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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盏茶光景,已然到了碉栅,只见此处,刁斗森严,一队武士,往还逡巡,一瞥来人是本岛岛主,各各垂手侍立,一派庄严肃穆,看来南星元这个岛主,气派倒是不小。
进入栅内,却是别具洞天,遍地奇花,异草环生。才一踏入,即见一人,手提一盏孔明灯,在前引路,方洪暗忖,凭着南星元一身武功,难道黑夜走路还用灯么,思想方罢,已深入密林幽谷,这儿更是丰草没胫,怪石遮云,但见去路陡斜,只留一条削壁,南星元一挥手,退了提灯从者,一伏身便攀上峭壁,回顾方洪,只见他轻飘飘地,脚下三爻六变,不停转动,已是紧跟在后,却似毫不吃力,南星元赞叹说道:“紫府迷踪,万功之宗,小娃儿,谁传给这身轻功,赤城山主可没有这门技业!”方洪口未作答,身攀上峭壁,到得峭壁便是坦途,但见一片平坡之中,却是荆棘满途,只有一条窄窄小径,直通前面山脚。方洪心头一亮,南星元不走小径,却从峭壁,大抵是考验自己,也不作声,小径迂回曲折,又越过几重岗峦,这里又是另一境界,荆棘已是荡然无存,惟见苍松古柏,每棵高可参天,都是千年以上,形似苍龙撄海,丹凤朝阳,满树盘着枝藤,藤梢枝枝下垂,随风飘拂,却是到了岛之绝顶。
这岭上风光自与别处不同,一伙五众,到得这里顿觉心旷神怡,岭上万松夹道,丘壑丛集,远跳浩海,一望无际,渔帆点点,翩如白羽。
五人再走一阵,方洪眼前一亮,陡见面前一座宫殿形式的大建筑物,粉墙百仞,密布蒺藜,中间一座门楼,金壁辉煌,气象万千,门楼下面,开着两扇大铁门,门外百数十个武士打扮的汉子,手提明灯,耀得如同白日,躬身迎接岛主。南星元在前,方洪秋娘随后,昂步踏入,直穿进去,走过一条长长甬道,乍见一座花园,园里假山玲珑,回廊曲折,楼台水榭,风光壮丽之极,方洪惊疑不迭,似此方外孤岛,南星元竟调点得恁地伟大,却待怎地?缓步行来,不知不觉已到一处所在,这里是个广亭,亭中已经坐着许多人,面对盛开华筵,只等主人到来,便要开怀畅饮。
方洪不来犹可,一来却是惊惶万状,要知方洪迭经大难,未尝变过半点颜色,此际不由不惊,但见座上宾客如云,个个都是武林中顶尖儿人物。那个风流自命的玉箫郎君,脸色苍白,也据一席,只是目光呆滞,不像过去所见那般俊朗神气,再一环顾,却见在天姥山中所见那怪妇,桑龙姑和她的四个儿女,自己的师傅,瘫了双足的剑魔,眇一日粗豪无比的奶奶,师妹秦九凝等,各各俱在座中,还有男男女女,好几个不认识的客人,这几位客人,都是白发苍髯,年逾知命,或近占稀,惟精神矍烁,比起血气方刚之壮年后辈,犹为健硕,况兼诸人眼神内蕴,炯炯锐光,一望而知,全是内功深湛,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方洪心中估称,座中只少自己爷爷镜湖老人和自小嬉游青梅竹马的寒梅妹妹,自己的苦命妈妈苗金凤,桑龙姑最幼女儿,天仙般人物的南芝,还有那葛衣人和他的丑女,那万恶的赤炼人魔,也不见在场,其余相识的,都差不多在坐。
南星元笑吟吟地领着方洪等人步入凉台,方洪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可也怪了,座中诸人一瞥南星元等人入内,各各表情冷淡,仿佛视若无睹,各依座位,端然不动,全出宾主应对常规,连那性情暴躁,火栗般的怪妇人,此时也默默蜷做一团,踞在椅上,方洪偷偷环窥各人眼色,心中又是一惊,怪妇虽无异动,却是双瞳喷火;师傅奶奶,师妹秦九凝,冰冷如昔,只是神态之间,带点紧张;桑龙姑和四个儿女除了长子南雍外,都作睚眦欲裂之状,暗惴此情此景,一场江湖浩劫,怕是指顾间事,惟有一事,最令方洪费解的,这伙人物,不是性情乖僻,嗜杀狠斗,便是大恶大凶,歹毒非常,怎地却有如此耐性,伫候主人,主人到来,又待如何,转瞬间又想起那目光呆滞,黯然无光,被废掉武功的玉箫郎君这恶贼来,这恶贼又被何人所废,废他的人显然并不在场,这又是何原委?
原来方洪在沙滩遭玉箫郎君突施暗算,冷不提防给他点倒之后,玉箫郎君朗朗长笑,得意之极,正拟把方洪移到一处绝顶荒岭,以便慢慢折磨他,用分筋错骨之烈酷刑手法,以图遂其偷窃奔雷剑秘卑鄙目的,讵料歹图未遂,忽有异动,要知玉箫郎君人虽不正派,但武功极有火候,武功高的人自是耳聪目灵,虽在惊涛拍岸之中,乍闻身后石击声响,倏地拔出宝剑,拍了方洪正心玄机穴一下,方洪便在此时晕死过去。这声石击,显然是有夜行人至此,这是江湖上最普通不过的投石问路讯号,玉箫郎君一看飞来是块小石头,不期哑然失笑,要知投石问路这类伎俩,在江湖道上说来,是起码的,大抵来人必是鸡鸣狗盗之辈,若是高手,轻功必具火候,来时无影,去也无踪,岂有投石问路之理,那不折羞自己么?玉箫郎君一笑过后,剑已归鞘,早才一片碧光照澈大地,霎忽回恢昏暗,玉箫郎君自恃艺高胆大,也不隐藏,当路而立,以待来人。
猛可里,他眼前一亮,来人可不是别人,是他念念不忘,朝思暮想的嫦娥妹妹,这女子不过双十年华,一身素缟,裙裾飘飘,冉冉自远行来,那石子,正是她投的啊!
玉箫郎君这一喜非同小可,向来在方洪心坎里,已断定秦寒梅失身匪人,玉箫郎君既是邪恶之徒,包藏祸心,对方洪每每挂诸齿上的言语,那有不知之理,要是他不加分辩,恰要利用方洪这一弱点,他那条命根儿也正由方洪这一念所救。
其实,秦寒梅依然白璧无瑕,未遭狼子所辱,采石矶之夜,临危辗转,就在这刹那,葛衣人突然现身,吓走玉箫郎君,留书示警,又带走秦寒梅,但这般经过,方洪又怎晓得呢?玉箫郎君一瞥来人,正是梦寐以求的心上人儿,怎不欣喜欲狂,轻薄脸像,登时浮出淫邪之状,两双眸子,贼忒忒的直向秦寒梅身上溜,口里不住价地,柔声吟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啊!我朝夕思念不已的嫦娥妹妹啊,你当真来了?”
玉箫郎君狼子登徒成性,这时孤岛邂逅,不由心花怒放,淫心太炽。看看便要发作。
秦寒梅缓缓行来,咦了一声,诧然道:“原来是你!”登时给玉箫郎君那对眯成一线的秀眼,有如磁石般的吸住了,他那眼神,那眼波,看得她神志痴迷,使得她眼花缭乱口难言,欲言犹止,愣在当地。玉箫郎君影绰绰地立在当道,直如玉树临风,俊秀、潇洒、风姿翩翩,这态度和刚才,相去真不可以道里计了。
玉箫郎君正自陶醉于美色当儿,乍闻秦寒梅讶然一声惊叫,倒退数步,纤纤玉手一指,道:“你你你……这人,啊,这不是我的洪哥哥么,哎哟,他怎地倒地不起?”忽地疾言厉色,娇叱一声:“你害了我的洪哥哥!”要知秦寒梅与方洪,自幼耳鬓厮磨,早已情根深种,突地一见心上人瘫倒在地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似距黄泉路上不远,怎不五内有如刀割,忍不住泪珠儿簌簌落下,掩面哀啼。
玉箫郎君这恶贼,歹毒成性,眼珠转得两转,已然有了主意,低低轻叹说道:“不是我害他,我还不知他伤在当地呢?这怎么好,敢情伤得不轻,嫦娥妹妹,来,帮着我,让我替他推血过宫!”
秦寒梅毕竟年轻,不知世间竟有如此歹毒心肠的人,曼步而前,俯下身去,叠叠噎咽,低呼道:“洪哥哥,你怎么啊,唉,怎地不声不响!”呼罢,噎噎抽咽不已。玉箫郎君心下一冷,恶念陡起,暗忖道:“今夕如不出手,怕日后难再有此艳遇了,先干了这女娃子,再废那小子!”心念既定,陡地骈指如戟,猛然向秦寒梅肋间麻穴点至,秦寒梅武功,已有火候,兼之迭得奇遇,功力又增不少,御敌无须心动,虽不提防,但觉腰际一凉,已然身如游鱼,滑了开去,这一招落了空,玉箫郎君再也藏不住那诡诈面目,不禁微一怔神。
滑开两丈开外的秦寒梅,此际由惊变怒,霎忽之间,粉脸酡然,飕地便把腰间短剑拔出,引吭清叱:“好歹毒的狗贼,害了我的洪哥,还敢抵赖!”哗喇喇短剑朝天一举,奔雷剑起手式“一剑擎天”已然亮出,隐闻雷鸣之声,玉箫郎君不禁皱眉,这女娃子使的也是奔雷剑,细看剑势,远不及方洪那小子凌厉可怕。
要知秦寒梅所习奔雷剑招,虽说自幼便扎稳根基,无奈是传自镜湖老人,当非他姐姐秦九凝及方洪可比,她两人乃剑魔传人,学的正宗奔雷神剑,内功也远超寒梅,故一亮式,便教玉箫郎君这恶贼瞧料个透。
玉箫郎君狡诈异乎常人,当下也不动怒,笑嘻嘻地道:“哎唷,怎么啦,我心爱的嫦娥妹妹,你恼了哥哥不成?”一派下流登徒子的轻薄相,秦寒梅一瞥便恶起心来,冷冷的道:“狗贼,别再逞口舌轻薄言词,姑娘今天要替洪哥哥报仇!”话声未了,玉箫郎君身形好快,两袖一卷,飞袖便往秦寒梅脉门拂到,秦寒梅吃了一惊,蟠龙绕步,圈剑停渊,立化一招八方风雨,乍闻雷声隆隆,似是起自中天。玉箫郎君仍是不惧,两袖如风,交错拂至,秦寒梅被迫得撤剑收招,脚下三爻六变,这才脱了险境。玉箫郎君要伤秦寒梅,委实易如反掌,只为此人色心未死,出手只用八成真力,所拂穴道,又只拣麻穴晕穴,不敢伤及寒梅要害,是以她能脱得身来。
只听玉箫郎君一声惊呼,身形疾退,喝声道:“你是紫府迷宗何人?”喝声方过,顿忆葛衣人留书示警的事,不由冷汗夹背,但此人十恶不赦,未至黄河,心犹不死,一惊过后,故态复萌,咬一咬牙,袍袖拂过,往怀里一探,掏出一颗白色丸子来,两指挟着一弹,以他功力之厚,去势必然劲疾非凡,却又不然,丸子去势甚慢,且在秦寒梅当眼处射到。
秦寒梅乍见对方暗器奔到,不假思索,反手一剑,便向丸子劈去,这一劈可着了玉箫郎君的道儿,但见丸子被劈开两截,中间直冒出一阵轻烟,烟味似麝非麝,芳芬扑鼻,秦寒梅暗叫一声不好,已来不及,颓然倒在当地。
玉箫郎君一瞥秦寒梅一萎倒地,登时喜得心花怒放,朗朗长啸,化成声声奸笑,淫邪面目,暴露无遗,笑声才落,俯身探视这个心中人儿,但见秦寒梅面泛桃花,香息缕缕,紧闭双眸,如醉如死。
玉箫郎君,身形一矮,蹲将下去,把手一伸,探探秦寒梅的鼻息,凝视半晌,低呼了两声:“嫦娥妹妹!”他这刻色迷心窍,见秦寒梅全无反应,把她抱起就走,倒也忘掉了被点晕的方洪和那一根黑杖,就地一腾身,身形拔起两丈来高,已然扳上一处陡坡。
陡坡之上,有一条幽径,幽径尽头,迷茫茫瞧不清楚,为乱草所蔽,看去似别具洞天。玉箫郎君端详片刻,双足一点,陡地又一跃而上,沿着幽径走去,两旁草丛没胫,山壁又是峻峭,下面深不见底,玉箫郎君手抱秦寒梅,展开轻功,飘飘荡荡,却如坦途,不一会儿到得尽头。
陡地听得一声轻叹,这声音好熟,玉箫郎君面色倏变,手中灵龟宝剑一亮,激射出一片绿油油的碧光,把黑沉沉的夜空,彻照个通明,玉箫郎君循声望去,却是空无一人,只闻虫鸣山野,惊鸦飞扑,那里还有人踪?这家伙狡诈成性,武功又高,虽未练至如镜湖老人的天耳通功力,但在两三里路之内,吹风落叶,纤尘细息,也能听得清楚,方才分明是有人在轻叹,而且那发出叹声的人,内劲浑圆,乃具上上能耐之人,用的又是传音入密功劲,声音虽发自外边,但就如有人在耳旁细语般的。玉箫郎君那有不知之理,灵龟剑一暴过后,猛然归鞘,将身一伏,伏在青石之旁,两袖暗运真劲,以待来敌,只是轻叹之声过后,再也瞧不到有何异动。
玉箫郎君此时已然色胆大张,心急如焚,那还顾得许多,看看秦寒梅便要受辱。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玉箫郎君突觉腰际被人触了一下,急一旋身,便待抽剑迎敌,谁料一抽之下,吃了一惊,腰间灵龟宝剑,不知何时被人偷去,连剑带鞘一起失踪。待运劲于袖,用流云飞袖克敌,只觉劲力贯处,却是轻飘不纳,消散开去,再一回顾,这一惊非小,好端端的两只袖子,竟在刚才一触之间,给人撕成丝丝碎条,饶是暗中有高人一再示警,这贼子此时已色迷心窍,把心一横,寻思道:“这家伙又不敢出面阻挠,大抵是知我娘武功绝世,不敢招惹,故用这些下三烂伎俩,哈哈哈,我郎君岂有轻易放掉这一刻千金机会!”一念之转,又恢复本来面目,索性不理,便待用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