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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能拉住它这头气壮如牛的猪吗?
“哪个山里长成的猪怪啊,吃什么长成这样的身坯!”白秀在心中大喊,“莫非不是头百年猪精!”
猪拱了你的老墙,就是它!你见了猪血,就是它咬死的那头猪,红丧丧定了。猪挺着两只奇小的耳朵,瞪着两只奇圆的眼睛,张着一张奇大的长嘴,奇深的眼神中,具有飘远的神秘,跟山一样难测。
白秀细看,竟看到猪身上的毛有许多(甚至无数)的白茬子!特别是在脊上、两肋间。
一头老猪!一头白毛猪!一头快死毬的猪!都说神农山区有白色动物,白熊、白狼、白麂子、白狐、白乌鸦、白蛇、白金丝猴,现在又有白野猪?不,不是的,就是一头老猪,苍天在上,它是一头老山猪!
老山猪盯着他,两个老家伙比眼电,看谁刺死谁。
冲过去啊,钩住它的心肝!……白秀只是恨得牙痒,继而浑身痒,达心,达肺,达肝脾,里面痒得一塌糊涂。又不能上树,莫非今日我会断送在这老猪口里?必须把心虚刹住。我能,我不能杀死你,我也要逼退你。他攥着挠钩,把两匹狗拢在腿前。狗就是狗,是猎狗,赶山狗,轻伤不下火线。猪把它撕成八块,八块也要与之拼命。这个他不担心。“我如放你一马,你能放我一马?”是这么想的,这想法能传导给猪。猪是山里最灵的灵牲,精明过人,你心里想啥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猪不仅能猜人心思,还懂人语。赶仗围猎时,坐仗口的人传话,从来不敢说人话,只能打鸟语。还要变换鸟语,杜鹃鸟叫有时是“来了”,有时是“走了”;山喳子叫有时是报数,有时是提醒,不能让猪摸到规律。这些年,野牲口们越来越鬼,越来越精,只能打暗语。猪还能闻风,能闻方圆五里的风,有人没人,有香烟味没香烟味,有人汗味没人汗味,一闻便知。猪你根本见不到。可这猪今天朝他直瞪瞪地示威,没一点怕的意思,这是啥搞法?为啥哩?越想越不对劲。
第一章 红丧(6)
好在,一抬头,猪没了。
白秀冲进灌丛中,一滩臭熏熏的猪屎。用挠钩扒拉开来,许多小兽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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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可是吃草的,如今的猪变成豺狼虎豹啦!
三
白秀悄悄叫来了几个徒弟。连远在三峡的扈三板也召回来了。他先让儿子白中秋给各位敬酒,自己罚了三巡。白秀说:中秋闯了祸,把猪引进村里来了,我知道大家恨我。那两头猪,也不是什么好猪,有一头老猪,还恁凶,有什么道理,咱能上山把它们做了,这活儿村长也不让知道,事情就算了了。我寻思,是误到白云坳的,咱这坳子暖和,林厚,山也低。
几个徒弟说,好,借酒劲这就上山去。
一行人从白秀的屋后贼一样上了山。
这依然是冰未化冻的日子,而且雪越下越大,山头的雪雾像白鸟一样惊散。天空低低的,像压了一扇磨子在人头上、心里。山坳里扎着厚厚的雪,触目惊心。山像个吓傻的哑巴,嘴里灌满了风雪。这样的日子甭说大牲口活动,就是找一只蚂蚁也是难的。
几个人在山上转悠了一天,一根猪毛也没见着。第二天又去,又一无所获。
扈三板呆不住了,要回度假村去了。
第三天,温热的太阳出来了,太阳张牙舞爪地照在雪地上,给人带来了新鲜。整个神农架群山好像过节一般,神采奕奕地欢呼着,溪水马上哗哗解冻,羞涩地在山林里流淌。但因为太阳很矮,没几下就滑走了,鸟又噤声了,空气又凛冽起来,天空像死人的脖子,冷冰冰的闪射着青光。
舒耳巴就出事了。
一个外地的采药人来给他们说,在山上亲眼所见野猪用蹄子击打山上的冰盖,就像开荒的人使镢一样。猪那是在刨吃的。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白秀就带着徒弟们上了山。
在采药人说的那片地方,舒耳巴吊在一棵崖边的树上朝峡谷里张望。他说他听见了一阵响动,在峡谷的箭竹丛里,确有兽或者兽群在走动。他以为是豹子或獐麂,可他分明听见了隐隐的猪叫声。他一阵兴奋,更低地探下身子去细瞧,哪知那树根松动了,人随着那树一起掉下崖去。
事情非常悲惨:一根竹子不偏不倚正好捅进他的肛门。崖上的人也在各自的地方张望,根本没发现有人掉下崖去,也没听到舒耳巴的叫声。可以想见,这样的刺伤还能活命吗?舒耳巴当即就昏死过去。
过了很大一会大家到处找舒耳巴,到处喊舒耳巴,没人应。这样在人眼皮子底下失踪的事,在神农架经常发生,活活地被鬼吞吃了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神农架真是个凶险奇怪的地方啊!大家当然得找,到哪儿找去?打了火把找,还真找到了。
舒耳巴醒来时,天地昏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旷世的疼痛搅翻了他的五脏六腑。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想,费力想,就想到是有东西刺入体内才昏死过去的。就想起是在下身,妈呀,一根竹子刺入屁眼。我的妈哟!舒耳巴就自救,就用手去拔那竹子。手一触去,就像刀子割,细细地摸了一番,还是要拔,就用手拔,那个疼啊!竹子慢慢地从肛门里拉出来了,就像拉出来一百把刀。拉时里面分明拖泥带水,盘根错节,连屎带血往外拔,血像喷泉一样往外射。捂住屁眼,就发现问题严重:拔出了一截,是大的。肛门里面还插着许多枝枝戳戳的小竹苗。他就喊师傅,喊大家,向前爬。爬了几步就昏死过去了。醒来后又爬。一路全是臭熏熏的猪屎。猪给他铺了路——一条生死路。是重刑呀,比死还难受,人受这种折磨的又有多少?当年被熊扒了脸皮也没这么个疼法啊,天啊,人会下套子套猪,猪就不会下套子套人吗?这就是猪下的套子!
两天以后,运到县医院。
可以想见这样生不如死的漫长折磨吧。舒耳巴的老婆哭得像疯了一样,儿子舒糟蛋恨白家所有人恨得牙痒。村里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伤法,村长仰天长啸:天下奇闻,天下奇闻!痛苦还在后头——这舒耳巴,晓得前世做了什么恶人,要动手术,麻醉师又不在,到乡下吃喜酒去了。舒耳巴在医院里长嚎短叫,每一个见了的人都会落泪,独有医生护士不落泪,还劝他:忍着点。在路上、山里流的血不上算,在医院又流了一盆。没钱输血,输了四百毫升就止了,看着看着这人就跟纸一样白了,血管越来越细,半边漏涎的嘴里因日夜悲号,已经干巴巴的了。他老婆就给他冲红糖水喝。他奄奄一息地喊:“让……我……洗(死)……洗了……好些……”
第一章 红丧(7)
做手术。
从肛门里取出七八根小竹枝,膀胱、直肠、结肠全捅破了,大小便只好插管子,半年后才拔掉,自是后话。
村里就传出白秀带的人去灭猪,碰上了头猪精,把人毁了。也有趁火打劫的。鬼脱岭有几个流打鬼
听说白云坳子出了事,正在打听,舒耳巴的儿子糟蛋回来给爹妈拿衣服,他恨,还恨爹的师兄包胜。包胜在送他爹去医院的途中,曾热嘲冷讽说将他爹舒耳巴掀到河里,说不如这样让他万世轻松。就对流打鬼们说,去偷包胜的党参苗换烟抽。
包胜有个党参大棚。可流打鬼们不知道包胜在里面埋了雷管,那雷管一是唬小偷,二是想炸野牲口的。包胜棚子门口明明竖着牌子,上写:小心雷管。可那些小哥哥不信。不信可有他们的好了。钻进棚子,就听见一声爆响,一死一伤,其他人作鸟兽散。
四
白云坳子出了大事。这个素来平静得跟苍苔白云一样的坳子,今年咋的啦?
“炸得好啊!”由毛村长陪同的镇派出所文寇所长叉着腰,气愤地赞叹说。腰里的手铐发出叮叮当当的笑声。
“往那边去搜,抓住其余的盗窃分子!更大的雷管还在后头呢——我要让比雷管更难受的虱子咬死他们!”所长像一个阴沉沉的幽灵指着山后众多的喀斯特溶岩山洞,那里散发着碳酸钙的气味。
文寇所长平身最恨的是盗窃分子。在他初来乍到这个镇的时候,派出所的公章竟被人偷跑了,不得不在县报上刊登作废声明并向县局作检讨。近来,水布镇各个村组都有大肆盗窃的案件,大到耕牛,小到食用蜗牛。党参苗盗窃案更是层出不穷。可我的警力有限,七八个人。我不是专门抓强盗的警察啊,我还有许多事。另外,更让他伤心的是,他发现几个警察一个比一个懒惰,好像丧失了革命激|情。案子太多,见怪不怪。就应了一句老话: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可包胜的雷管不是为我帮了忙吗?我应该感谢他,说:炸得好!炸得好!我就是这么说的。这可是仇痛亲快的好事,大长了遵纪守法者们的志气,大灭了盗贼们的威风。
文寇所长高兴地处理了死人的事情,还威胁鬼脱岭的死者家属说,这事就算了了,死了这样的孽子,是你们家的福气。文所长亲手扶起那个“小心雷管”的牌子,把它插在了村口。对村长毛普通说:
“嗯,你的村子这就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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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血花一次一次地飘起,村里哪来的清静呢?
人们开始砍各种各样的木人,用针扎。这些木人依次是白秀、白中秋、白椿,还白娘子——那个老年痴呆症患者。
可怜的白家一家人的生辰八字都被人写在锅底,人们架了柴猛烧,来除灾祸。生辰八字都是估的。白家的母猪叫得可慌了,就跟野猪的叫声一个模样。给木人扎针的人晚上扎针,白天还是一样,亲热地喊白秀白大爷。
村子的路开始往外通了,因为村里闹猪的事慢慢向外面扩散。人们记起来,白云坳子里还有个未死的猎王白秀。人们突然想起了这样一件事情,一个人,他与猎人峰有关系。他有十二个失踪的战友,变成了金毛大虎,在猎人峰顶。他带着一干人马上了猎人峰,说是当了土匪,大叫“杀了县长当县长,杀了镇长当镇长”;“官逼民反,不得不反”……这是很令人亢奋的传说。
三月杏花迟梅开放的一天,细雨濛濛,一股清香的腐殖质气息扑面而来。山路化冻了,路上的残凌裹着牛屎和乱草,被牛蹄踩得一片狼藉。山冈铺展在春天中,蠢蠢欲动。从山外走来了个不老不少的女人,一脸恓惶。这女人按指点来到白秀家,前后看看,见了老人,傻痴痴地看着他。
“请问你有什么事?”
那女的坚挺的鼻子,深邃的眼睛,零乱的头发,就那么呆看着白秀老人,从上到下,从下到上。
“你可是打虎英雄白秀?”
“你可是打猪英雄白秀?”
第一章 红丧(8)
“你可是猎人峰打匠宗师?”
“你可有九十岁了?”
问过之后,在颇感尴尬和凝滞的氛围中,那女人突然一膝跪下双手一伸道:
“白大爷,求您来了,救救我儿子!”
村里人纳闷,就把她扯起来,替她拍去膝上的浮土。一问,才知她是来找白秀讨一副野猪心肺的,她儿子患哮喘多年,听说只有到神农架弄一副野猪心肺才可能根治此病。于是这女人千里奔波,走穿了鞋底,打听到白秀的白云坳,总算找到了要找的人。
找到了可没有猪心肺呀。为猪已让白秀头疼了,灾难连连,还欠了舒耳巴至少两千元医药费,人不晓得是不是废了。全是猪闹的,猪可是恶兽,害了这些人,猪影子也没见着了。猪啊,猪!
白秀就与村长去商量,那女人也就去了村长家,一见村长老婆繁英在推磨,磨懒豆腐,就扯过推把要推,拦都拦不住。这女人推磨可是圆活了,一副石磨在她的手里敌溜溜乱转。女人说:“磨槽用整木雕啊,这是啥木?”繁英说是根桦木,女人说大几百年的树了。繁英说这磨槽砍了也几十年了。就问女人山外还推磨不?那女人说山外早就没磨了,都是用机器。女人就叹气说:“敢情村长就是这么艰苦朴素两袖清风啊,山外的村长一个个穿得……啧啧,不说了。村长还穿力士鞋抽毛把烟胡子都不剪。山外是个啥样子了你们晓得不?山外呀!……”
山里的人纯朴,人家一心要谋到一副野猪心肺,就应该尽快满足。村长说:我已经安排白大爷去打了,打到后一定把心肺给你。可女人住哪儿呢?村长就说:“白大爷,跟你大儿、二儿过去,哪一个他们哥俩抓阄。”因为村里的光棍太多,约有二十条光棍。可白秀不答应。看这女人有些警惕,就说这次舒耳巴的事亏欠太多。那二儿子白中秋现在正和鹞子峡一寡妇打得火热。就算没有鹞子峡那女的,今年坏了那么多事,他有什么资格找女人;大儿子犯傻,自己都讨不来吃的,把这女人关在家里给啥她吃,喝西北风呀?再者大儿子白大年一身臭味,连虱子都不爱他,山外的女人会爱他?
众人合计去合计来,就把焦点对准了鲁瞎子。摸摸索索一个人过活的鲁瞎子,尚有些魅力,能唱得一口好歌,是猎人峰一带公认的大歌师。有人听他唱过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