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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兄弟!”
风威冷懒洋洋地回了句:“什么事?”
“大帅让你下来!”
风威冷拍了拍帐篷道:“他干嘛不上来?”
“你……”
“呵,既然风兄弟有如此雅兴,那本帅也自要相陪!”
一个人跃了上来,正是高平晗。风威冷见他春风满面,不由生出一些憎厌之心,转了头去看城墙后熊熊火光道:“我真不明白为何要帮你们?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家园化做一地白灰?难道就为了让我的亲友尽数葬身于火海之中?”
高平晗在他身边坐下道:“那你自问一下,你为何要助本帅?”
风威冷道:“起先在城外,我是自救,并非有心救你,后来助你攻城却是为了我妹子……”
“这不就是了?”高平晗道,“你所作所为都是自己意愿,为何反倒怪起本帅来?”风威冷一听此言,翻身坐起,一拳打在帐篷上,他的肩头伤处牵动,突突地痛。他吼道:“可我的妹子呢?让你们……那个狗王给抢了!”
高平晗拍了拍他的肩,道:“镇静些,小兄弟,本帅正是为这个来的。”
风威冷一喜道:“你帮我把她讨回来了?”高平晗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我们两军的形势你也看到了,何况他借口是为皇帝选的,如何讨得回来?”
“那你想说什么?”
高平晗长身看了看四下,让风威冷附耳过来,悄声道:“一刻钟前本帅接到太子密令,皇上已经驾崩,让本帅寻机杀掉西王,夺他兵权。”
“这和我有什么干系?”风威冷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高平晗的面孔背着火光,愈显得深黯,他一字一句道:“两军对阵,本帅并无十成把握。可是本帅在西王身边伏有一着棋子,若有武功高强之人愿舍身一搏的话,能引他至西王帐中!”
风威冷哂笑了一下道:“你又想利用我!”
高平晗笑笑摇道:“去不去在你。只不过听说你的妹子是绝色美人,今日在街上见过她的人都跟失了魂似的。西王是好色之徒,若是今夜你不杀了他的话……”
“住口!”风威冷打断了高平晗道,“我去!”
高平晗颔首道:“那好,你准备一下,我让人带你去。”
“你听着,”风威冷背向着他,突然拔剑,冰锥似的剑辉破开这混沌灼热的天色。高平晗未及动念,喉头上已是微微一痛,那剑尖凝在他颈前三寸之处,他只觉喉结上的肌肤已被冻结了,没有一丝知觉。
“若是我杀了西王,而没有救回我妹子……”风威冷顿了一顿,方接着道,“那么连着前两次的债,我自会跟你一一讨来!”
“剑在你手上,这自然由你!”高平晗静静地道。
风威冷咽了口气,一寸寸地收回剑去。高平晗随着他的剑势慢慢站起来,两个人对峙了好一会儿,都见到了彼此眼中的火光,跳动,忽闪。
“来人!”过了好一会儿,高平晗方高声吼了一句。自然有人跑了过来,他跳下去,毫不停留地往帐篷里走,边走边道:“派个兵带风壮士去北边!”
风威冷跟着带路的兵士绕了个大圈子转到北城外的树林里。发过暗号后,有一人从林中转了出来,那带路的人道:“风壮士,请跟这位同去。”
风威冷抬头一见眼前这人,不由吃了一惊,脑子里无名火腾地冒了起来。站在他面前的,正是赵裨将。
那赵裨将也是十分吃惊的样子,接着后退了好几步。这处是南汉军正营外的树林,幢幢树影间漏出些火光,投在他的脸上,那张本就猥琐的面孔更加恶心。不过他倒是马上抓到了救命稻草,叫道:“你要是杀了我就没人带你进营了!”
风威冷不知道高平晗这是和他开什么玩笑。不过一想却也明白,若是先说了,只怕他就不会来了。
“风壮士……”
他吸了好几气,终于忍住不拔出剑来,对身后人道:“行了,我会和……和这人合作。你回去禀报大帅吧!”那人一去,赵裨将就禁不住抖起来,隔老远都能听到他的牙关“咯咯”作响。他取了一套衣裳出来,远远放在地上道:“这……这是……我带出来的一个亲兵的衣裳,你你你……你……”
风威冷默不做声地走过去,将衣服换上身,道:“走吧!”
“是、是、是……”赵裨将这会儿也终于能说出囫囵话来了,隔着风威冷五步远,在前头引路,道,“我也只是个小人,小人只听能从大人的命令,你要是和我们这等小人计较,那可就……”
“闭嘴!”风威冷低低地吼了一声。“是!”赵裨将心跳了一下,不再做声。
到了营门口,赵裨将与那些守门的人谈笑风生,什么“殿下今夜可是洞房花烛……”之类越发让风威冷心急欲焚,却也不敢催他。那些守卫只是验了腰牌、口令,就放了他们进去。
大营里虽说仍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可毕竟是大胜之后的首夜,军士们各自寻欢,哪有心思细察。于是一路也就平平安安度过。
大营距华城颇远,火势不及副营看来那么明白,犹可见风拂云散,星垂平野。本是秉烛夜游的好天气,可是这一路走来,座座大帐里头都传出女子痛哭呻吟之声,军士趁醉撒野叫骂不绝,又哪里能让人生出半点雅兴?
不多时就见到一顶大帐,帐前侍卫见到赵裨将大喜过望,道:“老赵你总算来了,今晚就由你和小王两个值夜了,咱们可走了!”两个人鬼鬼祟祟地笑了几声,把枪戈往赵裨将手中一送,便快步跑掉了。
赵裨将冲风威冷一指大帐道:“内面还有一重帐子,有他两个亲将守着,那两个人的功夫可很是不错,看你的了!”风威冷掀帐待进,突然回头对赵裨将笑了一下,道:“奇怪,你怎么不先为自己担心呢?”赵裨将见了他的笑意方有些了悟,眼前却已是寒光胜雪。
风威冷抽回剑,剑身光洁复初,未曾有半点污迹。他扶着赵裨将的尸身,缓缓放在地上。过了一刻,方还剑入鞘。
只是里面的人却已有所觉,一个亲将走到帘内,问道:“什么事?”
风威冷道:“赵裨将醉了!”
“呸!又是这家伙。”里面的人已没有兴致,正要往内走时,身后却是一凉。他大惊拔剑回挡,那刻骨的寒意却一瞬间便换了十余个方向,让他无从挡起。他手中长剑舞得密不透风,欲要开口叫喊,喉间却微微酥麻了一下,没能发出声响。
风威冷剑未及抽出,头皮却有些发痒,他心知被另一名亲将盯上了。风威冷向后仰起,双掌在地上一撑,飞起右脚去踢那名后来的亲将。那亲将被他踢中一脚,可是剑法却丝毫没有滞碍,风威冷觉得面上剑气如割,将要破颅而过。此时里面却有人惊叫了一声,“唏哩哗啦!”好像有什么被打翻了。
风威冷一怔,心道:“难道高平晗还另遣了旁人行刺?”
那亲将好像比风威冷更为吃惊,手上剑劲略散。风威冷察觉了这一丝的空隙,庶人剑反手一挑,那人便已矮了一截,软软地倒了下去。
风威冷毫不迟疑地推帘而入,大帐内火把通明,四壁镶满了的珠宝,光华夺目,地上锦毡温软无比。他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只见西王抬起了头,满脸讶然神情。
风威冷再也没有心思去想其它,眼中只有西王那张养尊处优的面孔。浑身的劲气都在那剑端处凝结。剑尖破开满帐的宝光,注满了他这数日来的担忧、愤懑,向着他所注目的那一点笔直奔去。这是最终的一剑!
西王突然出手从地上拉起一个人。那是个女人,一身华衣,满头珠翠,珠冠上尚挂着未揭去的喜帕,想来是他的什么姬妾罢。风威冷在那一刹那犹豫了一下。
可是那女子的面孔被转了过来。那是一张什么样面孔呀!一道道未凝的血痕在她面上纵横交错。一只眼珠掉脱了一半,鼻子被剖开了,口唇破成了三四瓣。风威冷觉得那女子活活是从地狱里拉出来的,甚至不由想道:“她定是在阳间犯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就在这一念间,他的长剑已经贴上了那女子的胸口,那女子张了嘴好像在呼叫了什么,可是那一刻风威冷没有听明白。剑尖在她心口上曲了一曲,如此之近地看见这女子的容貌,风威冷最后一点怜悯之心也无影无踪。只是她眼里的神情好像似曾相识。
“只要能救得了表妹,天下间的女子便是死上一千、一万,又与我何干?”风威冷这样想的时候,已感到女子的肋骨在他剑下破碎,然后是心有力的跳动,一下下撞击在剑身上。心尖上的血好热,那暖意经剑传到了他的手心。好像过去的两个冬日里,有人烧红了一粒粒的核桃炭放进手炉,硬塞入他掌中。
女子眼中的神情十分骇然,好像发生了什么决不可能的事,她又叫了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风威冷在迟了一念之后明白了自己方才听到的是什么:“冷哥!”“冷……”前一声是欢呼,后一声是惊叫。
风威冷低头,他看到那女子的右手中指上缠着一束五色的绵线,就和他怀中的那块喜帕上鸳鸯的色泽一模一样。她绕得那么紧,好似握住了一生一世的缘分,永不松开。而她的手中握着的是一枚金簪,簪子上满是血迹,鲜血从簪尖上一滴滴地落下来,浸在大红的喜服上,好像水汇入河流之中,一点都不着痕迹。
在那一刻风威冷眼前模糊了。整个帐子里的宝石都发出千万丈的光芒,极乐世界一般光明。他紧紧地拥着表妹,一声声地唤她:“妹子、妹子、妹子……”可怀中的人却只是用异样忧郁的眼光看着他,一声也不出。
风威冷盯着她独存的那只美目,也只有那里,还看得出从前他所爱之人的神韵来。风威冷起先以为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可看到这眼中的光,他突然发觉自己错了。表妹的神智分明还很清醒,她不是不能说话,而是不想说话。
这个念头一入脑中,风威冷顿觉心尖上像被人剜了一刀似的,他死命地摇着表妹,叫道:“你说话呀!你说话呀!你骂我呀!骂我呀……”本就生机将绝的弱女子被他这么猛一摇晃,再也支撑不住,头颅晃晃悠悠地垂了下去。风威冷一手抬起她的头,恶狠狠地吼道:“你不准死,我不许你死,你听到没有?”表妹好似终于被他唤醒了,她动了一下嘴唇,好像是笑了笑。她的手指动弹了一下,却没有抬起来,风威冷会意,急忙拾起她的一只手抚在自己的面上。
表妹的手指轻柔冰凉得好像一片雪花,轻轻地拂过风威冷的面孔,她眼睛中涌出一滴血色的眼泪。她勉强地蠕动了一下嘴唇,发出一些细不可闻的声音。风威冷开始没有听清,叫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表妹涩涩地笑了一下,又说了一遍,他终于听明白了。“你……为什么……没……认出我来呢?”然后是一声极细极长的叹息,仿如暮冬的风潜过闺房严实的窗缝,将窗上浮起来的窗纸吹得沙沙作响。叹息声中,她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重重地落在风威冷的膝上。
“为什么我没有认出她来呢?就是因为她的容貌被自己毁了吗?”风威冷很奇怪自己此时还能清醒地想这个,他突然明白过来:“是了,表妹是伤心我没认出她来。她是伤心原来我与世俗男子也没什么不同,爱她的也不过是这一点皮相美色!是这样吗?我是这样吗?”
“不……”风威冷一声狂吼,他觉得自己被剖成千片万片,一点点地在光中滤过,显得那么丑陋而又卑污。吼声让持剑上前的西王惊得踉跄后退,错脚踏在自己的衣角上,一屁股坐倒在地,剑失手落于地上。他胸口的伤处也有近寸深,血水顺着前襟滚滚涌了出来。
风威冷抱着表妹,从地上站起,他右手中宝剑一挺,向着西王的方向走去。西王坐在地上,不住地后退,他想伸手去拾掉落在地上的剑,却只是略动弹了一下,就再也不敢。他整个身子慢慢地往地上倒去,在他眼中风威冷是一个疯兽般的人,像拘魂的无常恶鬼一般,步步逼进。
就在风威冷的剑将要刺进他胸口的一瞬间,西王身后的大帐突然破开了好几道口子,数支火把一齐向着风威冷投过来。风威冷本能地转了剑身,去挑开那些火把,这一错愕,就有三四人抢进帐来,将西王拖往帐外去。
“不准走!”风威冷冲了上去,长剑指向他们的后心。
冲进帐内的人里面,有两个抬了西王继续往外跑,落在后头的两个各自拔出剑来,左上右下,合成一个弧圈,向着风威冷合围而来。风威冷却不闪避,由这犀利的两剑落在他肩头、胁下。那两个方一怔间,一带血沫已从他们颈间掠过,风威冷收回剑来,再垂首瞧了臂弯里已合上双眼的表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