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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个日子里,我都会回想起和总编见第一次面的情景,每次回想起来,心中就充满了温暖。
当天下午,我参加了那次招聘报名,据说这次报名的居然有来自全国的2000多名记者,而录取的名额只有10人。
因为我的举报,烟草局查封了那家假烟窝点20箱假烟,按照每箱50元的奖励标准,我在等待考试的那几天得到了1000元的奖励。
我想将1000元邮寄给母亲,可是母亲没有银行卡。父母一生生活在农村,他们日子总是过得捉襟见肘,哪里有钱存在银行里。后来我把这1000元存入村口商店老板的卡中,他取出来后交给了母亲。
商店老板在电话中说,母亲拿着那1000元钱,双手颤抖,眼泪一直在流着,那是她今生见到的最大一笔金额。当天下午,母亲就把那1000元全部还债了。东家100元,西家50元。为了给父亲治病,当初我们向全村一半以上的人家都借过钱,大家都没有钱,却都拿出了仅有的家当。
弟弟继续在县城蹬三轮车,收入仅够自己吃饭;妹妹找到了一份在附近小学做民办教师(南方叫代课教师)的工作,每月工资还不到70元。
一楼与顶楼的对话(2)
然而,生活总是要继续,生活总会出现转机。只要挺过最艰难的时刻,美好的时光就在前面等待。
梦想,照进现实
那次招聘考试是在网上进行的,报社给每个考生的邮箱中发送了一份考题,然后电话通知我们,要求在三日内交卷。
这绝对是一场最人性化的考试,免除了全国各地记者鞍马劳顿长途跋涉。网络考试也有一种弊端,这就是冒名顶替,然而,如果冒名顶替者自己能够考上,他又为什么不来这家全国知名的报社来工作呢?
那次考卷上全是写作题目,没有一个题目有现成的标准答案。不但有消息写作,还有通讯写作,不但有稿件写作,还有话题策划。这份考卷很有分量,出题人绝对是一个新闻高手。
那张考卷我是在网吧里完成的。夜半时分,我在网吧里写作,旁边是一大批玩游戏和看电影看电视剧的小青年,网管好奇地问我在干什么,当知道我在写作时,就友好地递给了我一根香烟。他说,他在网吧上班三年,我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在这里写作的人。
两天后,我就将考卷发过去了。
我参加报社招聘考试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被发行站长知道了,他有一天早晨在发行站对我大发雷霆,他说我不安心工作,不爱岗敬业,是发行队伍的害群之马。他那天早晨让别人代替我去给报刊亭送报,而专门把我留下来谈话。
退伍军人出身的发行站长是一个性格耿直的人,听说他以前在部队当过连长,训斥起手下的班排长和士兵们就像训斥贼娃子一样。回到地方上,他仍然保留着这种口无遮拦说一不二的革命本色,在他的面前,哪个发行员敢顶嘴,他就大声吆喝〃拉出去关禁闭〃。他还把自己当成了那个人人惧怕的连长。
站长讥讽我说:〃你能行啊,做事情瞒着老子,你去参加报名考试,为什么不向老子报告?〃
我老老实实地说:〃我担心给你说了,你不同意。〃
站长说:〃老子当然不同意。都像你这样,我这个发行站长还怎么当?我不成光杆司令了?光杆司令怎么打仗?光杆司令的站长怎么搞发行?〃
我说:〃这是一次机会啊,我总得把握住啊。〃
站长很不高兴,扬起手来要打我,我马上配合着做出一副怕得要命的样子,双手抱住头。在这种时候,只有示弱才会让站长高兴,他高兴了就会消了火,他一消火就忘记了自己刚才发火的事情。
站长果然不打我了,他抽出一根香烟扔给我,我双手接住,从桌子上拿起打火机,像个狗腿子一样擦亮了,双手捧给他。他抽了一口烟后,好像又很生气地说:〃我看考不上了,你怎么回来。〃
我谄媚地笑着说:〃我怎么走出去,还怎么走回来啊。〃
站长恶狠狠地说:〃你还有脸回来见老子?〃
我说:〃你是我们的老大,我回来工作不见老大见谁?〃
站长听得心花怒放,他踢了我一脚说:〃滚出去,老子不想见你。〃
我欢天喜地地出去了。
走在路上,我想,我填写招聘报名表的时候,现在的工作单位一栏,我就老老实实地填写了发行站的名字,可能有人看到后报告了站长。
站长是一个心无城府的人,在我后来做到这家报社的一定职位后,他见到我还是说老子长老子短,我觉得好笑,就故意说:〃我才是老子。〃他竟然一本正经地质问:〃你骂谁?〃我说:〃那你一句一个老子是不是骂人?〃他严肃地说:〃老子说话从来不骂人,老子就不会骂人。〃
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村口的钉鞋佬消失了,另一个出入口的修车男子也不见了。一起消失的,还有街巷十字那些经常聚在一起绣花的中年妇女,和小巷深处的那些放着树根茶几的店铺,城中村也听不到了闽南话了。城中村突然显得空空荡荡。
思想家一如既往地周游列国,像远古的孔子老子苏秦张仪,他想让那些工厂学校接受他重建信仰的观点,然而,他不出所料地碰壁失败。他说当初的傅里叶欧文的空想社会主义也是这样,*恩科斯也是这样,尼采荣格也是这样,每一个思想家都走在时代的最前列,他注定要走得很艰苦,他注定不被人们理解。但是,思想家是人类的火炬手,他高擎着火炬,照耀着人们前行的道路,当火炬燃烧殆尽后,思想家就要点燃自己。
〃这是我们的宿命。〃他很悲壮地说。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通知,这次淘汰率极高的招聘考试中,我被录取了。
一年后,我得知那些假烟商人们搬迁到了城乡结合部的几个密集的村庄里。他们至今还在那里加工生产假烟。
两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走进了小白领工作的那家公司,小白领还是最底层的统计员,而那家公司并没有他口中的〃屁股烘干机〃。
三年后,我见到了思想家,他在街边摆地摊,面前的纸上写着两行字:〃设计签名,十元四个。〃
六年后,画家回到了这座城市,他还带回来了几百张西藏风情的油画,他在圈子里已经小有名气。
现在,我在电脑上写出这一行行文字,心中充满了万千感慨。生活在城市里的每个人都渴望成功,而成功的人只有少数,尽管他们走过的道路殊异,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这就是:每一份工作都要做到最好,每一个机会都要紧紧抓住。
他乡遇故知(1)
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来到了这家全国知名的报社做记者。
然而,和以前找到工作不同的是,在短暂的兴奋过后,我感到的是沉重的压力和焦虑。我担心的是,我会重蹈以前在别家报社的覆辙。
我在这家报社要先从见习记者做起,见习期满,合格后可以转成普通记者,普通记者如果做得很出色,可以升为首席记者。而屈指可数的首席记者,是记者中的最高境界。
我发誓在这家全国知名的报社,一定要干到首席记者。
他乡遇故知
来报社报道后,我被通知到会议室开会,这是报社总编们对新来的记者们的第一次培训。我走在通往会议室的走廊上,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我一巴掌。
我惊讶地转过头去,惊讶地看到身后站着的居然是主任——那个看着我吃了六碗面条的主任,那个带领我走进记者生涯的主任,那个教会了我暗访,又带着我来到南方的主任……我们拥抱在一起,泪眼朦胧。
这次,他也被录取了,是从2000多人中选拔出来的十个人之一。
后来,他告诉我,他和我分别后,就在北方一座城市的小报里做记者,短短的时间里,依靠自己的能力居然做到了总编助理,然而,看到南方这家知名报纸在网上招聘,他就义无反顾地投递了简历,参加了考试,也顺利录取了。而妻子也同时参加了这座城市一家跨国公司的招聘,也如愿以偿了,现在,他们都来到了这里,以后就打算在这里安家,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世界很大,世界又很小,全国几十万人从业的新闻圈子更小更小。
总编已经早早等候在会议室里,看到我们每个人走进来,他都站起身来,点头微笑。他的身边还有好几个人,他们都是报社的领导。
会议前先要做自我介绍,从他们的介绍中,我得知我是十个人中资历最浅的人。他们中不乏全国有名望的记者,我早就听过他们的名字,看到过他们的作品,只是无缘相见。他们中还有好几个做到了总编级别的人,而我,只是一名发行员。
我怀疑是总编给人事部门打过招呼,才把我留下来。那么这样说来,总编应该非常器重我了,一定对我另眼相看。总编讲话的时候,我悄悄告诉主任说:“我和总编曾经长谈了一个小时。”我的话不无炫耀。
主任说:“我也和总编长谈过一个小时。”
我愕然了,问他:“什么时间?”
“来这里的第一天。这次招聘来的每个人,都和总编单独交谈过。”
我感到很失落。在这十个人中,我毫无骄傲的资本,我唯有付出比他们更多的努力,才会在这里生存下去。
我们这批记者的见习期限是三个月,三个月不合格的,卷铺盖走人。
我们这十个人没有分口,没有线索,没有题材,没有人可以依靠,没有人可以帮上你,甚至办公室里连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也没有,我们只能等到别的记者出去采访的时候,才能使用人家的空闲电脑。一切只能依靠自己,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我想起了铁血时代的斯巴达,他们的孩子出生后就放在深山老林里,与狼虫为伴,与蛇蝎为伍,体弱多病的被淘汰,健壮有力的生存下来。而我们,就和这些斯巴达的孩子一样。
这家报社人才济济,竞争非常残酷。
报社考察的不仅仅是你的写作能力,还有你的团结协作精神,你的为人处世本领,你的方方面面,你的里里外外,要在这家报社生存下去,不仅仅要有出众的才能,还要有优秀的品质。书包 网 。 。。 想看书来
他乡遇故知(2)
我们在明处,考察的人在暗处。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视线之内,我们当时并不知道,在我通过了见习期后,才有人告诉了我。我当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见习期内,只有五百元生活费,发表了稿件,稿费打八折。不发表稿件,就只有这五百元。五百元要在物价昂贵的大城市生活,几乎不可能。
第一个月,有两个人走了。一个是北方一家报社的副总编,他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总编这样的级别,再受这样的苦,实在不划算。他走的时候,还戏谑地对我们说:“有一天你们谁想离开这里,就来北方找我,我给你们安排主任当当。”没有人把他的话当回事,作为总编的他都想在这家报社做一名普通记者,那家报社的主任又有什么吸引力?
第二个离开的是一名女孩子,这名漂亮的女孩子说她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冷落。每天没有人管理,没有人搭理,你不知道自己今天要干什么,要采访什么内容,你来上班可以,不来上班也行,你在他们的眼中就像空气一样,没有人理你,没有人和你打招呼,没有人和你说说笑笑,你就像不存在一样。所有人站在你的面前,眼光都越过了你的头顶,看着遥远的地方,你不是他们的同事,他们没有把你当作同事。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在她以前的报社是顶呱呱的首席记者,那家报社在业内也有名气,她选择了回到原来的报社。
很久以后,我才想明白,这是报社对每一个人的下马威,目的是杀杀我们这些人的傲气。毕竟这些人都有过很高的知名度,也担任过重要的职务。而来到这里,就要从头开始,从见习记者做起。
我为人一向低调,谦逊有礼,因为我实在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再说,来到这家报社上班,是我从业以后梦寐以求的事情,现在终于如愿以偿,我又怎么能不珍惜这个大好机会?我发誓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好在这家报社的每一步。我蹬过三轮车,做过保安,卖过报纸,看惯了人们的白眼冷面,这点冷落又算得了什么?
有一天晚上,我和主任喝酒,几元钱一瓶的二锅头,炒盘包菜,拍盘黄瓜,我们都有些醉意了。我说:“我一定要在这家报社留下来,脱一层皮也要留下来,我已经无路可走。”
主任说:“我也一定要留下来。妻子来到了这里,我要把家安在这里。我也没有退路了。”
喝完酒后,我们相互搀扶着,沿着人行道一直向前走,居然就走到了江边,月亮照在江面上,波光荡漾,江水两岸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和高档住宅区,我们站在江边喊着这座城市的名字说:“我爱你。”我们看着那些灯光闪烁的大楼喊:“我要留在这里。”
两个贫困的年轻人那天晚上在江边一直坐到了天亮,他们都怀揣着梦想,渴望在这座城市有自己的立锥之地,他们幻想着有一份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