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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鹏飞跟上去，从沙发垫的缝隙里摸出遥控器，轻轻一按，打开了空调。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扳过尤力的脸给他擦汗：“先把汗擦掉，不然一热一冷散了汗，容易感冒。”
手帕拂过尤力的眼前，他发现是先前给阮鹏飞包扎伤口的那一条。
“这条手帕你还留着啊？”尤力不敢看阮鹏飞的眼睛，只能感到他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按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掌也很热。
“嘻嘻，”阮鹏飞又开始笑：“这个叫环保，改天上淘宝去再淘几条，以后咱家不用纸巾了，专门用手帕。”
“什么？”尤力吓了一跳：“都用手帕？那一天要洗多少条啊？”
“没事，我来洗，”阮鹏飞豪迈地拍了拍胸脯：“手帕上还可以绣上名字，一个绣“力”，一个绣“飞”，以后我用绣你名字的，你用绣我名字的。阿力你喜欢什么字体？华文行楷？彩云体？”
“绣字？”尤力怀疑地看看阮鹏飞那双修长优雅，骨节分明的大手，从上面怎么也看不出高超的绣花手艺来。
“是啊，一会你上网去，找你喜欢的字体，哥只要看一眼，就能给你直接绣出来。”阮鹏飞继续用自豪地语气，聊着自己的专长。
“阮鹏飞，看不出来，你居然……”尤力想在后面接上一个类似“心灵手巧”，但比这个词多点男子气的形容。
“……真是一个民间艺术家。”尤力终于给想到了一个中性化的说法。他联想起阮鹏飞在路边摆一个小摊的场景，面前用硬纸板写上“手工绣字，字体任选，设计签名，彰显气质”，阮鹏飞搬个小板凳坐在纸板后面，旁边放个小筐，里面是五颜六色的线和一大叠手帕。身边围着一群小姑娘，全都直勾勾地盯着他。阮鹏飞埋着头，一针一线地在雪白的手帕上秀出隽秀的字体……
啊，不能再脑补下去了，尤力拍拍脑门。阮鹏飞已经用先前那条手帕，替两个人都擦干了头上的汗水。他笑着说：“尤力你放心，我不会给别人绣名字，我是你的专属绣工，艺术也只在家里艺术。”
“又乱讲，你分明是怕别人知道了，说你娘娘腔。”尤力疑惑自己心里的想法，怎么总是会被对方一眼看穿，一边匆忙地反驳。
“绣花？这个技术不要了吧？以后孩子不会给人笑话娘娘腔吗？”
“胡说，多一门手艺总是好的，技多不压身么。以后万一失业，还能出去摆个摊什么的……”
“滚，咱们的孩子，能失业吗？你个乌鸦嘴。”
“好好好，都听你的，老婆大人……”
谁，谁在说话？
尤力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两个声音，好像是爸爸和……妈妈？
他们在商量什么？绣花？娘娘腔？不要了？
妈妈的声音怎么有些颤抖？“老公，你说我们这样做对吗？会不会一错再错？”
“别怕，老婆，这样总比原先要好。”
“他以后会恨我们的。”
“不会的，老婆你放心。”
“可是这样一来他到底是谁？”
“是我们的孩子，尤力啊。老婆，你一定不能怀疑这点。”
“对，我们一定要坚定，不然他……真作孽，都是我的错……”
“不是的，你别自责，不是你的错，我们没错。”
爸爸……妈妈……你们在说什么？
错？到底谁错了，还是谁都没错？我，是一个错误吗？
“尤力，尤力你怎么了？”阮鹏飞摇晃着尤力的肩膀。
尤力身上一阵发冷：“没事，空调好像打太低了，好冷。”
“冷你就别站在空调的出风口啊，粥都要凉了，吃饭去。”阮鹏飞拿过遥控器，顺手调高了两度，一边拉起尤力向饭桌边走去。
尤力眼神还是有点发直：“阮鹏飞，你说我会绣花吗？”
“哈，你会不会绣花，我怎么可能知道？”尤力的话音刚落，阮鹏飞立刻给出了合乎逻辑的回答。
“不过阿力弟弟，你想学啊？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一会吃完饭哥教你。”阮鹏飞敲开两个咸蛋，把蛋黄全拨到尤力的碗里。
“谁……要学，大男人……绣花……”尤力心不在焉，机械地吃了一勺粥。
“你还别看不起这门手艺，我告诉你，真正的艺术家都是男人，比如……”阮鹏飞侃侃而谈，谈古论今，从四大名绣聊到十字绣，从江南绣坊聊到北京王府井大街。
“所以，在艺术面前，是人人平等的。”阮鹏飞说的口干舌燥，喝了一口粥。
尤力两三口吃掉了一个油乎乎的大蛋黄，这才发现碗里还有一个。
“阮鹏飞，你怎么把蛋黄都给我了？你不爱吃啊？”
“哎呀，我该回答‘我不爱吃蛋黄’还是回答‘特意让给你吃’呢？你更喜欢哪个答案？”阮鹏飞笑嘻嘻地咬了一口蛋白，喝了一大口粥。
“懒得理你。”尤力白了阮鹏飞一眼，室内渐渐变得凉爽，热乎乎的粥下肚，他逐渐恢复了常态。
“其实蛋白更美味啊，白白嫩嫩，一口咬下去，咸咸的，滑滑的。”阮鹏飞特意用嘴唇抿了一口蛋白，舔了舔嘴唇，又喝了一口粥。
他湿润的嘴唇显得更加红润，低头喝粥的时候，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衬着红润的嘴唇，俊美的不似凡人。
尤力想起了之前厨房门口的那个吻，浑身又燥热起来，也赶忙低头喝粥。
第 45 章
“空调温度太高了，还是打低点好了。”尤力大口把粥喝完，又跑去找遥控器。
“哈哈，阿力弟弟，今天你怎么一会冷一会热啊？该不会发烧了吧，来，我摸摸。”阮鹏飞手拿遥控器，轻轻戳了戳在沙发和茶几那里无头苍蝇一样找寻东西的尤力。
阮鹏飞的手覆上尤力的额头，尤力一手接过遥控器调低一度，一手打开阮鹏飞的胳膊：“滚，你才发烧了。粥喝完了没？喝完了我洗碗。”
“还有几口就喝完，小力你等等。”阮鹏飞走回桌边，呼噜呼噜地喝粥。
“阮鹏飞，锅里还剩一点粥怎么办？盛出来放冰箱，明天早上当早饭？”尤力背对着阮鹏飞，看着电饭煲里剩下的粥，大声问。
“好啊，正好上次我还买了速冻包子，明天蒸一蒸正好配稀饭。”阮鹏飞卖力地擦着桌子，擦好了走到尤力身边的水池旁，打开笼头搓抹布。
这个情景怎么就像，两个人要在柴米油盐中，平平淡淡度过一生一样……
阮鹏飞把抹布拧干摊平在厨房的台面上，从抽屉里拿出一卷塑料膜，熟练地贴在盛满粥的碗上，一撕。
“好了，”阮鹏飞打开冰箱把粥放进去：“阿力你先洗澡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还上班呢。”
“哦，好。”尤力转手走向卧室拿衣服。
“衣服我拿过了——”阮鹏飞躺沙发上，打开电视。
尤力走进浴室，发现两个人的睡衣睡裤，叠的整整齐齐，并排放在洗衣机上。睡衣睡裤的上面，是两个人的内裤。
“这个混蛋……”尤力嘀咕了一句，却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准确表达心中又酸又甜，惊慌中带着欢喜，不安中伴随期待的感觉。
他脱下衣服，扔进脏衣篓，突然发现脏衣篮里是空的，阮鹏飞大概把前一天两个人换下来的脏衣服都洗掉了。
等明天上完班可以休息两天，在这两天里，自己主动多做点家务吧。
温热的水流过尤力全身。
也许，对将来的日子，可以抱有期望？
也许，只要足够努力，能够……
尤力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阮鹏飞还在看电视。
“你洗好了？那该我了。”阮鹏飞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哦，阮鹏飞，”尤力快速地说：“你的脚看起来好多了，一会自己用热水多冲冲。还有换下来的衣服你别洗了，后天我休息一起洗掉，夏天衣服少攒起来洗更方便。”
“嘻嘻，小力你真好。”阮鹏飞猝不及防地亲了尤力的脸颊一口：“我知道啦，后天礼拜六，我也休息，正好一起干活。”
尤力关掉客厅的空调，走进卧室，打开卧室空调。他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
阮鹏飞在唱歌“哗啦啦啦啦啦天在下雨……哗啦啦啦啦啦云在哭泣……找自己。”
尤力笑了起来，这首歌还真应景，正适合洗澡唱，也很适合阮鹏飞的嗓音条件。
我是谁？
武林外传里的荆无命，不是死在了这个问题上？
面对这个话题，无数哲人竞折腰。
所以尤力才没那么自虐，上班辛苦了一天，躺在床上想这么折磨人的问题。
躺在床上，就是要好好睡觉的。
养足精神，养家糊口……和千千万万的市井小民一样，上班，下班，买菜，烧饭，一天一天过日子……天长地久……
“碗筷先泡水盆里，下班回来再洗。赶紧走吧，再不走路上人更多。”尤力边站在门口穿鞋子，边向厨房方向喊。
“来了，来了，别着急。照哥的身手，十分钟就能到单位。”阮鹏飞的步伐已经较为平稳，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脚腕有扭伤。
“姓阮的你少来这套，告诉你，现在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太多，技术好有什么用？开的太快很不安全，迟早……”尤力觉得下面的话太不吉利，及时住了嘴。
一回头阮鹏飞又是一脸色迷迷的笑：“知道了，即使技术好，也要安全，还得慢一点。”
尤力被堵的无言以对，偏偏又挑不出阮鹏飞话里的错处，恨恨地冲出了门。
一路上尤力都仿佛能听到阮鹏飞低低的笑声，眼前晃动着他那张五官立体，带着坏笑的脸，黑白分明的深邃眼睛，凝视着自己。
一个流氓，一个幼稚的流氓……一个可以信任的幼稚的流氓。
最后一句话，用词的搭配无比怪异。
尤力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如果一定要挑一个词来形容阮鹏飞，这个词也不会是成熟稳重。
但是如果两个人一起努力的话，一起建设一个，用阮鹏飞的话来说，“咱家”？
一个巢，一个需要每天清理地面头发的卫生间，一个需要每星期去除一次油污的厨房，一个需要每月更换床单被套的卧室，一个需要每半年挪开家具扫掉灰尘的客厅。
一个天天见面，烧饭洗碗，扫地擦桌，聊天解闷，吵架拌嘴，共同生活的……爱人……
胡思乱想中，“gm弟弟啊，**网游公司到了，请带好随身物品下车，感谢您的搭乘。”阮鹏飞又是一个潇洒的刹车，平稳地停在了公司门口。
尤力从助力车上跳下来：“谢谢你啊阮鹏飞。”
“咳，一家人，谢什么谢。”阮鹏飞大大方方地直视尤力：“小力加油，再坚持一天就可以休息了。”
尤力没有低下头，尽力把目光上抬，却最多只能看到阮鹏飞的鼻尖：“好，我会好好干，刘经理说我马上就可以转正了，每个月能多1000块钱……”
下面的话尤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阮鹏飞的语气惊喜交加，一把握住了尤力的手：“阿力你真厉害，哥要向你看齐，早点升职，日子越过越好。”
“那我上班去了。”尤力鼓起勇气抬头，终于看到了阮鹏飞兴奋的眼神，还带着诱导般的鼓励。
“好，我也去单位了。”阮鹏飞把一个东西塞到尤力的裤子口袋里：“这个给你擦汗，你们办公室那么多主机，肯定不会凉快到哪里去。”
尤力边走向办公室边掏出口袋里的东西，是一块厚实的米色手帕，上面用墨绿色的线绣着一个镂空的“飞”字。
字体潇洒挺拔，倒真的没有丝毫女气。
这个家伙行动真迅速，昨天刚提起，今天就把成品拿出来了，该不会蓄谋已久吧？
尤力把手帕仔细叠好塞回口袋，收起咧开的嘴角，踏入了办公室，开始了新一天的gm生涯。
第 46 章
上一班gm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啪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带着浓浓的黑眼圈，抱怨着：“你终于来了，这活真tm不是人干的，累死老子了。”
尤力赶忙跑去接手他的工作：“辛苦了，赶快回去休息吧。”
早上八点并不是在线人数很多的时候，尤力还算能对付，偶尔还能和玩家聊聊天。
白雾漫漫：gm，我真的受不了皮耶罗大叔了，你帮帮我好吗？
新手gm03：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白雾漫漫：你知道皮耶罗大叔吗？
新手gm03：知道啊，就是威尼斯广场上，那个欠了银行一屁股债的npc。
皮耶罗，这个具有典型意大利姓氏的中年大叔，长期蹲在威尼斯广场喷泉旁，忧郁地注视着水池。
他左手拿着一个酒壶，每几分钟就举起来向嘴里灌上一口，咂巴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