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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笔书生双眸炯炯闪动,冷冷道:“说吧!”
插翼蜈蚣低声道:“尤前辈责晚辈凶残,晚辈认罪,如问孩子是谁家的,确我郭子湘之子!”
语声恳切,又似当真实情,铁笔书生略一思索,又问道:“那么,你的浑家呢,没有老婆怎会有孩子?”
插翼蜈蚣道:“尤前辈有所不知,这孩子不是我所出,乃我哥哥的孩子!我这般对待他,也是有个原因!”
分明是信口雌黄,铁笔书生虽不相信,但颜色已没方才那般冷峻,语调也温和多了。问道:“是什么原因?”
先是叹了口气,插翼蜈蚣伤感地道:“我帮有个怪帮规,那是凡本帮子弟,一律要经一番江湖上折磨,才能加入,那孩子生来又呆又楞,我带他到江湖上走动,百般虐待,原来也只为那帮规所定。至于用毒蛇咬晕了他,又将他救活,也是本帮锻炼子弟的法门,时时给蛇毒渗入,日子一久,体内自然起了一种抵抗力,到得功德圆满之日,以后在荒山野岭走动,即使遇上再毒的蛇咬上,也可保无虞!”
这席话似是而非,倒也说得头头是道,铁笔书生心念摇动,已有点相信了。自顾沉吟不语,在琢磨插翼蜈蚣的话。
忽地里,铁笔书生向那楞孩子招一招手,漫声道:“孩子,你来吧,我有话问你!”
那孩子拿眼偷偷看了插翼蜈蚣一下,畏缩不前,插翼蜈蚣见此情景,无奈对那孩子道:“孩儿,老前辈叫你,就迎前吧!”孩子脚步蹒跚,慢慢走上前去。
铁笔书生放柔声调,问道:“孩子,你今年几岁了?”
孩子摇摇头,似乎不知这老人问的是什么。铁笔书生皱皱眉,指指插翼蜈蚣道:“他是谁?你认得他吗?”
这回孩子倒会说话了,应了一声道:“是爹爹!”
插翼蜈蚣一旁呵呵大笑道:“怎样?尤前辈,我何曾瞒你,这孩子虽楞,骨肉却是天性,若一提起,他自然会知道了!”
铁笔书生默默无语,肚里暗道:“无怪江湖上人称蛇帮是个最邪门的帮会,看来这话不假,只看他们定下这种灭绝天良、残酷的帮规,便知毫无道理!”只因当前两人是父子,父亲虐待儿子,本来就是他人家事,又因他们是蛇帮中人,蛇帮帮规,既属如此,铁笔书生辈份虽尊,武功虽强,兀是不能以大压小,以强凌弱,硬去干涉人家。琢磨一过,也不为已甚,只略略薄责插翼蜈蚣几句,吩咐他用别的方法去琢炼孩子,不要再折磨他,免贻武林闲话。
插翼蜈蚣喏喏连声,拾掇余物,背了空囊,神色带点仓惶,匆匆而去,不消片刻,已然走得踪影俱杳。铁笔书生叹息了一阵,目送蛇帮中一老一少背影消失,才怏怏转回来路,正待回寓,忽地里,在人群中见到一人,低声呼道:“阿牛,你什么时候到这儿来?”
但见阿牛一脸惶然神色,忙不迭把手乱摆,低低道:“老前辈,我们到前面去可好?”
这儿是当路,各种人物麇集,难保无龙蜃帮徒众混迹其中,阿牛的意思,便是提防这个。铁笔书生闻语略略一楞,阿牛又道:“这儿非说话之所,咱们到前面茶寮去坐地吧!”
铁笔书生略略皱眉,又问道:“南公子和史姑娘,怎么逾其爽约,等得我好不心焦!”
南史二人都不是不守信的人,逾期爽约,自是有个原故,铁笔书生明知多此一问,但也问下。阿牛低声道:“事情有了变故,南公子叫我先到这儿会晤老前辈,他们也许今晚便到!”
两人随说随行,到得前面茶寮,捡了一个清静角落坐下。铁笔书生心中烦躁,劈头又追问发生什么变故?口里道:“是不是南公子史姑娘和我交道的事给阴阳二怪知去?”
阿牛摇摇头道:“如是事情败露,他们不毁在二怪手里才怪呢,还有到这儿机会?刚才说有了变故,是指被囚在龙蜃帮里那可怜的孩子!”
此语一出,铁笔书生陡然大震,颤声问道:“你是说秦亮?他遭不测了?还是其他!”
阿牛黯然道:“秦亮已不在龙蜃帮里了!”
铁笔书生急忙问道:“不在龙蜃帮里到那儿去,又给掠上长白?”
阿牛道:“他给唐帮主送给蛇帮了!”
铁笔书生两眸喷火,心中蓦地大悟,又追问始末经过,阿牛也知得不多,只好约略说出。阿牛道:“十天前,龙蜃帮忽来了一个青年汉子,年纪约摸三十上下,到了总舵,行动诡秘极了,当晚便和唐帮主密谈了一个整夜,翌日一日,已然把秦亮带走。那时南公子和史姑娘恰奉阴阳妪之命,回长白未返,待得再返凤鸣岛时,人家已然去远了,要追也追不来。再一打听,方知那人是江湖上有名邪门帮会蛇帮中的一名香主,外号人称‘插翼蜈蚣’便是。”
阿牛的话声方落,陡然间,铁笔书生猛顿足厉声呼道:“坏了,果然是他,唉,只是错过这一良机了!”
阿牛搔了下脑袋,茫然不知铁笔书生所云,怔怔道:“老前辈,你说错过什么良机?”
铁笔书生这才把早间所遇告诉他,阿牛诧然道:“老前辈,你记不起秦亮那孩子?”
这话问得对,铁笔书生苦笑一下,喟然道:“那会记不起,只是那孩子身段虽酷肖,面目却全不相同,而且目光晦涩,呆呆楞楞,不像练过功的人,何况他还呼了插翼蜈蚣一声爹!哪容老夫不信?”
答得也对,这是怎地搅的?两人黯然对视半晌,铁笔书生又问了秦亮和阴阳二怪的一些事,阿牛在龙蜃帮里毕竟地位不高,所知有限,十之八九无法奉告。阿牛叹了口气道:“老前辈,秦亮被带走是我亲眼见到的,怎么会改变了面目?莫非你老所遇是另外一个孩子?好歹要等南公子和史姑娘来了,这事才能得到解答,反正他俩今晚可到。为今之计,待晚辈先走一步,回山东去把蛇帮近态打探清楚,回报老前辈,咱约个见面地点时候可好?老前辈且在此等等南公子他们如何?”
铁笔书生沉吟道:“这样也好,咱在什么地方见面,是山东还是在蛇帮总舵?”
阿牛摇摇头道:“在渤海口刘家沟好不好,蛇帮总舵晚辈怎能去得?最好你老和南公子他们回赤城与赤城山主见过面后,商量停当,再和他们一起到刘家沟去,这样力量就不弱,也不怕火鸦子的什么毒蛇阵势了,说不定秦亮那孩子现在便给囚在蛇帮总舵里!”
原来蛇帮总舵是在渤海口外的一个孤岛。渤海口外小岛最多,星罗棋布,其中有两个有名的凶岛,离得远些,这两孤岛,除了一个是有名的鹰猫岛,生长着一种食人凶禽外,另一个就是现为蛇帮据为总舵的荒岛。这荒岛布满凶狠歹毒绝伦的恶蛇群,因此也名蛇岛,千百年来,人迹罕到,直到蛇帮帮主火鸦子俞公典肇创蛇帮时,才择定此一孤岛,作为开宗立柜、安身立命的总舵。因火鸦子善治蛇,手下帮众也皆弄蛇能手,饶是旁人最畏惧的地方,他们反觉得其所哉。
火鸦子自从在该岛立下基业以后,便把那些野性毒蛇群训练得通晓灵性,能任其指挥,攻敌守土,可替代人力,最近更能排毒蛇阵,不论多厉害的高手,一入阵内,必受蛇群强噬,命丧当地,无一幸免,好不厉害。一方面火鸦子饬令手下,携带毒蛇,到江湖上去为非作歹,强掠豪夺,无恶不做,早为武林所不齿,铁笔书生自是耳闻其事,只因平素与蛇帮毫无过节,况人单势孤,不敢遽尔前往锄恶,今日秦亮落在他们手里,那情形又自不同。
当下,阿牛把这主意说出,铁笔书生琢磨之下,深觉有理,乃殷殷叮嘱,叫他到山东之后,万事小心在意,千万不可露破绽,丧了性命,坏了大事。叮嘱停当,两人就在茶寮作别,阿牛自回山东,铁笔书生则留下来,等候南星元史三娘前来践约。
话说阿牛走后,铁笔书生这才恍然大悟,南史二人迟迟赴约,原来是为了秦亮被带走的事。一想到蛇帮总舵远处海外孤岛,其地险恶,海内闻名,武林高手为之裹足,秦亮这孩子既落在那岛上,要拯救他的是棘手,将来又要煞费周章,势必引起武林一场大浩劫,不由惆怅莫名。更有一事,令铁笔书生狐疑不怿的,便是秦亮小小年纪,怎会与蛇帮结下梁子,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竟使蛇帮要在龙蜃帮手中讨去,百般折磨?只看方才插翼蜈蚣放毒蛇猛噬秦亮,兀是歹毒至极!心下一琢磨,自忖道:“莫非这又是阴阳二怪的诡计?”要知紫府魔君托庇长白山阴阳门之下,要对付的也只他本门高手,至于赤城山主与铁笔书生,他何尝放在眼里。大抵把秦亮交给蛇帮,乃是移祸之计,同时也利用蛇岛孤悬海外,险峻形势,毒恶的蛇群,引诱紫府宫的人前往,然后再把他们消灭在那如鬼域地方的岛上。
铁笔书生越想越觉得没有道理,正浸入酣思间,陡闻远处有人呼道:“尤前辈,想什么想得出神?”
这声音好熟,但听铁笔书生呵呵笑道:“南老弟,累老夫久待了,还不现身,老弟的功夫好俊!”
话声才落,陡然间,从大街上屋檐下掉下两人,这两人一男一女,不错,正是南星元与史三娘!原来南星元方才用“传音越野”的内劲呼叫,这种内功比起江湖上“传音人密”的狮子吼还要高明难练,因为声音这东西,越近越嘹亮是常理,从远处呼叫如在耳旁已是难能可贵,南星元身在跟前,声音却发自远处,可知他是用绝顶轻功,先发声后赶到,故声音凝聚未传,他已到来。南史二人一下地嘻嘻笑道:“咱也知尤前辈等得心焦,不过委实事非得已,尤前辈可曾碰见阿牛?”
铁笔书生愁容顿现,连声道:“不用说了,我什么都知道,秦亮那孩子刚才还碰到呢!”
南星元怵然一惊,急急问道:“尤前辈见到那孩子,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人同行?”
那也怪道,铁笔书生既见秦亮,怎地不把他留下?难怪南星元吃惊。铁笔书生憋了口气道:“都是老夫无能,看走了眼,竟教插翼蜈蚣那厮瞒过,老夫便在张百万之家门口见到,但这刻人已走了,奈何!”
史三娘搭腔叫道:“果然是郭子湘那厮,倒也可恶,你瞧到他们在干什么,这也难怪尤前辈认他们不出!”
铁笔书生喟然道:“插翼蜈蚣正在折磨那孩子,使出的手段歹毒异常,你们猜一猜,他怎地凌治秦亮,唉,他竟使用毒蛇,要不是遇上阿牛,我还不知那孩子便是秦亮!”
南星元诧然问史三娘道:“三妹妹,你怎知道尤前辈认不出秦亮,是什么道理?”
史三娘目泛秋波,横了她心上人一眼,掩嘴笑道:“我不告诉你,你自猜去!”
这两人既是情侣,开玩笑自是寻常,铁笔书生皱皱眉,暗自沉思:“史姑娘当真孩子气,这时候还要打情骂俏?”心有所思,不禁流露到面上来。史三娘这妮子也怪乖觉,一瞥已自了然于胸,对铁笔书生笑道:“这儿说话不方便,尤前辈你下榻那家店房,咱到你的住处谈去!”
这话不错,龙蜃帮耳目众多,遍布江湖,这般当街谈话,自是不便。当下,三人便回到铁笔书生落宿所在来。铁笔书生不惮其烦,已然把错过秦亮,再遇阿牛的事,详详细细地告诉两人,并把心中疑问,就教南星元与史三娘。
南星元哦地一声道:“尤前辈,你猜错了,据我所知,秦亮这孩子虽与蛇帮无过节,但他爹秦吟草却和蛇帮帮主在十年前结下梁子!”
铁笔书生憬然呼道:“这么说来,秦吟草死在阴阳妪手里,莫非也与蛇帮有关!”
果然猜得对。南星元颔首道:“尤前辈料事如神,正是与蛇帮有关,你可知道蛇帮与长白山阴阳门之渊源?”
铁笔书生摇摇头,南星元续道:“蛇帮帮主俞公典正是阴阳二怪的义子,他治蛇之法,亦是传自阴阳门中的迷雾邪法,尤前辈你总知道,阴阳门乃当今武林中万邪之宗,能驱蛇使蝎,自在意料中事。我曾在长白山待过一个时间,所以才知得这般清楚!”
秦家人亡家破,秦老儿横死原委竟是如此,铁笔书生对此事却毫无所知,当下,又问道:“南老弟,可知道秦家与蛇帮怎生结怨。而阴阳妪以一派宗主,怎肯出手?”
南星元低沉地道:“这事我也知得不详,听说是蛇帮帮主在未开宗立柜之前,曾在秦老儿手里栽了一个大跟斗,那时秦老儿正在江湖卖艺,因何打起却不清楚。”
“不过,我只知紫府魔君到长白山后,阴阳二怪待为上宾,目的乃为骗他写出本门秘芨。要知紫府乃万功之宗,技业自属不凡,阴阳二怪心中打好主意,待骗得紫府秘芨之后,参以他们的邪法,邪正合炉共冶,那时不怕要天下无敌么?”
“不久,蛇帮帮主远来长白山参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