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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尸体”眼珠子呆滞的转了两遍,忽然放出声尖呼起来。
呼声说不出的凄厉可怖,有的人已想夺门而逃,但两条腿却好像琵琶似的抖个不停,哪里还有力气举步。
那“尸体”呼声渐渐嘶哑,才喘息着哑声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会到这里来了?”左二爷张大了眼睛,颤声道:“老天爷慈悲,老天爷可怜我,明珠没有死,明珠又活回来了……”他目中已露出狂喜之色,忽然跳起来,揽抱着他的爱女,道:“明珠你莫要害怕,这是你的家,你又重回阳世了。”谁知他的女儿却命推开了他,两只手痉挛着紧抓住扒在她身上的白被单全身都紧张得发抖,一双眼睛吃惊的瞪着左轻侯,目中的瞳孔也因恐惧而张大了起来,就像是见到“鬼”一样。
左二爷喘息着,吃吃道:“明珠,你……你……难道已不认得爹爹了么?”那“尸体”身子缩成一团,忽又哑声狂呼道:“我不是明珠,不是你女儿,我不认得你!”左二爷怔住了,楚留香怔住了。
每个人都怔住了!
左二爷求助的望着楚留香,道:“这……这孩子怕受了惊……”他话未说完,那“尸体”又大喊起来,道:“我不是你的孩子,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绑到这里来?快放我回……去。”左二爷又惊又急,连连顿足,道:“这孩子疯了么?这孩子疯了么……”实在他自已才真的已经快急疯了。
那“尸体”挣扎着想跳下床,哑声道:“你才是疯子,你们才是疯子,我要回去,让我走!”楚留香心里虽也是惊奇交集,但也知道在这种时候,他若不镇定下来,就没有人能镇定下来了。
他拍了拍左二爷的肩头,轻轻道:“你们暂时莫要说话,我先去让她安静下来再说。”他缓缓走过去,柔声道:“姑娘,你大病初愈,无论你是什么人,都不该乱吵乱动,你的病若又复发了,大家都会伤心的。”那“体”正惊惶的跳下床,但楚留香温柔的目光中却似有令人不可抗拒的镇定力量,令任何人都不能不信任他。
她两只手紧紧的挡在自已胸前,面上虽仍充满了恐惧惊惶之色,但呼吸已不觉渐渐平静了下来。
楚留香温柔的一笑,道:“对了,这样才是乖孩子,现在我问你,你可认得我么?”那“尸体”张大了眼睛瞪了很久,才用力摇摇头。
楚留香道:“这屋子里的人你都不认得?”
那“尸体”又摇了摇头,根本没有瞧任何人一眼。
楚留香道:“那么,你可知道你自已是谁么?”那“尸体”大声道:“我当然知道,我是‘施家庄’的施大姑娘。”楚留香皱了皱眉道:“那么,你难道是金弓夫人的女儿?”那“尸体”眼睛亮了,道:“一点也不错,你们既然知道我母亲的名字,就应该乘早送我回去,免得自惹麻烦上身。”左二爷早已气得脸都黄了,跺着脚道:“这丫头,你们看这丫头,后然认贼为母起来”那“尸体”瞪眼道:“谁是贼?你们才是贼,竟敢绑我的票。”左二爷早已气得全身发抖,退后两步,倒在椅子上直喘气,过了半晌,眼中不禁又流下泪来,转身道:“这孩子不知又得了什么病,各位若能治得好她,我……我不惜将全部家产分给他一半。”楚留香显然也觉得很掠讶,很奇怪,望着张简斋道:“张老先生,依你看……”张简斋沉吟了半晌,才缓缓道:“看她的病情,仿佛是‘离魂症’,但只有受过大惊骇,大刺激的人才会得此症,老夫行医近五十年,也从未见过……”那“尸体”的脸竟也气红了,大声道:“谁得了‘离魂症’,我看你才得了‘离魂症’,满嘴胡说八道。”张简斋凝注着她望了很久,忽然将屋角的一面铜镜搬了过来,搬到这少女的面前,沉声道:“你再看看,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这少女怒道:“我当然知道自已是谁,用不着看……”她明里虽说“用不着看”,还是忍不住瞧了镜子一眼。
只瞪了一眼,她脸上就忽又变得说不出的惊骇、恐惧,失声骇呼道:“这是谁?我不认得她,我不认得她……”张简斋沉声道:“照在镜子里的,自然是你自己,你连自己都不认得了吗?”少女忽然转身扑到床上,用被蒙住了头,哑声道:“这不是我,不是我,我怎么变成这模样,我怎会变成这模样?”她一边说,一边用力锤着床,竟放声大哭了起来。
屋子里每个人惧是目定口呆,作声不得,大家心里虽已隐隐约约猜出这是怎么回事了,但却又谁都不敢相信。
张简斋将楚留香和左轻侯拉到一边,沉着脸道:“她没有病。”左二爷道:“没有病又怎会……怎会变成这样子!”张简斋叹了口气,道:“她虽然没有病,但我却希望她有病反而好些。”左二爷道:“为……为什么?”
张简斋道:“只因她没有病比有病还要……可怕得多。”左轻侯头上已日出了冷汗,嘶声道:“可怕?”张简斋道:“她失去知觉已有一个月了,而且水米未沾,就算病愈,体力也绝不会恢复得这么快,何况,她方才切明是心脉惧断,返魂无术的了,老夫可以五十年的信誉作保,绝不会诊所有误。”楚留香勉强笑道:“张老先生的医道,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信。”张简斋脸色更沉重,道:“既然如此,那么老夫就要请教香帅,一个人明明已死了,又怎会忽然活回来呢?香帅见多识广。可曾见过这种怪事?”楚留香怔了半晌。含笑道:“在下非但未曾见过,连听也未听说过。”张简斋道:“但她却明明已活回来了,以香帅之见,这种事该如何解释?”楚留香又怔了半晌,道:“张老先生你觉得这件事该如何解释呢?”张简斋沉默了很久,目中似乎露出了惊怖之色,压低声音道:“以老夫看来,这件事只有一个解释……借尸还魂”“借尸还魂”
左轻侯跳了起来,吼道:“张简斋,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得的高见,谁知你竟会说出如此荒谬不经的话来,请请请,像你这样的名医,左某已不敢领教了。”张简斋沉下了脸,道:“既是如此,老夫就此告辞。”他一怒之下,就要沸袖而击,但楚留香放任了他,一面向他挽留。一面向左轻侯劝道:“事变非常。大家都该份外镇定,切切不可意气用事。”左轻侯瞪着服道:“你……你……你难道也相信这种鬼话。”楚留香默然半响,沉声道:“无论如何,两位都请先静下来,等我再去问问她,问个清楚再说。”他走到床边,等那少女的哭声渐渐小了,才柔声道:“姑娘的心情,我不但很了解而且很同情,无论谁遇着这件事,都一定会很难受,我只希望姑娘相信我,我们绝没有伤害姑娘的意思,更不是我们将姑娘绑到这里来的。”他声音中似乎有种令人镇定的力量,那少女的哭声果然停止了。但还是将头蒙在被里,嗄声道:“不是你们将我绑来的,我怎会到这里来?”楚留香道:“姑娘何妨静下心来想想,究竟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那少女道:“我……我的心乱得狠,好像什么事都记不清了……”她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美丽的眼睛里仿佛笼着一层迷雾,楚留香并没有催促她,过了很久,她才缓缓接着道:“我记得我病了很久,而且病得很重。”左轻侯立刻现出喜色,道:“好孩子,你总算想起来了,你的确病了很久,这一个多月来,你始终躺在这张床上从没有起来过。”那少女断然摇了摇头大声道:“我虽然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但却绝不是躺在这张床上。”左轻侯通:“不在这里在哪里?”
那少女道:“自然是我自己的家里,我自己的屋子里。”楚留香见到左轻侯脸色又变了,抢着道:“姑娘可还记得那是怎么样的屋子?”少女道:“那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我怎么会不记得?”她目光四下瞟了一眼,接着道:“那间房子和这里差不多大,我睡的床就摆在那边,床旁边有个紫檀木的妆台,妆台旁是个我架,上面卸摆着一炉香。”楚留香目光闪动,道:“妆台上摆着什么呢?”那少女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不过惯用的脂粉和香油,都是招人从北京城里的‘宝香斋’买来的。”她的脸似乎忽然红了又红,立刻就接着道:“但我的屋子里却绝没有花因为我一闻到花粉的味道皮肤就会发疹,而且我屋里的窗户上都挂着很厚的紫绒窗帘,因为我从小就不喜欢阳光。”这屋子的窗户上缘也接着窗帘,但却是湘理竹编成的,屋角里摆着一盆菊花,开得正盛。
那少女见到这盆菊花,目中立刻露出厌恶之色。
楚留香暗中叹了口气,因为他也知道左明珠是很喜欢花的,而且最爱的就是菊花,所以才将菊花连盆搬到屋里来。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菊花撤了出去。
那少女感激的瞧了他一眼,道:“可是在屋里闷了一个多月之后,我却忽然盼望见阳光了,所以今天早上,我就叫人将屋里的窗户全都打开。”楚留香道:“今天早上了姑娘是叫什么人将窗户打开的。”那少女道:“是梁妈,也就是我的奶娘,照顾我已有许多年了。因为家母一向很忙,平时很少有时间和我们在一起。”楚留香笑了笑,道:“金弓夫人的大名,在下早已久仰得很了。”左二爷“哼”了一声,终于还是忍耐着没有说话。
那少女目光凝注着窗外,缓缓道:“今天早上的事,我还记得很清楚,但现在……现在天怎会忽然黑了?我难道又躺了很久么?”楚留香道:“今天早上的事,姑娘还记得些什么?”那少女道:“我看到外面的阳光很美,心里觉得很高兴,忽然想到园子里去散散心。”楚留香道:“姑娘能走动?”
那少女凄然一笑,道:“其实我已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但梁妈不忍拂我的心意,还是扶我起来,替我换了套衣服。”楚留香道:“就是姑娘现在穿的这套?”
那少女道:“绝不是,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套衣服,是梁妈亲手做的,料子也是托人从北京带回来的织锦缎,红底子绣着银色的凤凰。”也不知为了什么,说着说着,她的脸又红了起来。
楚留香道:“后来姑娘可有出去逛了么?”
那少女道:“没有,因为家母恰巧来了,还带来一位很有名的大夫。”张简斋抢着道:“是谁?”
那少女恨报道:“家母话说就因为江南的名医全都被”掷杯山庄“抢着定了,我的病才不会好,所以她老人家这次特地从北方将王雨轩先生请了来,也就是那位和南方张简斋齐名的王老先生,江湖中人称‘北王南张’的。”张简斋扳着脸道:“是南张北王,不是北王南张。”那少女望了他一眼,失声道:“你难道就是张简斋?这里难道就是掷杯山庄?”那少女眼珠子转来转去,显得又惊讶,又害怕,过了很久,才道:“王老先生什么也没有说,把过我的脉局,立刻就走了出去,家母就替我将被盖好,叫我好好休息,切莫胡思乱想。”楚留香道:“后来呢?”
那少女道:“后来……后来…。”
她目光又混乱了起来咬着嘴唇道:“后来我好像是做了个梦,梦到我的病忽然好了,就穿着那身衣服从窗子里飞了出去,院子的人像是特别多,但却没有人看得到我,也没有人听得到我说话,我心里正在奇怪,忽然听到梁妈放声大哭起来,别的人也立刻全都赶到我的那间屋子里去。”楚留香咳嗽了两声,道:“你……你自已呢?是否也回去了?”那少女道:“我本来也想回屋子去看看的。但却忽然有一阵风吹过来,我竟身不由主,被风吹过墙,后来……后来。…。”楚留香追问道:“后来怎样?”
那少女长长叹了口气,道:“真奇怪,后来的事,我连一点也不记得了。”灯火虽已燃起,但屋子里的阴森之意却丝毫未减。
那少女全身发着抖,流着冷汗,颤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会到这里来的,我已将我能记得起的事全都说了出来,你们……你们究竟要对我怎样?”楚留香道:“我方已说过,我们对姑娘你绝无恶意……”那少女大声道:“既然没有恶意,为什么还不放我回去?”楚留香瞧了左轻侯一眼,勉强笑了笑,道:“姑娘的现在还没有大好。还是先在这里休养些时候,等到……”那少女忽然站了起来,叫道:“我不要在这里休养,我要回家去,谁敢再拦我,我就跟他拼命”呼声中,她人已飞掠而起,想冲出窗子。
左轻侯吼道:“拦住她,拦住她”
那少女但觉眼前一花,但不知怎地,方还站在床边的楚留香忽然就出现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咬咬牙,突然出手向楚留香肩膀抓了过去。
只见她十指纤纤,弯屈如爪,身子还在空中,两只手已抓向楚留