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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学士忙回奏道:“臣吃的鸡蛋,都是臣家中母鸡下的。”
道光听了笑道:“有这样便宜事体,养了几个母鸡,就可以吃不花钱的鸡蛋。”
当下便吩咐内务府去买母鸡,在宫中养起鸡来,但是内务府后报销,每一只鸡,也要花到二十四两银子,道光帝看了,也只得叹一口气。第二天曹学士又从前门外饭馆里,打听得一样便宜荤菜来,进宫见了皇上,便说前门外福兴饭庄里,有一样豆腐烧猪肝的荤菜,味儿十分可口,价钱也十分便宜。道光帝问豆府猪肝,朕却不曾吃过,不知要卖多少银子一碗。曹学士奏道,馆庄里买去每碗只须大钱四十文。皇帝听了,直跳起来说道,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菜。便吩咐内监传话到内膳房去,从明天起,旁的东西都不用,每上膳只须一碗豆腐烧猪肝便了。内膳房正苦得没有差使,无可沾光,如今忽奉圣旨点菜,便添委了几个内膳上行走,忙忙地预备起来。第二天午膳,便有这样菜来,道光帝吃着,果然又鲜又嫩,便是这一样菜,连吃了十天。到月终内务府呈上帐目来,道光帝一看便是这样豆腐烧猪肝一项,已花去银子二千余两,下面又开着细帐计:供奉豆腐烧猪肝一品,每天用猪一头,计银四十两,黄豆一斗,银十两;添委内膳房行走、专使,杀猪二人,每员每天工食银四两,豆腐工人四名,每天每名工食银一两五钱此外刀械锅灶豆腐子和搭盖厨房猪棚等,共需银四百六十两,又置办杂品油酱醋共需银一百四十五两以上。备膳一月,计共需银二千五百二十五两。道光帝看了这张帐单,连连拍着桌子说道:“糟了糟了。”
立刻把内膳房的总管传上来,大大训饬了一场。又说前门外福兴饭庄卖四十文一碗,偏是朕吃的,要花这许多银子,以后快把这一项开支取销,要吃豆腐烧猪肝,只须每天拿四十文钱,到前门外去跑一趟便得了,那总管回奏说,祖宗的成法,宫中一向不在外间买熟食吃的。道光帝听了,把袖子一摔说道,什么成法不成法,省钱便是了。那总管听了不敢做声,只悄悄地跑到前门外去,逼着福兴饭庄关门又取了四邻保结回宫来,奏明皇上,说福兴饭庄已关了门,这豆腐烧猪肝一味,无处可买。第三天皇帝特意打发曹学士到前门外去踏勘过,他才相信。从此取消了这一味豆腐烧猪肝菜那内膳房又没得沾光了,他们在背后抱怨皇帝,说再要照这样的清苦下去,俺们可不用活命了。正是:好俭虽然是美德贪馋还须糜金钱要知道光皇帝后来情形,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焚鸦片总督蒙冤 毁遗摺九泉含恨
话说这时大学士长龄,打平了回疆,把逆首张格尔槛送京师。道光皇帝亲御午门受俘以后,便在万寿山玉澜堂上开庆功宴筵,吩咐内膳房自办酒菜。皇帝又怕内膳房太耗费银钱,便传旨须格外节俭,当时请的客,除扬威将军大学士威勇公长龄以外,还有十五个老臣,便是御前大臣穆彰阿,大学士托津,军机大臣曹振镛,大学士戴均元,户部尚书军机大臣黄铖,礼部尚书穆克登额,工部尚书初彭龄,理藩院尚书富俊,左都御史松筠,郡王衔都统哈迪尔,都统阿那保,致仕大学士伯麟等。这许多人挤了两桌,桌面上摆着看不见的几样菜。这班大臣却不敢举箸,只怕一动筷,便要吃光,吃光了是很不好看的。那道光帝坐在上面,也不吃菜,也不吃酒,只和大臣们谈些前朝的武功,后来又谈到做诗,便即席联起句来,有几个不会做诗的却请那文学大臣代做,做成一首八十韵的七言古诗,纪当时君臣之乐,又吩咐戴均元,把君臣同乐画成一幅图,在席上谈论了足足两个时辰,菜了不曾吃得,便散席了。这时正是严冬,道光帝见大臣们都穿着灰鼠出风的皮褂套,便问你们的皮褂做一做出风要花多少钱,内中有许多人回答不出来。独有曹学士回奏说,臣的皮褂单做出风,须花工料银二十两。道光帝叹道,便宜便宜,朕前几天一件黑狐皮褂,只因里面的亲缎太阔了,打算做一做出风,交尚衣监拿到内务府去,核算了一核算,竟要朕一千两银子,朕因他太贵了,至今搁在那里,不曾做得。曹学士听了,回奏道,臣的皮褂是只有出风,没有甬子的。说着把袍幅的里面揭起来,大家看时,果然是一片光皮板,只有四周做着出风。道光帝看了,连声说妙,又省钱又好看。实在穿皮褂原是取暖,做不做出风,是无关紧要的,从此以后那班大臣穿的皮褂却把出风拉去。一时间官场中都行穿那没有出风的皮褂,那穆相国外面虽装出许多寒酸样儿,他家里却娶着三妻四妾,又养着一班女戏子,常常请着客吃酒听戏,走他门外的,总听得里面一片笙歌。因此有许多清正的大臣,都和他不对,只因道光帝十分信任,说他是先帝顾命之臣,凡事听他的主张。那穆相国在皇帝面前,花言巧语,哄得皇帝十分信任。只有曹学士不欢喜他,他俩从常常在皇帝跟前争辩,皇帝常常为他们解和。那穆相国一天骄傲似一天,无论京里京外的官员,尚然没有孝教他,他便能叫你丢了功名,因此穆相国家里,常常有京外的官员,私送银钱珍宝来。那时有个福建进士林则徐,曾外放过一任杭嘉湖道,后来做江苏按察使,升江西巡抚。他为官公正,所到的地方,百姓称颂,在道光帝耳朵里,也十分器重他。这时英国的商船,常常把鸦片烟运到中国来,在广东一带上岸,害得中国人吃了他的烟,形销骨立,个个好似病鬼一般。林则徐上了一本奏摺,说鸦片不禁,国日贫,民日弱,数十年后,不惟无可筹之饷,抑且无可用之兵。道光帝看了这奏章,十分动容。便把他升任两广总督,进京陛见,又说了许多禁烟的话。道光帝给他佩带软差大臣关防,兼查办广东海口事务,节制广东水师。林则徐一到广东,便雷厉风行地把鸦片烟严禁起来了。那鸦片本是药品,当时海禁初开,洋货运进内地,已日多一日。因此以洋务起家的,还自不少。就中单说一家字号,名唤怡和。这怡和行三个字,连妇孺皆知,却算得岭南天字第一家的字号。那行里店主本是英国人,请了一位买办名叫伍紫垣,生得机警不过,本是个市尘班首所有外商运来的货物,大半由他怡和居奇。且外商初到,识不得内地情形,一切价目,自然由买办订定。因此年年获利,积富至一千万有余,内中货物,本以鸦片为大宗,都是通商条约里载得很明白的。叵耐林则徐这人,只知得爱民,还不懂通商条例,鸦片是害人之物,便把这鸦片当作仇人一般。这时不免迁怒洋行商人,果然追本穷源,查鸦片进口,却由怡和发售。他以为拿办一二家发售鸦片的大行店,尽法惩办,不但华商畏惧,没人代售鸦片,岂不是不禁自绝,还胜似和外人交涉,想罢,便把个怡和买办伍紫垣查办起来了。那伍紫垣便把这个干系都卸在英国人身上,说英国商船上尚有许多鸦片,林则徐便逼着英国商船缴出二万三百八十箱鸦片来,放一把火烧了,那英国人却带了兵船到福建浙江沿海一带地方来骚扰。这时相国穆彰阿,因为林则徐来京陛见时,没有走他门路,自然得不到好处,早已怀恨在心。此事传到他的耳朵里,穆相国便趁机在道光皇帝跟前,说了林则徐许多坏话,说他刚愎自用,误国不浅。一面派人暗暗地去和英国人打通,说他们带兵船去打广东,一面又指使广东的官吏到京里来告密。有一个满御史名琦善的,听了穆彰阿的唆使,狠狠地参了林则徐一本,穆相国又在皇帝跟前打边鼓,把个皇帝也弄昏了。一道圣旨下去,把林则徐革了职,又派徐广缙做两广总督,派琦善做交涉使,与英国人讲和,赔偿了七百万元。开放广州厦门福建宁波上海做外国的租界,英国人还不肯,硬要拿林则徐办罪,穆彰阿出主意,代皇帝拟一道圣旨,把林则徐充军到新疆去。这时恼了一位大学士名叫王鼎,他见林则徐是一个大忠臣,蒙了这不白之冤,便屡次在朝廷上找穆相国论理,那穆相国听了王鼎的话,总是笑而不答。有一天穆彰阿和王鼎两人,同时在御书房中召见,那王鼎一见穆相国,由不得大怒起来,大声喝问道:“林则徐是一个大忠臣,为什么一定要哄着皇上,把他充军到新疆去,像相国这样一个大奸臣,为什么还要在朝中做着大官,你真是宋朝的秦桧,明朝的严嵩,将来天下苍生都要被你误尽了。”
穆彰阿听了不觉变了脸色,道光帝看他两人下不得台,便唤太监把王鼎扶出宫去,说道王学士醉了,那王鼎在地下连连叩头,还要谏诤,道光帝把衣袖一拂,进宫去了。王鼎回到家里,越想越气,连夜写起一道奏章来,说穆彰阿如何欺君,林则徐如何受屈洋洋洒洒足足写了五万多字。一面把奏摺拜发,一面悄悄地回房去,自己吊死。第二天王鼎的儿子发觉了,又是伤心,又是惊慌,照例大臣自尽,要奏请皇上验看,以后才能收殓。那穆彰阿耳目甚长,得了这个消息,立刻派了一个门客,赶到王家去,要看王学士的遗摺。那王公子是老实人,使拿遗摺出来,给那门客看摺子,都是参穆相国的话。穆彰阿的门客,见是参奏穆相国的,使把那遗摺子捺住,哄着王公子道,尊大人此番逝世,俺东翁十分悲伤,打算入奏,在皇上跟前替尊大人多多的求几个抚恤银了,如今这遗摺,倘然一递上去,一来坏了同寅的义气,二来那笔抚恤的银两,便分文无着了。看官须知,道光皇帝崇尚节俭,做大官的都是很穷,做清官的越发是穷,如今王公子听说有银子,便把那遗摺销毁了,另外改做了一本摺子,说是害急病死的,穆相国居然去替王鼎请了五千两银子的恤金,穆相国暗地里又送了王公子一万两银子,王鼎一条性命,便白白的送去,只可含恨于九泉了。正是:有钱使得鬼推磨,地下含冤说什么要知道光帝受了奸臣蒙蔽,后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憨兰嫔自取其祸 悍皇后大逞雌威
话说道光帝受了穆相国的蒙蔽,弄得满朝嗟怨。那一年又是皇太后的万寿日子,早几天便有礼部尚书奏请,筹备万寿大典,道光帝只怕多花银钱,便下旨说:“天子以天下养,只须国泰民安,便足以尽颐养之道,皇太后节俭垂教,若于万寿大典,过事铺张,反非所以顺慈圣之意,万寿之期,只须大小臣工,入宫行礼,便是以表示孝敬之心,勿得过事奢靡,有违祖宗黜奢崇俭之遗训,软此。”
这道圣旨下去,那班官员,都明白了皇上省钱的意思,便由穆相国领头,和皇上说明,不须花内帑一文,所有万寿节一切铺张,都由臣民孝敬,皇帝听了这个话,自然合意,便由皇上下谕,立一个皇太后万寿大典筹备处,委穆彰阿做了处长,那穆相同背地里,反借着这承办万寿的名儿,到各省大小衙门去勒索孝敬。小官员拼拼凑凑,从一百元报效起,直到总督部臣报效到三十万五十万为止。这场万寿,穆相国足足得到手了一千万两银子的好处。到了这一天,大小臣功带了眷属进慈宁宫拜皇太后万寿去,皇太后自己拿出银子来办面席,女眷在宫里赏吃面,官员们在保和殿上赏吃面。吃过了面,穆相国把家里的一班女戏子献上,在慈宁宫里演戏,演的都是瑶池宴、东海宴,吉利的戏文。道光帝看那班女戏子,个个都是妩媚轻盈,清歌妙舞,那服饰又十分鲜明,笙箫又十分悦耳,皇上忽然也心痒了。他在幼年时候,原也玩过韵舞,到这时皇帝自己也上台去,扮了一个老莱子,歌唱起来。只因是皇上扮着老莱子,台上便不敢扮老莱子的父母,皇帝唱了一阵,皇太后看了十分欢喜,吩咐赐赏。便有许多宫女捧着花果,丢向台上,齐声说皇太后赏老莱子花果,那皇帝在台上也便跪下谢赏,皇帝下台来,那班亲王贝勒也都高兴起来,他们终年在家里,没有事做,这唱戏的玩意儿,原是他们的拿手,便各各拣自己得意的登台演唱去,有的扮演关云长挂印封金的故事的,有的演尧舜让位的故事的。一出演完,又是一出,台上的做得出神,台下的也看得出神。在这个时候,道光帝不知不觉地落在温柔乡里去了。原来皇上扮戏的时候,穆相国便派一个领班的姑娘,名叫蕊香的,服侍皇上穿戴扎扮的事体,讲到蕊香的容貌,要算得一个顶儿的尖儿的了。那蕊香一边伺候着皇上,一边却放出十分迷人的手段来,在皇帝跟前有意无意地卖弄风流,把个一肚子道学气的道光皇帝,引得心痒痒的,深深地跌入迷魂阵儿去了。直到皇上演过戏,退进台房去,那蕊香也跟了进来,服侍皇上穿脱衣帽。这房间是十分幽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