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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光芒十分刺眼,沈琢玉尚在喘着粗气,又被这一剑晃得眼冒金星。
“且看老夫第三剑!游戏红尘不愿还!”
喝声一起,剑势又生变化,天上的月光和地下的剑光交相辉映,将屋顶照的一片雪亮。
这一剑正是明月之象,它以光为媒,乃是红尘剑中最为绚丽的一招。世人惧怕黑暗,向往光明,殊不知光明之中,也可以暗藏杀机。
白光耀眼,万古愁的身形却在光线中渐渐模糊,而他手中的光环则越来越亮,甚至超越了天上明月。
沈琢玉见他使出这般华丽剑法,由衷叹道:“前辈的剑法,已不是人间之物!晚辈望尘莫及!”虽这么说,却不愿就此服输,剑走“无尽兵道”,剑锋随着身形旋转起来,只是旋转方向恰与万古愁的光环相反。
剑上之力一浪高过一浪,层层叠加,十剑之后,便已形成遮天蔽日的海啸,任你万仞高山,一并一口吞下。
双剑相击,剑招土崩瓦解,万古愁见他“无尽兵道”使到如此地步,哈哈笑道:“好小子!仅此一剑,你已和当年那疯子不相上下!”手中光芒渐渐暗下。
“前辈过奖了。”
谈笑之间,二人奇招迭出,交锋数十回合,依旧不分胜负。
万古愁突地身形一转,长声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话音未尽,剑锋一改大气之象,变得婉转曲折。仿若凄风冷雨,一招一式尽显悲痛之情。正是他第四剑——“落尽红尘万念空”。
沈琢玉拆解几招。心境竟也受他影响,莫名开始悲伤起来。所幸他灵台始终保持一丝清明。猛地甩了甩头,告诉自己:不要随他,不要随他!
却听万古愁悲声大恸,高声道:“老夫一生败尽天下高手,却只爱过一个女人,小娃娃,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一剑乃是风雨之象,随着万古愁的话语,雨点顷刻间变大。方才还是丝雨绵绵,如今已然是狂风暴雨。
这变化突如其来,沈琢玉顿时险象环生,匆匆应付过几招,便向身后跃出,暂避锋芒,提剑喝道:“为什么?”
万古愁哼了声,摇头道:“因为杀一个人太容易,而爱一个人。太难!”风雨里又夹杂了冰雹雪子,裹成一气卷了过来。
沈琢玉闻言,心头一震,手中剑法微现凌乱。眼见万古愁又扑过来,连忙收敛心神,小心应对。
这时候。天际薄云飘过,遮蔽星月之光。四周暗了下去。可二人依然沉浸其中,酣斗不止。丝毫未受影响。
万古愁独步江湖,寂灭指、红尘剑无敌天下。虽说当年的破剑道轻易胜了红尘剑法,可万古愁归去之后,败中求进,竭力突破,时至今日,红尘剑法早已远胜当年。其中效法自然之道,实已达到剑道之巅,即便是吴爽再世,也未必能轻松取胜。
而沈琢玉自从学得破剑道以来,除了楚轩,再没碰到过用剑高手,今日一战,实已将他所有潜能激发出来。从起初的一板一眼,到最后的招式交融,直至浑然一体,再也分不出彼此。可以说,直到此刻,他终于真正地掌握了破之剑道。
他再也无须刻意思考何种“兵道”,一切应对皆是随性所欲,意到剑到。
如此来来去去,不出三十合,万古愁的第四剑终被破去!
万古愁垂下长剑,顿了数息,幽幽道:“倒也凑巧,九十九招了,老夫还有最后一剑,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他似乎有些累了,说罢浓眉微微垂下,续道:“当年傲雪离开后,老夫方知万念皆空是何滋味,原来,就算是繁华万千的红尘,也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变得索然无味。”
此言一出,沈琢玉暗暗称是,因为那种感觉,他也曾深深体会。
万古愁默然了一刻,忽地怅然叹道:“那一年,老夫得到还魂丹后,立刻赶往大雪山,虽然救回了女儿一命,却也得知了另一个噩耗……”他说到这里,不禁哽咽,顿了一顿,方才继续:“原来,傲雪生下我们的女儿之后,终因抑郁难泄,患上了痼疾。她会写信给我,并非走投无路,而是她自知命不久矣,写完那信,她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哎……她就是那样的女子,就算到死,也不愿原谅老夫……”说到这里,万古愁眼眶通红,隐有泪光闪过。
沈琢玉愣住不动,讷讷道:“前辈,那位傲雪婆婆爱时强烈,恨时彻骨,想必就是创下那凌绝宫之人,对不对?”
万古愁点了点头,叹道:“她临死将女儿托付给我,总算让老夫稍感宽慰。从那以后,老夫便在凌绝宫住下,一心照顾女儿。十年之后,天下高手围攻凌绝宫,老夫大开杀戒,却也不能力挽狂澜。老夫无可奈何,只好护着女儿和少数宫中之人离开,总算保住了凌绝宫的一点血脉。那个时候,老夫的女儿也已怀上身孕,不久,老夫便又多了个乖乖外甥女。”
沈琢玉听他说起往事,仿佛真的看到了当年那个落寞男子,一手护着妇孺,一手挥着长剑。
直至“乖乖外甥女”五字从他口中吐出,沈琢玉的双目顿时彻亮,全身都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
万古愁突然面色不善,冷哼一声道:“这一次,老夫回到大雪山,我那乖乖外甥女竟然提出,要我下山寻一个叫做沈琢玉的少年。老夫以前并不知道你的全名,可是一听她的描述,立刻心生怀疑。在那之后,老夫立刻去问陈福,与他几番印证之下,才知就是你这小子!哼!老夫如今真是懊悔莫及,若不是那年在青山上,老夫和乖乖外甥女错过了,岂会让她认识你这臭小子?这几日老夫所见,你这臭小子沾花惹草,太不老实,你若不好好反省,老夫是万万不会带你去见她的!”
万古愁自说自话,沈琢玉哪还听得进半句,只见他他躬下身去,抱头狂笑,直笑得热泪长流,仍然不止。
万古愁见他癫狂至斯,面露不解。
此次他受苏采萧所托,本来早就带着沈琢玉离开,哪知事情接连不断,加上木可儿的存在,反让他犹豫起来。
当年他为情所苦,当然希望外甥女有个好的归宿,可这小子武功虽高,却实在有些风流,这一点让他很不放心。
眼下他说出所有事情,不过是武痴的性子又犯了,希望沈琢玉心无旁骛,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他最后一剑。
他一振玉剑,正要欺上,不料沈琢玉蓦地扬起身来,抹了把脸,脚尖一勾,将酒坛提到手中,仰头灌了一大口,道:“无须多说,前辈若愿引路,晚辈感恩戴德,前辈若是不愿,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定会将她寻到!”说完此句,他重重将酒坛砸到地上,继而纵声长啸,化作一道流星,向着万古愁飞去。
万古愁心头微惊,旋即大笑一声,“好!说得好!光这一点,便要强过老夫当年!值得老夫使出这最后一剑!”他怪叫一声,亦是迎了上去。
两柄玉剑,画出两道灿烂的轨迹,恍如天地碰撞,爆出刺眼的光芒。
不羡神仙羡红尘,最后一剑,取法苍穹,剑意无穷,剑势无边。红尘剑法在这一刻,终于达到了最大的威力。
沈琢玉心境大变,从绝望中死而复生,手中的破剑道体悟了新的奥义。
苏采萧的消息,无疑是一颗火种,在他心中燃起了铺天盖地的大火。
破,是为了重建,五大兵道皆为破坏,可破坏之后,是一律打杀,还是重新开始?
于是,第六兵道——“轮回兵道”应运而生!
沈琢玉含笑出剑,结合了摩尼灭世经的内功,剑势中再无仇恨,再无杀戮,而是生生不息,循环不绝的希望之光。
这一用力法门,纵然是吴爽也不曾体悟。一来他未曾学过摩尼灭世经,二来,他的一生都被仇恨所困,是以他的剑道中,只有破坏,绝不会给对手留下任何余地!
然而,若是不留余地,一味地以硬碰硬,如何能将对方之力化解?
今时今日,沈琢玉结合两家所长,终于一朝顿悟。
这一招过罢,二人错身而过,许久,屋顶归于沉寂。
万古愁忽地扔掉长剑,仰天喝道:“傲雪!老夫终于想通啦!想通啦!”喝罢纵身一跃,飘然而去,很快便没入夜色之中,空留快意的笑声,犹在半空里回荡,久久不绝。
沈琢玉目送他远去后,身形一阵微晃,而后颓然坐倒,大口喘气。
他虽胜了,却也耗去了所有的气力。最后的一招轮回兵道,将万古愁的最后一剑化为虚无,犹如拨云见日,死地重生。
万古愁败了,或是说红尘剑败了。
红尘是个大樊笼,万古愁曾用这剑法困住了天下英雄,却也慢慢困住了自己。每当他忆起痛苦过去,便会独自舞剑,将这旷古烁今的红尘剑法一遍遍演练,久而久之,这剑法便成了他难以逾越的心墙。
红尘剑一败,他也终于脱出这樊笼,二十载心结尽皆去了。
第218章雪山之巅
翌日一早,三人离开小镇,花了半日功夫,赶到江边港口。。
其时间,大江如带,白光万顷,无数水鸟曼舞在水天之间,绘成一幅壮丽画卷。
眼见此情此景,三人的眉头皆是舒展开来。
白帆扬起,登上一艘大船,西行之路就此开始。
甲板上,几个孩童正在玩耍,木可儿看得有趣,加入其中,很快就打成一片,咯咯的笑声不时传来。沈琢玉静静旁观,暗道这个娇俏可人的女子,哪还有半分魔教妖女的样子。
“我该告诉她吗?”
他犹豫不决,又看了一会儿,转而望向江面,昔日带着采萧和安宁渡江的情景,恍惚就在昨日。
“安宁……不知他现在过得怎样?”正自胡思乱想,忽听身旁一声叹息,侧目看去,原来是木可儿。
她刚刚玩得着实尽兴,两鬓香汗涔涔,头发有些凌乱。她伸手捋了捋,忽地笑道:“故事的结局,你准备何时告诉奴家?”
沈琢玉愣了一下,奇道:“你怎知道?”
木可儿得意一笑,笑容里却带着几分落寞,“你心情转好,定是知道了结局,而且结局还不赖,哎,怎样都好,只要你未赶我,奴家便很开心了。”
沈琢玉沉默了一阵,正色道:“木姑娘,等你知道了结局,你再决定,是否继续与我们同行。”
木可儿的眼中一阵闪烁,毅然摇头道:“无论结局如何,奴家都会继续走下去。”
此言一出,沈琢玉一时愣住。
耳边,江涛呜咽,如泣如诉。
沈琢玉沉默了半晌,暗暗叹了口气:罢了,随她怎样吧……他定了定神,便从和采萧的相识说起,直到误以为采萧被杀结束,其间所有的经历他都概述了一遍,只是有关万古愁自身的往事并未多提。
这一个时辰里,木可儿始终未发一言,直到沈琢玉说完,她才幽幽说道:“原来你还有这样的过去,奴家从不知道,你的心里藏着这么多事。”
沈琢玉犹自沉浸在回忆之中,讷讷望着江面发呆。
“既然如此……”木可儿忽地笑了起来,“奴家更要去了,奴家很想看看,让你这么魂牵梦绕的人儿,到底长个什么样子。”
沈琢玉早知她不会轻易放弃,当下再不多言。
只不过,当他想到自己正奔着苏采萧而去,方才的一切愁意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这一路,三人一直在船上度过,只是在经过港口时,才会偶尔下船转转。
万古愁心结虽去,武痴的性子却一点没变,他百尺竿头,早就难以寸进,如今得了这么好的一个对手,岂会轻易放过?是以只要一得空,便会寻沈琢玉切磋武道。而沈琢玉初涉天人合一境界,虽然凭着第六兵道战胜了红尘剑,可若万古愁使出绝技寂灭指,他恐怕还不是敌手。他自知这一点,自然十分珍惜和万古愁过招的机会,从中领悟颇大,进境神速。
他二人切磋之时,木可儿常常在旁观看。她虽然武功不高,却也能瞧出二人的厉害,惊叹之余,受益良多,如此一来,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停停走走,约摸一月时间,大船终于驶入四川境内。其后三人改走陆路,继续西行。不出几日,便瞧见天地之间,隐约立着一片巍峨山脉。
三人弃了马儿,沿着绵延无尽的冰川步行前进,只见入眼处尽是雪白,旭日一照,端是刺眼。
“那就是大雪山么?看那山顶上全是积雪,为何这里却一点都不冷?”
问这话的正是木可儿,她身着白色袄子,衬着赛雪的肌肤,一点红唇娇艳似火,在这冰雪世界里着实美艳。她从未见过雪山和冰川,初来此地,兴奋异常,可这里的气候实在有些古怪,这才让她忍不住发问。
沈琢玉也正奇怪,当即接道:“万前辈,我听闻凌绝宫的人善使机关,难道这古怪的天气和他们有关?”
万古愁行在最前,闻言只是笑道:“机关之术,岂能改变天气,冰川就是这般奇怪,每逢五六月时,即使一袭薄衫,也不会觉得有多寒冷……”
话音未落,山谷里隐约传来轰鸣之声,三人俱是止步,沈琢玉凝神细听,奇道:“那雷声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