坐好,平静心态,喘一口气,说:“请小姐伸出手,让小可一觑。”
尽管听柳笛儿说过,自己也有所猜测,但还是吃了一惊,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咋得了这种病,仇家甚至有点可怜她。他揿脉,闭着眼,晃着腿,嘴里絮絮叨叨,念念有词。良久,站起来,一拱到底,说:“恭喜老爷,恭喜小姐。。。。。。”
说完,坐下,端起酒杯,一口酒,一口菜,自斟自酌,自搛自吃,再也不说话。
兆老爷惴惴地问:“。。。。。。先生是说,小女的病可治?先生可以措手?”
“刚才在下就说过,有名的病好治,无名的病难治。小姐的病有名,所以说好治,我能治,能治好,能去根。。。。。。不过。。。。。。不过。。。。。。”
“先生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我兆某决不会亏待人。我曾经说过,不管山野樵夫,贩夫走卒。。。。。。”
“兆老爷你误会了,我不是讲价钱,是想向你打饥荒,借十两银子。我现在身无分文,没有药,咋个治病?”
“应该,应该。即便先生不开口,我也想到了。你先拿五十两去用,不够再来取。”
当场商量好,由管家梁栋出面帮着租房,置办家具,买磨,买锅,买豆,打造榨箱,先把豆腐坊开起来。仇家自己雇佣伙计,购买药料,添置石臼、铁臼、药碾子,配制丸、散、膏、丹。至于说为什么先开豆腐坊,仇家笑着不解释,说以后老爷小姐自然明白。十二天后是个黄道吉日,诸事皆宜,遂定了这天开业。
还有两天就要开业了,兆府有什么事呢,仇家一边走一边嘀咕。
管家梁栋正在大门口,赶忙迎上来,笑嘻嘻地说:“小姐在老爷的书房等着呢。刚才还问先生到了没有。快里面请。。。。。。”
书房里一盏西式玻璃罩南瓜盏美人腰的洋油灯照得亮瓦瓦的,巧月捧一本书似看非看,非看似看,不时溜眼张望着门外,见仇家进来,慌慌张张站起,扔了书,又急忙回身扶住差点带翻的椅子,涨红着脸说:“。。。。。。这么晚了还劳动先生,真不好意思。翠儿,准备好了吗?端上来呀!”
丫鬟翠儿将四碟小菜,一壶酒,一副杯碟碗筷摆好,退了下去。巧月又重新抹过碟儿筷儿,提壶斟酒,双手捧杯,说:“薄酒淡菜,不成敬意,请先生满饮此杯。”
仇家接过,一饮而尽,刚想开口请小姐坐下同饮,又赶紧咽了回去。他自嘲地差点笑出来,一个千金小姐,陪你坐坐就不错了,俗眉俗眼的臭男人,还敢请人家同席共饮?
巧月又斟上酒,欲说还罢,吞吞吐吐地问:
“。。。。。。我这病。。。。。。真的能治好?先生真的有把握。。。。。。”
“小姐的病是由肝气不舒引起的,忧郁伤肝,外邪内侵,肝伤脾,脾伤胃,导致脾胃虚寒,足阳明胃经受损,见于手足,这病有名,叫做鹅掌风。我和兆老爷说过,只要有名,病就好治。不怕小姐笑话我说话太满,我真的有把握,有十足的把握。”
“那么,先生为什么要先开家豆腐坊呢?该不是行医的本事不大,得靠卖豆腐才能勉强糊口,凑合着喝口稀饭吧?”
仇家笑了,有点不情愿地说:“按说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告诉小姐,有些药料要从豆腐里找。”
“后天能按时开业?”
“能。后天辰时末巳时初,请小姐准时赶到,我会把一切都准备好的。”
一时无话,沉默了好久。沉默中巧月似乎又想起什么,张张嘴,没说出来,脸“腾”地红了,油灯下看得请清楚楚。一阵熏风从窗外吹来,带着榴花的甜香,软绵绵柔腻腻地弥漫在室内,缭绕在室内,油灯在跳,墙上的人影在晃。
良久,巧月悠悠地说:“先生独身在外,还该找个丫鬟仆妇什么的,帮着打理起居。。。。。。不行的话,先收…收…收用…用个丫鬟。。。。。。也还方便些。。。。。。”
仇家啥子也没说,这样的话题让他咋个接茬呢。
回家的时候,已近亥时末刻。还没进门,仇家就听到院子里热闹成一锅粥,仿佛是乱糟糟的集市搬到了家里。
第三章
镇雄州百姓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全城的乞丐不再讨钱,讨吃食,统统改了,改成讨米,而且非白米不要,非上好的白米不要。众乞丐散得开,走得远,城里、乡间,甚至离城三二十里的山沟里,莽林中都撒遍了,只要听说谁家有病人,就去谁家讨米,去谁家,就赖着不走。
有好事者就要问问原因了,为啥子不要洞洞钱,不要吃食,只要米呢?乞丐的述说悲悲切切,凄凄惨惨:或爹或娘,或爷或奶,生病在床,经年不起,好容易遇到一位高手,开一家医馆,声称“有钱的白银一碗,没钱的白米一碗”,啥子病都能治,治一个好一个,治十个好五双。求老爷太太,大爷大奶,赏一碗白米,让小子尽尽孝心。赏小子一碗白米,就是活人十数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活人十数口,想一想吧,该是几多浮屠?
有人问,救一个人就是活一个人嘛,咋就活人十数口呢?乞丐振振有辞,活了爹就是活了娘,活了爷就是活了奶,就是活了他的儿,活了他的女,活了他的媳,活了他的婿。。。。。。
或有主家问,你家里人得的啥子病,丐伙计们说得保证与主家病人症状相似,痛苦相似,就连得病的时间也很是相似。一座州城本来就不大,哪经得起几十上百的乞丐搅闹。不到半天,城里城外乃至苗寨彝寨都嚷嚷遍了——南门外新开一家医馆,专治疑难杂症,而且专门照顾穷人,只要白米一碗,就能白骨生肉,枯木开花。
听得大门外面吵吵嚷嚷,乱糟糟喧闹成一片,秀才李肇元打发丫鬟去看。丫鬟回来告诉他,是有名的讨口花子赖三跪在大门口,不给一碗白米不走。李肇元不听还罢,一听是讨口花子起腻,顿时怒火冲天,就要唆使家人动粗。家人自然明白,对谁都能动粗,惟有对乞丐动不得,乞丐要是发起泼,撒起野,连官府都没辙,岂是小小秀才搪得起的。家人外面绕了一圈,回来禀报说:“请二少爷息怒,这讨口的撵不得。他跪在大门口,口口声声说给老娘讨药资。孝子之心不可泯,撵了会让众人笑话。”
想想也是。李肇元说::“咱看看去。”
乞丐赖三跪在台阶下,口里絮絮叨叨念得正带劲:“。。。。。。大富大贵,大慈大悲,大仁大义,大良大善的大爷大奶哟,赏一碗白米吧,我娘谢谢你,我哥谢谢你,我姐谢谢你,我弟谢谢你,我妹谢谢你,我妻谢谢你,我儿。。。。。。”
李肇元站在台阶上,拖腔拖调地问:“乱叨叨哪样?站起来回话。”
赖三磕过头,站起来,满面“痛苦”地述说,爹爹去世多年,全是老娘一把野菜一把谷皮拉扯大。好容易长大了,能讨口养活她老人家了,也懂得孝顺了。谁想,她老人家得了一种怪病,头晕眩晕。早晨还好,下晚越发严重,起不得床,干不得活,吃不得饭,一天比一天厉害。听说南门外新设一家医馆,明天正式开业,都说郎中的医术高,啥子病都治得,有钱的要价高,没钱的只要白米一碗。说着又念起来:“。。。。。。大富大贵,大慈大悲,大。。。。。。”
赖三的絮叨勾起李肇元的心事。三年前,哥哥考中进士进京作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