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恁地这般绝情?以史三娘武功造诣,何尝不曾瞧见,她却毫不回避,目盈珠光,含笑受死。就在这一刹间,南星元递出之掌,半途中硬生生扳了回去,长叹一声,那条给史三娘紧紧搂着的腿,忽地一蜷曲,脚跟回旋往史三娘胸前一蹬。但听蓬然一声响,史三娘给他这一蹬之力,震出丈许,弹到床上,手掩小腹,面如土色,坐在那儿喘气。南星元为要脱身,竟而下此毒手。
铁笔书生眼见事情弄僵,南星元不顾情义,手伤眷爱之人,绝情若此,不由勃然大怒。口里大骂道:“南星元,你这无义之徒,老夫来教训教训你!”
身形才动,陡闻幽幽微弱声音,带着急激喘息,低声道:“尤前辈,别动怒,是我不好,不干南哥哥的事!”
这语音,充满悲戚,而又有自谴自责之意,铁笔书生急转头,但见史三娘枯坐床上,蜷伏一团,手掩腹部,一脸颓丧焦急颜色。也不暇追出教训南星元,急趋前漫声问道:“史姑娘,怎样了,伤的不轻吧?”
史三娘惨然摇头,苦笑道:“还好,那冤家出手不重!”铁笔书生满腹狐疑,看史三娘神色,已是伤及内腑,怎地还说不重?不由暗里唏嘘叹息:“男女相爱,当真微妙,给他打成这个样子,兀是还关心他!”史三娘越对南星元爱护,铁笔书生对南星元越反感,只缘这是人的家事,史三娘既不喜自己插手,自然不便强代出头。
当下,铁笔书生无奈,只好安慰了史三娘一下,教她自己在床上调匀内元自疗,自己跟着赶到外面,跟蹑南星元踪迹,只为一事耿耿于怀者,要知南星元一走,史三娘必至兴致萧然,届时要她相助的事,必受重大窒碍。
待得跑到外边,哪有南星元踪迹,他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铁笔书生空自找了一会,嗒然返房,这时史三娘调匀毕事,又自百宝囊中倒出几颗疗伤金疮丸药服下,脸色也转红润,看去伤势已被抑止,走向痊愈之途。
史三娘乍见铁笔书生去而复返,在床上一跃而起,颤声叫道:“尤前辈,可曾寻着那冤家?”这姑娘对南星元,兀是一往情深,稍未忘怀!
铁笔书生摇摇头,苦笑道:“哪还能寻得到?他既存心离去,要找他回来可不容易!”
伤势稍抑的史三娘,骤听铁笔书生言语,忽又悲从中来,呜呜哭泣,一时间,泪如雨下,悲不自胜。铁笔书生双眉一皱,劝道:“史姑娘伤势才愈,不宜伤心,动及七情,不是当耍!”
史三娘并不理会铁笔书生的话,自顾嚎啕起来。铁笔书生是江湖上的一个硬汉,最不耐烦劝人家,对女儿家的心事,更是不解,见史三娘越哭越凄厉,无计可施,只急得跺脚搓手,索性把心一横,径自离房,让她哭个痛快,待会儿再作道理。
铁笔书生闷闷不乐,要劝史三娘又劝不来,只好先出房外,在他的主意中,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使史三娘收泪止哭,除非南星元才有这一能耐。一念既动,他已然便待去找南星元回来,好为这对淘气的小爱侣调解,使他俩和好如初,别让一时意气,坏了未来大事。
谁知到得房外,哪能见得南星元踪影,他已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去。鸿飞冥冥,天地之大,何处觅去?铁笔书生心焦意烦没了主意,出得客寓,沿着大街,信步便往镇外走去,边走边想道:“南星元和史三娘二人相爱甚深,纵然一时龃龆,料南星元必不会去远,或者暂在镇外躲起,再观察史三娘动静也说不定。”
这其间已是暮色沉沉,万家灯火时候,镇外一片麦田,风吹苗动,扬起阵阵麦浪,煞是宜人悦目。铁笔书生哪有心思观赏这些景色,这天恰是上弦月,玉免早悬,才二鼓已趋西沉,郊野间在朦胧月色掩闪下,光亮昏黑很不调和。铁笔书生漫无目的地缓缓前行,边行边琢磨刚才的事,他对南星元听到史三娘那句“道士老子生道士儿子”的话便赫然震怒,兀是不解。
正沉思间,猛见眼前黑影一晃,铁笔书生心下一喜,自忖道:“果然不差,南星元这小子原来躲在这儿。”铁笔书生身形暴起,便朝那人影扑去,那人的身形也滑溜至极,只几个起落,已然没入当前那浩瀚无垠的大片麦田里去。铁笔书生心下一急,便待开口呼唤,嘴巴才一张,陡然心中一震,竟把将到口的声音硬生生咽了下去。
那人影端的快捷,风也似的只一瞬已湮没在茫茫的麦田里。当投人田沟的一刹那间,铁笔书生眼快,已然瞧出那人身法不像南星元,那窈窕身段,分明是个女子,只缘这人轻功实在俊极了,铁笔书生虽有上乘武功,也自瞧不清她的真面目。
“是个女子?”铁笔书生诧然万分,当前这影子既不是南星元,是哪一路人物?一惊过后,心里琢磨道:“看那人的身手,乃是具有上乘武技的人,是哪一路人物且休管她,好歹在此厮守着,等她现身再瞧个究竟!”他生怕来人是长白山阴阳门派来的高手,要刺探南史二人的秘密。
心念既定,铁笔书生便想找个藏身之处躲了起来,放眼一望,却见麦田一片空荡荡,没有山也没有树,躲在什么地方好?这倒煞费周章了,要是偃伏到田沟里去,自是难以窥视外边的一切,恐怕连人家走了也不知道;如果呆在这里,人家在光自己在黑,自己的一切动静举止全在人家视野之内,还能窥探什么?
铁笔书生心里一琢磨,忽地暗自叫了一声:“有了,我就如此这般诱她现身!”琢磨一过,铁笔书生凝神四望,身子慢慢地朝黑影没处走去,才走近前,但见铁笔书生忽地引吭一呼,呜呜响着,竟是扮起狼嘶来。嘶声方歇,又大惊失色地嚷道:“哎哟,狼来了,我没命啦,救命啊,救命啊!”一面大呼小叫,一面注视麦田中动静。铁笔书生使了这个诡计,果然奏效。
陡然间,但听簌簌声中,不远处偃伏在田沟里的一个人果然探出头来,只一翻身,微风飒然,已是窜到铁笔书生面前,娇叱道:“是什么人?讨死吗,敢在姑娘面前装假作伪!”
铁笔书生凝神细视,但见来人果是个女孩子,年纪不过二十岁上下,双眸彩辉激射,炯炯有光,看去便知是个不弱的武林高手,面目却生得奇丑无比,两目倒吊,鼻子朝天,那嘴巴更难看,阔大无朋,手里擎着一柄奇形怪状的东西,中通外坚,表面刻上七个圆孔,似箫非箫,似剑非剑,兀是不知什么兵刃。铁笔书生微嘘了口气,哈哈一笑,正待回话。
猛可里,忽瞥那女孩子,陴中奇门兵刃迎空一晃,呜呜地发出异响,铁笔书生吃了一来,想道:“莫非当真是长白山阴阳门的来人,要不然,谁会使这邪门的东西?”
那丑女手中兵刃一晃过后,冷冷一笑,叫道:“我道是谁来,果是名震江湖的铁笔书生。尤老儿,我要问你,今晚上你老是跟缀姑娘做甚?喂,不许你有半句含糊,否则休怪姑娘手里魔剑无情?”
“她怎会知道我的名号?”铁笔书生怵然一震,肚里叫道:“又是什么魔道邪门,除了长白山阴阳二怪喜爱弄那些魔的玩意外,武林中正道之人哪肯用上这个邪门的字?对了,这丫头果是魔宫里派来的匪徒,唉,看她年纪轻轻,竟是误入歧途,可惜,可惜!”
他沉思还未了,那丑女已自不耐烦起来,手中魔剑一挥,叠声叫道:“怎么样?还不快答话,姑娘要动手了!”
铁笔书生双眉一紧,却不动怒,笑道:“好小辈,你既知我尤文辉名号,就该早早回避,还敢在我老人家面前撒野?喂,你叫什么名字,在何人门下习艺?”他对当前这人的门派,还只存疑,不敢断定她是阴阳魔宫里的弟子,诚恐冒失一动起手来,要是别派弟子,岂不无端与人结怨?
那丑女一听铁笔书生言语,气得涨红了脸,那丑陋无比的面孔,青一块白一块,益增丑态,呼呼叫道:“哼哼,尤老儿,你也配问我门派?别多废话,姑娘今天便要取你首级,回长白山交给师傅!”
铁笔书生一声冷笑,疾然自领间刷地一声拔下那杆大毛笔来:“老夫料的不差,果是长白山来的小贼!”暴然又是一声陡喝:“小丫头,你要和我过招?好,我铁笔书生便陪你走几路瞧瞧!”
话声才落,手里大毛笔迎空一展,霎忽之间,劲风陡起,铁笔书生家数已然亮出。那丑女嘿嘿连声,冷笑中魔剑早已递到。铁笔书生乍觉眼前亮光一闪,盘龙绕步,斜斜卸开。但见丑女的魔剑剑招一展开,人影幢幢,剑影如山,直投过来,已然自四方八面密如骤雨,迅若狂风般地罩下。铁笔书生微噫一声,赞道:“果是名门子弟,好俊的剑法!”这剑招正是长白山阴阳魔宫中的独门技业那七孔剑招。这剑法也端的神妙莫测。铁笔书生道了声:“妙啊!”身形连番晃动,便跟着丑女剑锋游走,霎忽间已走了十余招。猛可里,铁笔书生使了招横架金桥,手中大毛笔反手一撇,已然把丑女递来魔剑荡开。
那丑女持剑之臂一麻,险些儿给铁笔书生大毛笔震飞魔剑,心下一惊,身形陡地平拔,金莲乍发还收,在铁笔书生一双招子前晃了一下,已是躲开十丈来远。
一下地,那丑女百忙中稳下身来,但觉虎口之间犹隐隐作痛,心中陡然大震,自忖道:“铁笔书生果然是武林高手,盛名之下无虚士,就只这么轻描淡写,便把我那苦练成名的魅影百变身法解开,嗯,这回要小心了。”当下,不敢怠慢,心志重摄,凝眸待敌。
铁笔书生不愧江湖一流高手。方才与丑女过招时,只缘没有瞧清人家家数,又因那丑女的剑术委实诡异得紧,这番一试功力,知丑女剑术虽高,无奈功力还浅,自己只用了五成真功,便能将她逼退,哪还会惧她?一声朗朗长笑中,铁笔书生翻身又上,这一来,自与才交手时不同,只瞧他大毛笔快如拨风般,呼呼作响,交织成一大片笔网罩头兜下去,那丑女面现惶然之色,七孔魔剑精妙招数,也悉数亮开。两人一来一往,便在田畴陌陇之间,大展身手,缠斗不休。战到分际,铁笔书生招式又是一变,早将那势挟风雷、密如骤雨的刚劲陡然一敛,手中大毛笔指指点点,东撇一下,西捺一下,全然不成章法,竟似在弄墨挥毫,写其大字般的。但在那丑女觉来,比起方才密密麻麻笔招,厉害何止十倍。铁笔书生那一毛笔拖一勾,劲可裂金碎钢,阴柔时若磁吸铁石,宛有一般无形黏劲,紧紧缠粘女手上的魔剑。
丑女剑招越来越弱,到得最后,竟是全展不开,每每递到半途,便萎顿下来。更有可怕的是,铁笔书生的笔势向东一拖,丑女手里剑便朝东头仆,只一向西,丑女身形便也跟着西去。铁笔书生手里笔东抹西拖,只带得丑女身形歪歪斜斜,简直不像在打架,而是在嬉耍般地,幸亏铁笔书生手下算留情,不下杀手,否则丑女哪还能活命。铁笔书生一来要与丑女游斗,待得她精疲力竭之后,再把她生擒活捉,二来当前此女,虽说是阴阳魔宫的人,但怜她年纪轻轻,修为不错,不忍遽尔出手,取她生命,所以才让那丑女苟延残喘,不致血溅当场。
丑女一惊非小,自知这般厮斗下去,必然败落,银牙一咬,倏地魔剑平举,硬卸铁笔书生黏劲,她这一招是用柔功门的“脱黏卸柔”法门,铁笔书生冷不提防,竟也一圈一绞之下,已然离开。
一招得手,丑女心中陡地大喜,手里剑望空一晃,却不递招式,只顾自行舞弄,竟像在演式练剑。铁笔书生瞠目一顾,心中诧然。说时迟,那时快,陡然间,天外传来异响,魔音杂作,靡靡而兴,只听得铁笔书生浑浑噩噩,不知进式交绥,这声音正是发自丑女手中那口奇形怪状的七孔魔剑的洞孔中。
蓦地里,丑女手中魔剑一晃,便已刺到铁笔书生身上的血海穴来,魔音也跟着顿敛。铁笔书生的火候已是登堂入室,初着魔相,心中恍惚,及至魔音歇,魔剑刺到,心中蓦地一惊,懒洋洋之态一过,精神陡振,本能地大毛笔疾架,身形也偏过一旁,这才堪堪避过,只差一寸,便已着了丑女的道儿。
一惊过后,铁笔书生冷汗浃背,心中暗叫一声:“好厉害的魔音,这武功真邪门。”他行走江湖多年,何尝不听过长白山阴阳宫有一种邪门武功,专以声音克敌。丑女今天所使出的技艺,怕正是这种邪门武技,一琢磨,益证实当前这邪道女孩子,确是来自长白山。
铁笔书生是何等人物,方才只因一时疏忽,不及时醒觉,才着魔相,今既明知丑女所发那怪声是魔音,自然有了提防,急强摄心志,倒提大毛笔,跨步又上。还未赶上那丑女,天外魔音又作,这回更见凄厉迷人。铁笔书生净一净被扰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