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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融用後爪搔了搔耳後,像只真正的狗一样端坐著,仰望著大雨不断的天空。
「离是云螭一族唯一的继承人,资质又极高,让他继任海主的话,大寺等於是立於危地。要是离乖乖地当大寺的囚犯也就罢了,万一真的让水族劫囚成功,离回到西海煽动水族,後果不堪设想——我想大寺那些家伙多半是这麽想的。」
「所以就制造机会,让忌离失常……要是云螭再伤害到普通人类,大寺就有藉口将妖神就地诛杀……是这样吗?」
顒衍想起秉烛刚才跟他说的,阎魔交待他的任务,不由得浑身一凉。
尚融低哼了一声,说道:「大致是这样,大寺里没一个是好东西,包括神农那家伙也是半斤八两。所以我才反对你接掌土地神的职务,小衍,可惜你总听不进我说的话。」
尚融似乎叹了口气。顒衍开口想要辩解什麽,但尚融很快又接口。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麽办到的。总之离最近会如此情绪失常,肯定和大寺那里有关。而且多半是在神农藉故把你支开,我又不在庙里的那段期间做的,只是神农那家伙,口风比他的屁眼还紧,总是不肯透露一字半句。」
顒衍这才恍然,想起他在Lodus那些日子,不由得低头思索起来。
「你……失踪这些日子,该不会都是在调查这些事情?」顒衍忽然想到。
尚融笑了两声。「啊,是啊。我还做了一趟长途旅行,西海龙宫还真是挺远的,没有公车也没有捷运,晚上还没有路灯,网路也查不到地址,害我差点迷失在太平洋里。」
他像想起什麽有趣的事情般,咯咯笑了起来。
「云螭的族人还以为我是来找碴的,摆了好大阵仗要把我轰出去,我跟他们说我是来提亲,他们还当我是在侮辱水族,结果害我多花了不少时间把那些小鱼小虾摆平。水族的人总是这样,不先把他们打个半死的话,他们就不会好好听你说话。」
顒衍听尚融说的轻描淡写,一方面为那些水族感到可怜,一方面心情也有些复杂。他在能思考之前便脱口而出。
「你真的……真的打算和忌离……我是说,你是认真要成为忌离的伴侣吗,尚融?」
他话一问出口就後悔了,因为尚融望向他的表情忽然充满调侃。
「如果我说是的话呢?不是的话呢?」他用充满磁性的嗓音问。
顒衍不自在地别过头。「……那都不关我的事。」
尚融缓缓踩动步伐,爪子在泥地里留下深刻的爪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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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抛下那家伙不管。」
良久,黑狗的嗓音再度传进顒衍的耳膜。「离和顒寿……虽然很多地方都完全不一样,但只有一个地方,他们两个很相似。那就是他们都不了解自己。」
顒衍沉默著没有接话,尚融便迳自笑了笑。
「明明是坚强的人,却把自己看得太软弱。明明软弱的地方,却总以为自己撑得过。明明犯错的不是自己,却老急著向什麽人道歉,而真的该道歉的时候,却又一个人窝起来生闷气。」
尚融笑笑,「在遇到离之前,我以为顒寿是我见过最不了解自己的可怜虫了,没想到离还更胜一筹。每次看著他那个样子,我就忍不住想多管管他的閒事。」
顒衍看著尚融难得笑得温容的侧脸,一句话也没多吭声,只是把视线转向了空中依旧虎视耽耽的龙。
天空仍然降著大雨,一阵阵地淋在尚融的黑毛上,大狗缓缓地步至巨龙面前站定,顒衍和秉烛都屏息看著这一幕。浑身漆黑的巨兽,与湛蓝的巨龙,这种彷佛神话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如今却活生生地在归如高中的後山上演了。
忌离好像也注意到尚融了,他仰起颈子,蓝色的瞳孔和尚融对视,顒衍感觉他似乎愣了一下。
尚融的嗓音低沉地传遍了每个角落。
「听见了吗,离?」
顒衍看著尚融忽然化回人形,眼神毫不避讳地迎向眼前的巨龙,神态和大狗形态时一样自在从容。他对著忌离,展开了属於人类的双臂。
「要发泄就尽管发泄吧……等发泄够了,就回来我身边吧!离。」
秉烛夜话 175
「要发泄就尽管发泄吧……等发泄够了,就回来我身边吧!离。」
***
忌离感觉捆绑在他身上的锁鍊,似乎渐渐松动开来。
他吃了一惊,这个锁鍊是他自己给自己绑上的,他本来打算一辈子也不解开的。
因为唯有像这样,捆住自己的四肢,让自己动弹不得,他才能够安安心心待在这里,待在只有一个人的黑暗里,永远不离开,也永远不再惊扰任何人。
他感觉胯下的部分针扎似地隐隐作疼,让他的脑袋不太能思考。以致於那张脸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不太辩认得出来。
那个穿著长袍马褂,马褂上是熟悉的家纹,苍白的面容显得削瘦,依然是记忆中的清秀模样。
那个人,是少爷。是这予他一切生存意义的人。
少爷解开了忌离的锁鍊,对他笑了一笑,走到黑暗那端的一张椅子上,慢慢坐了下来。忌离见他步履蹒跚,动作也很徐缓。
「嗨,忌离。」少爷唤了他的名字。
忌离四肢完全松绑开来,却不敢前进,只是怔怔地站在那儿。少爷便转头看了他一眼,扬唇笑了笑。
「怎麽了,小离?干嘛一脸害怕的样子?过来我身边啊。」
忌离仍旧停住不动。「你已经……不在了。」
少爷依然微笑著。「大概是吧。我已经死了,被你杀死了。」
忌离浑身颤了颤,深怕下一秒,眼前这个沉静的男人,又会像以往许许多多梦境里一般,血流满面地来找他索命。
但这回,眼前的少爷始终如常,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即使这样,那又如何呢?你就不过来了吗,忌离?」少爷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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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离迟疑了一下,对著坐在椅上的男人靠近了一步。那瞬间,忌离感觉到周围的场景变了,彷佛回到了当年他们相遇的海边,浪涛拍岸,海阔天空。
「我不会……跟你道歉。」忌离用喉底的嗓音说。
少爷笑了声。「嗯,我也没有要你跟我道歉。」
忌离发现,少爷的面目也逐渐变了,从摇摇欲坠的苍老,逐渐变成当年令他醉心的青年。
「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得了绝症,将要不久於人世,所以你早逼死我、晚逼死我,对我而言并没太大差别。我的妻子桃花,其实是为了谋夺我家的财产才嫁进来的,你杀死她之前,她正计画著要下毒害死我,你杀死她等於是救了我。」
忌离露出诧异的目光,然後便听到男人轻轻笑了起来。
「……如果实情是这样,你是不是会觉得轻松一点?我也希望是这样,这样子我就可以少恨你一点,忌离,我真的不想恨你。」
「少爷……」
「其实打从捡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有预感了,我有一天会死在你的手下。」
男人吐了口气,「他们说,人是不能豢养妖怪的,人豢养妖怪必遭报应。但是我并不後悔,离,因为在我最寂寞的时候,来到我身边的人,就只有你而已。」
男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向忌离。忌离发现他的外貌越发年轻了些,变得瘦弱、变得苍白,彷佛忌离当年在玻璃鱼缸里仰望的少年。
「我是真的很恨你……忌离。我恨你不是因为你杀死我的发妻、我的女儿,也不是因为你逼死我。我痛恨你的原因是,你宁可把自己逼到这种境地,也不肯对我透露一字半句。忌离,你太安静了,安静到让我无法了解你,也无从喜欢上你。」
忌离抬起头,男人就站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他浑身颤抖,男人对他伸出手。
「所以我只能恨你,忌离。即使到我死前一刻,我仍不明白你毁了我一切的原因。」
「我不会……跟你道歉。」
忌离想往後退,但最终还是挺直了身躯。他已经後退了太多年,忌离明白,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我不会向你说对不起……永远都不会。」
忌离凝视著男人,等著他再度变得面目狰狞,再度像以往无数梦境一样,攀爬著向他索求妻女的性命。
但这回男人却笑了,笑得云淡风轻。「嗯,这样很好,这样又何妨呢?」
他望著忌离,那瞬间外貌又变了,忌离看著男人褪去最後的光阴,回到他们相遇的顷刻,男孩遇见了搁浅的鱼,一切变得单纯,单纯而美丽。
「你不後悔,而我也继续恨著你。你幡然悔悟跟我道歉,我大方地原谅你,我们之间冰释前嫌,你也从沉重的罪恶感中解脱,去寻找新的幸福……这样多无趣,像把人当笨蛋似的。忌离,我想你也不会接受这样的结局。」
海滩旁的男孩,微微笑了。
「你就不要後悔吧,也不要和我道歉,以後遇到同样的状况时,也尽管做同样的事吧!忌离,因为那便是你的性子,你的生存之道,你没有後悔的责任。」
忌离的眼睛缓缓瞠大,他张开口,想要说些什麽。但男人已从海摊旁起身,走向那一片湛蓝的海洋。
「……最後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离?」
男人走进拍涛的海浪上,望著走向光芒的忌离,声音充满宁静。
「那个箴言……那个解开术场的箴句,究竟是什麽?」
忌离停下脚步,他张开口,唇瓣却是颤抖的。那个隐忍了八十年、也折磨他八十年的箴言,忌离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它了。
「『少爷』。」
忌离缓缓地开口,男人温柔的笑容霎时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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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在这世上、在人类的世界里,学会的第一句话……我的少爷。」
光茫逐渐覆盖了忌离站立之处,忌离觉得刺眼,他用手掩住面颊,闭上了双眼,再睁开眼睛时,眼前已不是少爷所在的海滩,而是似曾相识的高中校舍。
忌离发现自己仰躺著,却不是躺在地上,而是在什麽人的怀抱里,四肢已然回覆人类的修长,就如同他第一天学会变换人形那样。双脚也好声带也好,都陌生得不像自己的,就连动一动五指,也显得格外费力。
他把五指搁在脸颊上,发觉上头一片潮湿,忌离却不记的自己是什麽时候掉泪的。
但有人覆住了他的五指,忌离抬起头,对上那双幽深的黑红色眼瞳。
「人鱼公主回来啦?」那双眼睛的主人低沉的笑笑。
忌离深深吸了口气。他仰躺在那个人的大腿上,发丝散在他的胸膛,那个人还不知为何赤条条的,连裤子都没穿,但忌离已无暇注意那些了。
「尚……」他沙哑地开口。
「嗯,是我。」尚融扬起唇角。
忌离挣扎著向旁边一看,这里显然是归如高中的後山,但周围的树林也好草丛也好,不知为何全被夷平了。几百年的大树被扯得东倒西歪,栅栏被连根拔起,连地面也坑坑洞洞的,好像刚被陨石砸过一样。
而在尚融身後,紧张地看著这一幕的,是那个归如的小土地神。忌离见他神情疲惫,看著他的目光却难掩关心。而他身边那个穿著道服的奇怪小鬼也望著他,还担忧地叫了一声:「忌离哥,你没事吧?」
忌离选择把视线转回来,仰望著那双深得彷佛要将人吸进去的黑眸。
「是你……是你解掉那些锁鍊的吗?」忌离声音沙哑地问。
「锁鍊?」
尚融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啊,我想你可能不记得了,我刚才狠狠跟你打了一场,把你扁到趴在地上,然後从你的兜档布里,拿出了这个东西。」
尚融说著,用食指和姆指拎起了一张纸片。纸片剪裁成|人偶的形状,已然被破坏得残破不堪,但还是看得出隐约有符籙的笔迹。
「是降符……」顒衍立即反应过来。
降头是民间盛行已久的传统术数,严格说起来也是易术的一支。但和养小鬼一样,因为较偏阴损,所以正规的修行者通常是不用的。
一般降头分成蛊降和籙降,前者是以药虫之类的事物下蛊,以求控制被咒之人。後者则是以夹带被咒的头发、体毛、血液或甚至体液的符纸,写下降符後置放於该人身上,就能够有效地操控被咒者,依下咒者的意思行动。
「我猜想那是你心魔忽然滋长的原因……在你心境里可能会以别种形式呈现吧!不过你也真不小心,竟然会给人趁隙下降。再这样任由心魔发泄下去,你的精守会因此而混浊也说不一定。」
尚融又补充。一旁的秉烛开口,似乎要说些什麽,但终究还是没出声,只是和顒衍一起静静看著相拥的二人。
忌离动了一下身体,果然浑身都是酸疼感。他索性也不挣扎了,就这样软倒在尚融的怀里,就和以往许多日子里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