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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暗道:“金遗龙生来怪异奇诡,来历不明,死后亦不让人得知真相,真应了有始有终的俗语。唉!我这一生就像个梦谜,有何好抱怨的!”
郑芳清见他呆呆想着心事,也不愿打扰他,兀自低头疾行,不多时,两人已至触目荒凉的原野。
白衣人渐渐不安起来,死虽不足惧,眼见日往西沉,三日期限将满,心中忽然感觉莫明其妙地冲动起来。
他脚步一停,向她问道:“前几天我见到那个漂亮的小伙子呢?”
郑芳清被这突来的一问弄得心慌意乱!
“他……不知去哪儿了。”
白衣人冷笑道:“你不是很关心他吗,怎不知他的行迹?”
郑芳清羞得娇脸飞红,她低头望着足尖,轻轻说道:“请你别再说这种话好吗?我觉得你每一句话都含着讽刺的意味,不知我太敏感,或是你有意如此……”
白衣人道:“实在说,我今天就要断气了,你有何感想吗?”
郑芳清愕然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白衣人冷笑一声,自语道:“一个绊脚石走了,你不会高兴才有鬼呢!”
郑芳清知道他故意让自己听到,芳心虽然不乐,但也忍住不说。白衣人见她没有动静,继续自语道:“唉,金遗龙啊,小弟无能带她见到你的面了,但愿你在天之灵原谅小弟的不是!”
郑芳清是个蕙心兰质的少女,当下吃惊非小,问道:“你说什么?金遗龙已死了?”
白衣人冷漠地瞧她一眼,颔首说道:“也可以这么讲,因为他老早便知道自己的命运了。”
郑芳清沉思了一下,突然惊霍地注视他,片刻之后,她用手蒙住脸孔,口中喃喃说道:“如果我没料错……你就是金遗龙……你……”
白衣人没有否认,回答道:“坐下来,吾有言向你说。”
不知怎地,这短短的一句话,生像有无形的震慑力量,使得郑芳清姑娘六神无主,缓缓往他指定的地方坐了下去。白衣人自己从别处搬来一块石头,就在她面前坐下,轻轻一声说道:“郑芳清,你很聪明,不错,我确是金遗龙,今天便要归依黄泉,我要骂你几句,出出我心头之气……”
郑姑娘默默垂首,听完这话之后,才茫然点首。
白衣人厉声大叫道:“郑芳清,你是无情无义的女人。”
郑姑娘没有反抗,默然承受着……
白衣人愤然又道:“郑芳清,枉你身为武林儿女,却不尊重信诺。”
郑姑娘了解一个将死人的心情,便不发一言。任由金遗龙厉声漫骂。金遗龙毫不犹豫地指责道:“郑芳清,你不守妇道,移情别恋……是……”他情绪猝然起了极大的变化,跳起来大叫道:“你是个无耻的荡妇!”
闻言,芳青姑娘如被针刺,混身上下震颤不止,俏眼中早流下两串泪水。她做梦也没料到金遗龙把她当成淫荡无耻的女人。
金遗龙骂出口后方觉此言过分损害了人家的自尊心,但人之将死,只要心中痛快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又狠狠地道:“你别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其实在我眼里一文钱不值。前日夜晚你与那年轻人在争吵不休,那时,我也在旁边,可惜你白练了一身武功,竟没发现我就在你不远之处倾听着,嘿嘿……”
忽地,一阵凄寒的风吹过大地,也使金遗龙理智清醒了,他自家也不知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心想感情不能勉强,我如此做法未免太小气了。
他心中想着,立刻改变口风,沉声道:“在下说了许多难听话,很感抱歉。你也可以走了,在下答应带你会金遗龙,你已与他见面了,此刻,让我安静地死去吧!”他说完话,一脚踢开石块,便默默地在草地上躺着,并缓缓合上了眼睛。
耳畔,郑姑娘低弱的哽咽泣声令他烦恼,再度睁眼说道:“如果你认为我伤害了你的自尊,可在我闭目之前一掌将我击毙,虽然反正免不了一死,但是我的肉身能令你消消气,也是一件难得的好事。”
“金遗龙……”郑姑娘抬起泪眼,道:“你能不能先下手击毙我,然后自尽?”
金遗龙心中怦然一动,暗想她为何要说这些话?郑芳清姑娘再低弱地说一遍,他便回答道:“在下没有资格这样做,你去求别人好了。”
郑芳清听了这话,忽然悲悲切切地哭起来,她颤声道:“金遗龙……我对不起……你有权力击毙不忠于你的妻子……”
金遗龙道:“郑姑娘,你别忘记,我们的婚约已经退除,你去求那漂亮的少年吧。”说话时,内心甚感伤痛,虎目之中已热泪盈眶。
“他吗?……他已经破坏我们之间的婚约了,我至死也不愿再见他的面……金遗龙……”
郑芳清伤心得语不成声:“求你亲手埋葬不忠于你的妻子,我……我死后也会感激你的。”
金遗龙非是铁石肝肠的人,只因妒心作祟,才将她指责痛骂—番,此时听她声声如杜鹃啼血,辛楚哀伤皆而有之,不禁动了儿女心肠,挺身坐起,一把握住她的玉臂,问道:“芳清,你说什么?”
郑芳清柔肠百结,芳心酸楚,哀恸地道:“金遗龙……我们死在一起好了。”
金遗龙心灵猛震,手臂一使劲,郑芳清六神无主,嘤然一声倒在他的怀里,他伸臂将她搂着,深心之处奇妙地感情奔放,不禁张口大呼:“为什么……为什么要与我死在一起?”
他似乎已得知自己在这位艳妹心中的份量,可是,缘悭福薄,死神已然降临,不由悲啸一声,推开软玉温香,撒开脚步向前方狂奔着。
郑芳清脑中轰然一声,眼前一黑,向后便栽。
冥冥之中,耳畔似有人低呼着:“芳清……芳清……”
一种从未有的眩晕,令她脸孔变色,跟着便失去了知觉。
一个衣着华贵,面貌英俊的年轻人将她抱在身上,朝金遗龙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转眼间,黄昏的薄幕便将他身影遮住不见了。
金遗龙一路狂奔,内心甚是懊恼,想不到那位丽妹分明对自己尚属有心,但厄运将临,却无福消受!
他抱叹自家身世,沿路上流了不少眼泪,痛不欲生。
天色逐渐阴暗,劲疾的西风已带着刺骨的森寒,他急欲找寻葬身之地,许多黄昏绚丽的景色都无心欣赏了。
浓雾迷罩着大地,前路上朦朦胧胧,一片茫然。他仗着内功精湛,巧妙地避过障碍,仍旧飞掠如箭。
倏忽寒风刺骨,隐约地不远之处,似有风雷之声。停步暗忖道:“这风雷之声分明是内家掌力所生!”当下寻找发声来源,疾掠而去。
茫茫雾里,只见前头宽场上盘膝坐着四位长袍老人,分成东、西、南、北四方,互以内家掌风对轰……
四位老人俱是内家高手,掌风隐挟风雷之声,震撼四野。四人拳掌翻飞,额上热气腾腾,显然已打出真火。金遗龙大感惊讶,仔细一瞧,原来四人中央还坐着一个年约五旬,打扮诡异的短须老者,只见他双袖飞舞,鼻中哼哼有声,竟然把四人袭向他的沉猛掌力均挡了回去。
短须老者以一敌四,且能应付自若,却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然而他的长相却令人不敢领教,只见他隆额,削颧,马鞍鼻,鹰眼,鸡胸。若非他举止潇洒,行态沉稳,真要令人想到是位山精木魅去了。
片刻,短须老者突然开口说道:“尔四人非吾之敌,速把那小子下落说出来。”
金遗龙把自己隐蔽于树背,听了他说话的声音,不禁皱眉想道:“此人不独长相惊人,就连说话也是豺狼怪声。”
豺狼叫啸之声最是难闻,人带豺声也极令人厌恶。
他静下心来频频注视着斗场,却霍然发现那四位老人都是他熟悉的人物。盘坐东方的是终南掌门人黄苇上人,南面是崆峒掌门悲怆叟,北方是华山掌门青瞑老人,再下去的便是面如锅底的天山掌门天山老人。
这四位当今大派掌门人跟他有一掌之仇,几月前他几乎丧命于他等手中,是以他见仇人就在不远之处,眼睛都红了起来。
他暗暗自语道:“冤家路窄,真是不是对头不相聚……”“
终南掌门黄苇上人以剪牛掌法闻名于世,故而短须老者暗感东方迫力最大,华山青瞑老人的长春掌功也是不弱,天山天山老人的龙虎七禽掌练技不施,早将红带绝功藏隐起来,非到必要时决不轻易施展。
蓦地,短须老者呼地扫出一掌,掌势威猛凌厉,崆峒悲怆叟举掌一接,“碰”一声,他身体大大地摇晃了一下。
短须老者挺身站起,道:“吾说过尔等非吾之敌,难道尔等还不死心?”
话没说完,终南黄苇上人忽地哼了一声,打出一记拳风,短须老者袍袖一扬,却吃他一股大力震得退了一步,再度坐倒地上。
黄苇人沉声说道:“你别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要知我剪牛掌法却不饶恕狂傲之人。”
短须老者怒叫道:“这样你一拳我一脚地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有本事的何不一一与吾单打独斗,以分胜负?”
天山老人冷笑道:“汝口口声声要找那小子,难道汝不知他此刻已是中原武林推崇的人物了么?”
短须老者道:“吾不管这些,他的武功吾虽未亲眼见过,但任他再高强也难逃吾一对神眼。”
崆峒悲怆叟道:“汝出道关中,此番挟技为难一个后生小子,虽胜不武,何况依我看来,你能否在他手下走上二十招还有问题!”
短须老者勃然大怒,道:“你们敢瞧不起老夫,且吃我一掌!”说着袍袖倏然往外一拂,悲怆叟闷哼一声,发掌接住,却变了颜色。只听他傲然冷笑道:“小子所学太杂,吾敢肯定十招之内便令他引颈就戮。”
天山老人引声大笑道:“当年你也是个子庸之徒,不想被你练了一套绝传武术,却如此狂妄,哈哈,你别以为此次出山就无人能敌,其实只是夜郎自大罢了。”
短须老者怒道:“天山老人,你武功不过耳耳,只能欺欺凡夫俗子,在吾面前却不值一文钱。”
天山老人反唇相讥道:“南宫虎,有本事能迫老夫离位,老夫就服了你。多说无用,反正你那身武技老夫心中是明白不过。”
短须老者挺身立起,大步跨前,口中嘿嘿冷语道:“天山老人,你年纪太大了,如嫌活得太久,吾南宫虎就送你上西天。”说罢,袍袖啸然拂去,袖未到,一股凌厉大力已脱颖而出,隐约夹着风雷之声。天山老人目光暴射,沉气扬掌,呼地迎了上来。
“轰”地一声,天山老人上身疾晃,南宫虎却变了颜色,原来他手臂已被对方掌风震得麻痹不堪。
金遗龙暗忖:“昔日堂哥被武林四魅纠众围击,终以双拳敌四手,负伤死于荒涧,这南宫虎即算是我杀父仇人,为人子者还犹豫什么呢!”他怒盯南宫虎一眼,私下仇火上腾,几乎想现身报仇。
正这时,朦胧的雾里突然行来一人,他睥睨作态,向南宫虎说道:“喂!事情办完没有?”
金遗龙见了他的相貌,不觉大吃一惊,几乎脱口呼道:“爹爹。”
这文生打扮的中年人剑眉如墨,挺鼻薄唇,朗目闪光,若非险上布着一层阴沉沉的气色,真是个俊俏的人物哩!
南宫虎一见来人,脸上立刻满面笑容,他亲切地招呼道:“哎呀老弟,许久不见你来,老哥急死了。”
终南掌门黄苇上人一见南宫虎帮手来了,顿时挺身站起,把中年文生拦截着。中年文生大喝一声道:“吾就是河南铁府大将军金鸣飞,尔等何人,敢如此无礼。”
此言一出,黄苇上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向后便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盘膝坐下。铁府大将军金鸣飞,在江湖上虚有谣传,是以各派掌门都有个耳闻,知道他是个奇男子,便以另一种眼光看他。
中年文生道:“吾宴席已开,南宫虎你不宜在此耽搁,速去招待客人。”
南宫虎应了一声,十分听话地跟在他身后,金遗龙暗想道:“他左眉心有颗黑痣,分明是叔叔嘛,他……与南宫虎相交颇厚……难道不知爹爹的死因?”
他又疑想:“为什么叔叔要冒充爹爹的名义招摇撞骗?那侄儿的妈妈也上了他的当,我是否应该处理这些恩怨呢?”
“叔叔一定知道爹爹的死因,但仇家南宫虎就在眼前,他为何不替兄长报仇?难道叔叔跟爹爹也有仇怨?唉,眼前叔叔跟仇家那么要好,我应该下手歼敌,还是放过敌人呢?”
眼见中年文生、南宫虎越去越远,他内心仍然一无头绪,久久未决,心道:“唉!死了算了,这些难题叫我如何理得清。”
四位掌门人并未出手拦截,其中青瞑老人不悦地道:“金鸣飞那厮闻名不如目见,临走之时,怎么一声不响,岂不太显得毫无风度吗?”
天山老人冷笑道:“刚才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